浓稠的笔墨都染透了纸张,时间终究没有因为人们的迷茫就冰冻成霜。
夕阳的潮热在冬至来临之时,等待的一抹红晕也随潮汐褪去。
时光荏苒,春光再来,人却早已不复当时模样。
我一直以为有些人只要用真心去等待就一定能够等到他的回眸,只是直到等到大街上熙攘的人群散去,我站在街头,依旧等不到他独独为了我而停留,我才懂得,有些人不属于我,永远也不属于我。
——秦茉莉(酷寒的高三寒假)
知晓从未觉得那条走回宿舍的路那么漫长,加上被严厉的宿管阿姨以早已午休,不明身份为由锁在宿舍楼外,知晓又匆促返回教室拿学生证证明开门,一路跑来,心情更是糟糕。
为“大众脸”忧伤了一秒,为傅远的即将离去紧锁着眉头。
她既盼望着秦茉莉能够忘了傅远从此好好学习,考上好的大学,既不忍心隔断那份切身体会称之为心动的煎熬。
依旧是辗转难眠的中午。
下午,眯着大大的眼,高立的教学楼都化成了朦胧的风景之时,阳光薄薄的一层铺在堆满了青黄不接的校道上,时间风逝安息。一个从阴暗角落的潮湿里走出来的人,好像却再也晒不干了。
知晓看见秦茉莉从教工宿舍楼的方向走过来突然很害怕迎上她那染上了光的明媚的眼睛。她吹捧了很久的及腰长发如今已经及肩,披散在风中的柔软,滋养着肥沃的阳光,好像下一秒就要化作瀑布倾泻而下。
可是瀑布再庞大华丽,奔涌不到它渴望的大海只能渐渐沉默在深潭里,冰凉冷彻。
而一颗高挂在树上眺望的心,曾经多少次随着光与影挣扎,夕阳沉坠之时亦是阻止不了搏动伊始的渐止。
知晓不忍心朝那树巢开那致命的一枪,一下午的课都在犹豫与走神之中度过。
同一下午,秦茉莉也一直低着头认真地在课桌下不知摸索着什么,知晓不敢去探寻,怕那从微青黑的眼睑沁出的轻笑也被拧干风逝。
陆雯老师看着知晓呆愣地模样却显得有些痛心疾首。
“知晓,试卷第21道大题写完了吗?”
“写......完了”
后桌的同学推了一下,知晓一站起来莫名的重复了这三个字,习惯真的不是个好的习惯呀。知晓看了眼平铺在桌上的数学试卷,第二十一道题呀,刚好得了1分......
“证明:——......”后的空白那么刺眼。
“那到黑板上来演算一遍吧”
“......”
那时候的窘迫好像已经显得无关紧要。
冷铄的风从敞开的窗口偷偷地遛进来,站了许久的腿却似乎已经感受不到那份冰冷。知晓的脸颊却逐渐涨红,长成冬天里的一颗个红苹果。
白色的粉末依旧发出沙哑的歌声,轻轻飘洒,抚摸着南方冬天绿树散发出的寂寥。
人们所认为的无关紧要的记忆总会淡去,但也许那时候的我们都不曾明白,正是这些平淡无奇的场景拼凑修葺着坚硬的骨碌支撑着整个青春的年华不崩塌。
所记得的仍旧是那个恨不得一天变成四十八小时卡在书本字缝里的黑沉重脑袋,是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遮去青黑眼底疲惫的模样,是那一摞摞比无功夫修剪的细碎长发都要渴望实现参天大树美梦的书籍。
那是知晓第二次看见班主任黑得不能再平静的脸,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知晓觉得自己死定了。
那时候的知晓相信她们的班主任曾经把一个男同学训哭的传言是真的。
只是到最后陆雯老师只是淡淡地笑:“先下去吧”
一场以失败而终的注目礼也不过如此。
然后接窘而来的是解放一堂压抑的课的铃声。
我们所以为的会终生难忘的浓妆上演,也许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个不小心写错的数学符号吧,橡皮轻轻一擦,连同记忆也抹去。
知晓想,人高兴的时候会哭,悲伤的时候却会佯笑,人啊,真是奇怪的物种。可如果一个人能够活得简单一些是不是就更容易快乐?
多年以后当知晓再次回到学校看望老师时,才真正知道老师为什么在那明明很失望的情况下却还能笑得出来。
陆雯老师她说:“你让我想起了读高中时候的自己,做不出一道题就好像迷失了方向的孩子,可我不想成为那一个曾经严厉批评过我的老师”
依旧是淡淡的笑纹无声编织在她的嘴角,知晓也笑,好像一切都释然了。
那抹被自己紧紧握在手心里的黑暗,原来把手掌摊开,顷刻就会绽放出温暖。
当秦茉莉把偷偷舞弄了一下午的杰作也从掌心摊开,神秘兮兮地递到知晓面前的时候,知晓却好像也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有些话卡在喉咙里却怎么也无法吐出。
那是一颗荧光纸折成的星星,散发着无比耀眼的光泽。
清子曾经说她也很喜欢这样亮晶晶的星星,她好想为他的表哥摘下整个夜空里最亮的星,可她却从不舍得让心爱之人历经险难为她摘下星星。
只是直到现在夜空下的摇篮曲早已伴随着长大而消逝,唯美的爱情也许从来都是一场许给流星的愿罢。
而如今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傻瓜为了爱情摘下了她一直以为的最耀眼的星辰。
不是一颗,不是两颗,不是三颗,是整整的一心形小罐。
知晓看着她亲爱的茉茉突然少女心大发又像变戏法那样把藏在抽屉里的整罐星星都变出来,那光亮却刺痛了她的眼。
她嘘嘘地说:“把这个送给男生当礼物合不合适啊?”
知晓说:“很漂亮啊,不会是生日礼物吧?”。
“嘿嘿,真聪明”
傅远要过生日了?她竟一点都不知道,如果他也喜欢她,她送什么,他都会喜欢吧。多希望他也会喜欢,只是——
悲伤也许早已注定逆流成河。
生长在湖胖的六月芦苇花在冬露出枯节分明的根藤,在河水暴涨之时,种子流散,也淹没向旖旎阳光拔节的希望。
晨光,怎么办,我还是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你,如果曾经我不是用红色字笔把喜欢写在红色的锦旗上,你会不会看见我眼底的喜欢?如果曾经的我在欲醉还醒之时大胆地告诉你我的喜欢,已经很久很久,你会不会接受?只是沉坠在该死懦弱中的我终究不够勇敢,甚至害怕你会知道。
爱一个人也许需要演技,更需要勇气,可那些我都不曾拥有。
就那样看着你的背影远去,从此就好像那样走出了我的生命。
——知晓
而当另一个人悄悄地走进一个人的生命,像很多活在旋转木马里的公主,秦茉莉也同样相信这是命运。
她喜欢傅远那双染上了五光十色灯光的莹亮眼睛,住着所有女孩所憧憬的童话,上演在叫做青春的花季。
因为他,她学会了喝酒,学会了泡酒吧。其实很多时候在酒吧工作的傅远每一次看见秦茉莉都很惊讶,她说她是和同学一起来的,可每一次他都不曾见过她口中的同学;她说下次把知晓也带来见识见识的时候,男孩眼底熄灭的火光才重新燃起零星烟火,又随着每一次的失望扑灭。
可基于是知晓的同学,他和她却渐渐熟悉起来。
他也曾劝她不要经常来酒吧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对学生不好,可每一次秦茉莉却撸起那时候尚有的俏丽短发道“我是来泡妞的,高三劳逸结合嘛”,把傅远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只是转过身忙碌的男孩从来就不曾注意到女孩闪过眼底的失落。
失落的眼眸却理所当然执拗地跟随着身影远去,别缀在一束束的炫彩灯光中,睁大双眼,偷窥着男孩哪怕只是象征着礼貌的职业笑容。
傅远从不知道他自己究竟有何魅力竟让一个人失了魂魄,感情原本就是无缘由的。
傅远眼中的女孩,身上套着简单的体恤搭牛仔裤,很帅气的模样,如果他不是早已知道她是女孩,他一定会像其他人一样误以为她是个长得漂亮的男孩。
他曾远远地看着她被打扮艳丽的女孩搭讪,她脸上交杂的窘迫与无奈竟让他一个大男生觉得好笑,难得的脸红甚至有些可爱?
有时候的她嘻哈地坐在吧台同那忙碌的调酒师搭话,多像株盛开繁茂的凤尾花,唇边吐露的笑沾着艳红的液体却燃烧着孤独。
有时候的她却也可以坐姿淑女地在那里静静啜着饮料,恍如要生出根长出朵茉莉花来,见到端着盘子忙碌走过的傅远突兀的一笑,把男孩都愣了一下。
那是曜星陨落划过天际,遗留在尘世斑斓夜空的一根白羽,有着天鹅的梦。
后来的秦茉莉回忆说,那一段在酒吧的日子是此生最难忘的时光,即使心痛到不能呼吸却也不舍得遗忘。
却不懂得为何独独选择遗忘他的不爱,在骨髓里却刻录下他的温柔。
秦茉莉第一次冲突打架也仍旧是为了那个叫做傅远的男孩。
因为傅远不小心被碰撞而把酒都洒在了顾客的衣裤上,恰好在敏感位置,恰好洒的是红酒,远远看去一个大男人裤子上染了一摊红漬......确实足够滑稽,足够劲爆!!
本以为道歉赔款就可息事宁人,却不曾料到被洒酒的大佬非认为作为伺应生的傅远是故意的,因为上次傅远也是不小心端错了高价酒给点廉价酒的他,让他在一众朋友前虽扬眉吐气了一把,却狠狠地割了一把肉,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是一定要报仇的。
有台阶下,一旁劝阻急得冒冷汗的经理当然选择把傅远推出去,傅远只得愤然硬着头皮猛灌桌旁那一打酒,想早点了事。
然后原本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傅远灌酒灌得通红却被酒保制止惹事的秦茉莉爆发了。
傅远的头有些晕,眼睛里有星星在打转,可他却看得很清楚。
他看到那一个穿着单薄体恤的女孩不知哪里积攒来了那么大的勇气,口里说着“裤子脏了,我帮你免费洗好了”就一股脑的把桌上的一瓶酒敲开,然后直直地倒到了那红漬上“清洗”。
然后这件事情好像就没有人愿意提起了然后。
暴跳如雷的中年男人和两个稚嫩发怒的小鬼,输与赢都交给了金钱。
傅远因此被炒了鱿鱼,来了“姨妈”的大佬讽刺地得到了赔偿和老板的亲来道歉。
秦茉莉疯狂后后的结果只剩下对傅远因她而失去工作的内疚和被暴力推搡跌倒后擦破皮的膝盖,及磕到桌角的额头红肿。
只是事故后的秦茉莉首先想到的确是“她的形象啊”,从此,她秦茉莉在傅远面前就是一个粗鲁的女汉子!!!
血液的流出似乎也同时带走了膝盖的疼痛,当鲜红浸出在磨损的牛仔裤,当事人注意到的确是眼前那个一脸紧张地拉着自己左看右看,甚至不经意间把大手放在她额头软软的发上细细检查的他。
他的手真的很温暖,是卖火柴的小女孩擦亮火柴时候所渴望的那一种温暖,让她生出飞蛾扑火的快乐。
他不知道,他眼底流转的温柔仅有一次是为了她,也早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