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公交摇摇晃晃地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颠簸。厚重的轮胎时不时地把凝结的土块碾碎,发出类似气球炸开的声音。
车子内部的温度高的可怕,但是包括李天残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抱怨,就只是静静地流汗。
即使没有一块玻璃,四面通风,车内的气味仍像是猪笼。
温度太高,斐然不由得时不时地运用冰属性冻结汗液降温。
身旁的冷彻并没有这么做,只是闭着眼,四散的头发随风飘来飘去。
斐然前排是一个光头壮汉,他身后的编号是3666。倒是个吉利地数字,斐然心里打趣又继续看起这个壮汉来。
看起来手感极好的光头纹着一只黑色的蝎子,那蝎子像是趴在一颗鸡蛋上。
似乎感受到斐然直勾勾的目光,光头壮汉侧过脸来。
他在嚼着什么东西,每嚼一下壮硕的咀嚼肌便牵连太阳穴一起鼓动,黄褐色的汁液从嘴角渗出。
是烟叶,斐然回忆起小时候看过的一本越狱小说,里面的犯人会偷偷地交易这东西。
光头壮汉朝窗外吐掉了烟叶,回头对斐然说:“小家伙,我怎么没见过你。”,他的声音像是扩音器里发出来的。
斐然刚要开口,冷彻插话了:“因为他没去过公共食堂,鳄鱼。”
被称作鳄鱼的壮汉咧嘴一笑,“怎么了冷老师,他是你学生吗?”
冷彻依旧闭着眼解释道:“他有个机器人管家。”
鳄鱼哈哈笑了起来,“哦哦哦,就是那个可爱的铁皮罐头,我还拍过他的屁股呢。”,一边说着他一边敲了敲铁皮车,弄出了咣咣的声音。
斐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自己确实没去过黄泉监狱的公共区域,看来这段时间辛苦罐头了。下次还是自己去吃饭吧,嗯,如果能活着回来的话。
鳄鱼打开了话匣就闲不下来,一直问斐然这个那个,斐然一一回应。
最后鳄鱼似乎也觉得自己没什么话可聊了,他有些消沉地问了一句:
“诶,你觉得你能活着回来吗?”
“也许吧。”
鳄鱼望向窗外,眼睛眯起来,不知道在看什么。
突然他叫了起来:“看哪!金色的沙尘暴!”,他就像个发现玩具的孩子。
斐然也向窗外看去,那是一个巨大的沙团,金色的流沙在气团中旋转,时隐时现像是条金色的河流。
“这就是这里为什么这里叫流金戈壁的原因!西北边的金沙来这里旅行!”
鳄鱼几乎要把身子都探出去了,他欢呼着,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在看演唱会。
斐然还是个15岁的孩子,还真被鳄鱼高涨的情绪感染了,他几乎要一起探出身子挥舞双手了。
冷彻悄悄地在斐然耳边说:“他很有趣吧?”,斐然笑着点点头,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笑起来的。
“他亲手勒死了他妻子,把一个小女孩吊死了,那个女孩是他女儿。”,冷彻给斐然倒了盆冷水。
斐然有些笑不起来了,双手像泄了气的气球尴尬的垂下。
冷彻又补充一句:“他应该呆在精神病院而不是这里。他自打拥有了命痕力量就疯掉了。”
斐然问:“他的命痕是什么?”
冷彻耸了耸肩说:“谁知道呢?也许是力量呢。”
斐然冷静了下来,看着疯狂的鳄鱼,他在想如果自己小时候没想通是不是也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呢。
斐然猛然发现他对自己童年的印象是模糊的。
他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成熟,轻而易举地就能冷静下来的呢?
他想起了父亲满身酒气地抱着他哭泣,他呆呆地站着,也没有掉眼泪。
他只是心里为母亲死去的消息默默难过,尽管他连母亲的面都没见过。
父亲醉倒后,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却突然哭了。
斐然觉得自己失去了在亲友面前哭的权利,十多年来只有书本和。
没有糖果和彩色的气球,窗外是无边的龟裂土地,唯一的声音就是砂子刮玻璃的声音。
斐然回想起来他那天把所有的书本都搬出来,抱着他们哭泣。最后却趁着父亲未醒都收拾好了。
斐然哑然失笑,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习惯这种孤独孤寂的生活呢?
又是什么让他每次和别人说话都需要鼓起勇气,说完后又不断压抑涌上的心潮呢?
斐然抬头看向窗外,那巨大的沙团渐行渐远,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流金沙团,那种新鲜感和兴奋是难以阻挡的。
生活会把一个人逼成大人,也会把一个大人变成小孩。
斐然突然有点可怜那个弑母杀女的鳄鱼,他的欢呼声在他看来突然变成生日里对自己的唯一喝彩。
事实也确实如此,全车人也没有人去搭理他。
车越开越远,鳄鱼回头对斐然说:“怎么样,很棒吧!我在家的时候经常能看见!”
斐然还没搭话,李天残缓缓走来说:“鳄鱼,别疯了,快到了。”
斐然只觉得咯噔一下,车子突然行驶在平坦的马路上。视线随着马路延伸而去,尽头是一座在风沙里若隐若现的城市。
这里应该就是漠城了。
莫约开了20分钟左右,来自黄泉监狱的死囚们过了关卡,司机左拐右拐来到了一座建筑,看起来像是巨大的体育场。
死囚们下了车,李天残说了一句:“走吧,去地下。”
一行人跟着李天残走进了这座体育场,斐然好奇地观察着四周。
现在体育场没什么人,灯光也没有,只有太阳的余晖洒在塑胶跑道和草坪上。
体育场的中间有一座巨大的白色擂台,场地干净地能反光。它的周围是待机的摄像机。
这里应该是痕者战斗的地方吧,嗯,是那些能上的了台面的痕者。
走着走着,一行人到了一处类似于运动员通道的地方,李天残熟练地打开了一道暗门。
明亮的灯光充斥在门口,一行人鱼贯而入。
喧闹!这里人头攒动喊叫连连,斐然不由得堵住了耳朵,一边跟着李天残绕过观众席一边观察这被称作血池的斗技场。
整个竞技场像一个巨大的被切开的蛋,有点古代角斗士竞技场的样子。正中央被万众瞩目的场地是一片沙地。
沙子并不是黄色的,而是一种暗红色,就是血凝固的颜色。
斗技场的上方是一个四方体,上面嵌着大块的屏幕,这样全场做后排的观众也能看清楚一切。
和其他擂台赛一样,死斗也配备了解说,滑稽的小丑似的声音从棚顶的扩音器拨散到全场。
“哦!机会!格尔抓住了疯狮的手腕,一拳打在疯狮的胸膛上!”
斐然抬头看去,一个身材高大,留着黑色山羊胡的异乡人给了对手胸膛一记重击。
被击中的疯狮留了一头金色到肩的长发,被击中后那头发都被震起来了。
不过疯狮恐怖的肌肉硬生生地接下来了这一击,挣脱手腕,用肘快速地击中了格尔的下巴。
短暂的晕厥让格尔处于必死之地。
疯狮右拳浮现出一只狮子头颅状的火焰好似一道流星一般击中格尔的胸膛。
“天呐!格尔被打穿了!”随着解说的惊呼,全场观众疯了似地欢呼。
屏幕上,疯狮抽出了右臂,格尔直勾勾地倒下,胸口迸出的血液染红了本就是暗红色的沙地……
这是斐然看见的最后一个景象,之后死囚们就被送进了类似休息室的地方。
这里有几张铁凳子,还有个屏幕,上面还在重播格尔如何被疯狮杀掉的画面。
李天残语气冷漠的说:“下面开始排一下顺序,雷霆1号,蝮蛇2号,鳄鱼3号……”
斐然被排到了第7号,冷彻第6号。
每个人都被发放了一个类似于狗牌的号码牌,号码牌的背后写着“永生或者死”这句话。
把牌子挂在脖子上时,斐然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浑身上下的肌肉甚至细胞都在颤动,害怕却又有一丝兴奋。
血,杀人,死斗,这些词和刚才格尔倒下的画面在斐然脑内回放,各种战斗画面甚至结局都在他脑子里乱窜。
此时此刻,斐然低下身子,双肘压抑着上下抖动的腿,咧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