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阳春三月，罗烈在‘‘烟鼓市酷能商贸有限公司’’做推销员。租住在贝柳村东街12号一栋七层高的306号民房里。那是一间15平方米的套间。房东姓农，罗烈从没见过，倒是经常看见他的老婆--女房东来巡房、打扫卫生、收房租。
夏茵和罗烈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当初他们同一天应聘到酷能公司认识；被分在一组做搭档，一起受训一起上下班，一起喊‘‘酷能酷能，德行天下，天下酷能！酷能酷能，酷行天下，天下酷能!’’的口号。
星期三的一天下午两点，过了三天培训期的罗烈和夏茵搭档去良本区丰上小区推销一款护肤品。他们正在一栋楼的二单元十一楼的一户人家敲门推销产品。不料，被一个保洁阿姨发现后报告给小区的保安部。不久冲上来四个手持伸缩棍的保安将他们围住，连人带物遣下楼。保安七拐八弯把他们带到一处地下车库的一间破旧，墙皮受潮剥落、斑驳发黄发黑的小屋查问。约七步长五步宽的没凿窗的房内，一面墙上两米多高的地方有四个拳头大的洞眼排成两行做为通风口，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异味。正中的天花板上亮着一盏忽明忽暗，极不稳定的灯管。里面摆着一张奶黄色的三人座‘‘梅花鹿真皮沙发’’，一张棕色木椅，一张白色复合板办公桌，都是摇摇欲坠、风烛残年的气象。那张沙发，面漆像斑秃一样一块一快地脱落，手指点上去，可以粘出一层粉腻的东西。
罗烈和夏茵被带进房间时，被一个保安示意坐在沙发上。他们用手指头和眼神研究了这张有故事的沙发几分钟后，才胆颤心惊、小心翼翼地安下千斤重的屁臀。不经意间，走进来一个马脸的高个子青年。他罗汉眉、鹰鼻、眼神冷漠，理着板寸，身着一套黑色的紧身作训服，正襟危坐地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随后把别在腰间的对讲机摘下，嘭一声丢到桌子上，张嘴便挤出尖声尖气地话音。他自称保安主管，对着端坐的罗烈和夏茵开始训话：
“本小区严禁外来人进出兜售商品。你们假以探亲访友的明义偷偷摸摸地溜进来到处扰民，严重违反我们物业公司的管理规定和小区的安全秩序，让我们执勤的队员给逮住了。为了维护小区的治安和业主的正当利益，按照本公司的规定，没收你们的商品，罚款五百元人民币。你们如果甘愿受罚，随时走人。”
罗烈和夏茵听说没收和罚款500元，以为听错了，让保安主管再说一遍。保安主管不耐烦地重复一遍处罚决定。罗烈和夏茵想不到对方竟然提出这种不合理的要求，有一种走进狼窝，任人宰割的感觉。但他们仍强作镇定，你一句我一句地辩解：
“你们这样做太不讲理了。”
“我们认错，赔礼道歉还不行吗？”
“扣人和罚款是违法的，你们没有这样的权力。”
“你们知法犯法，我们会把你们告到执法部门，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
保安主管很强硬，一只手把玩着桌上的对讲机，一边提高音量重申：“为了小区的治安，我们严禁陌生人进来发传单和推销产品，这是我们公司的钢规铁律，我只负责严格执行公司的规章制度和决策，其它一概不问，除非你们愿意接受处罚，否则绝不放人。”
罗烈争辩说：“我们进小区的时候已在门岗做了身份登记，我们进来只是为了工作，卖几件客户需要的产品而已，又没干偷鸡摸狗的事。”
“我们知法守法，没胆干敲诈勒索、坑蒙拐骗、杀人越货的勾当。”夏茵补充说道。
“我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们随时可以去查证核实。”罗烈接着辩解。
保安主管见罗列和夏茵不是省油的灯，下巴微斜着扬起，眼神突然暴起阴鸷的凶光，时而盯着罗烈时而指着夏茵说：
“你们的话很有道理，但我们更相信我们的判断，若不是职责所在，懒得跟你们较劲。你们这些搞推销的总是给我们添乱。正如你们说的那样，我们正在认真地调查核实。你们是嫌疑人，你们在我们小区干了不该干的事，我们有权扣留，而且必须查清你们去了那里，都干了些什么。这需要时间，很长很长的时间，你们就老老实实的呆着，耐心地等待我们的核查结果吧！别那么多废话了。”
保安主管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让夏茵害起怵来，当他邪悖的眼神剜过来，心不禁哆嗦着，紧张到忘了想要说的话。她咬紧牙关，努力克制自己情绪，不想显得太怂。但是身不由己，难以做到心平气和，安之若素。她惊恐的眼神躲闪着不知往那里搁，身体微颤着不禁往罗烈身旁靠。罗烈感觉到夏茵的恐惧，抬肘碰了一下表示安慰，继续跟保安主管辩驳:
“查证需要那么长的时间吗？你们已经扣留我们一个小时零四十五分钟了，你们的工作效率是不是太高了，明摆着是在拖延时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青天白日的，你们这是在侵犯我们的人身自由！”
“哟哟哟······，给点春风就浪起来了，”保安主管拍了一下桌子，霍地站了起来，指着罗烈说，“你想罚酒不吃吃蛋挞！”
“看打又如何！”罗烈也双眼冒火地噌了起来。
双方的争执随即飞奔在追逐的快车道上，谁也不让谁。夏茵怕出事，急忙拽住罗烈坐下。在某个卡壳的时段，两个男人怒目对峙，不再言语，空气瞬间凝固了，屋里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随时要炸裂的危险。还好这种危险总是戛然而止、自由落地，没造成血肉横飞、车祸人亡的剧情。
在危险气氛降格到某个合适的节点，罗烈考虑到自己和夏茵势单力薄，对方人多势众，况且在别人的地盘，如此僵持下去恐有闪失，尤其对娇柔的夏茵里来说十分不利。罗烈注意到她因为害怕，粉拳紧攥着又放开，紧攥着又放开，时而又抵在腿上支撑住身体，微颤着缩成一团。罗烈不忍再看下去，在万般无奈和焦虑中提出，他们身上只有二十几块钱，先放罗茵回去取钱，自己留下来做人质。保安主管盯着不再跟他顶撞，垂头丧气地把脸转向一边的罗烈，用对讲机咚咚咚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保安主管考虑了半天，最终答应放走罗茵。夏茵茫然无措，不假思索地说，不想走，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罗烈不高兴，训斥夏茵不识时务，能离开不该来的地方却不走，愚蠢之极，再三撵她走。夏茵最后拗不过，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保安主管稍后也离开，留下两名保安看守。
罗烈在小屋里等待着一种希望，他等得无聊，时而坐在沙发上时而站起来踱步，不时打量、思索和研究屋内一面墙上贴的一张‘‘忠于职责，文明执勤’’的标语；还有另外一面墙上一大片脱落的墙皮，裸露出灰黑色墙体的边缘构成的曲线极像中国地图的轮廓存在的妙处--耐心地等待夏茵回来赎人。等了两多个钟头，仍不见夏茵踪影，打电话也是徒劳--这里没有网络信号。罗烈等得不耐烦了，坐立不安，不停埋怨夏茵虚情假意不信守诺言，把自己坑惨了，太不像话了，怎会遇上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呢。时间越长，两个保安察觉到其中的猫腻，悄悄地报告保安主管拿主意。接到报告的保安主管正坐在物业办公室里跷着二郎腿品茗。他脑海里盘算着扣人和罚款是不当之举，只能在违法和不法之间灵活运用，并非长久之计。今天这档事有点悬，本想拿人把柄敲一竹扛，如果对方认怂交钱就息事宁人。不过没想到撞见俩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丢到水里都泛不起一朵对得起人民群众的油花，真是出师不利，选错了吉辰；而且这种事久拖不决难于掌控，万一弄巧成拙不好向上级交待。保安主管权衡利弊之后叹了口气，寻思着也不能让忙前忙后的一帮兄弟们徒劳无功地流汗受累。他慢慢站起来给下属打电话，下令多叫几个人将罗烈友情地教训一顿，轰出小区。
在预感没有好果子吃的情况下，罗烈记得身上不轻不重挨了三十几下拳脚。保安没有破他的相，他心存感激。罗烈明白他们善于掌握分寸，不打脸，很照顾他的脸面。他沮丧地离开丰上小区，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忍着身上的疼痛联系夏茵，告知自己已经从丰上小区出来了，不必挂碍。
‘‘委屈你了，罗烈，他们打你没有？’’
‘‘没有，丰上的保安还算客气，我跟他们说我吃饭的钱都没有，更交不起罚款，你们可以扣人，但你们也得管饭。他们最后舍不得，训了我几句就把我给放了。’’
‘‘没事出来就好，真是的，进小区卖东西跟打仗一样，这是什么世道啊！’’
‘‘可不是吗，公司叫我们以打游击的方式攻下丰上小区这座堡垒，难度不小啊。’’
······
罗烈和夏茵被抓前有过默契，假若被人刁难扣下，如果有人先出来就不要轻易返回，务必审时度势、见机行事。实在不灵才能叫人帮忙解围。现在两个人都出来了，看起来情况还不算太坏。两个人情绪低落，电话里议论了几句今天遇到的倒霉事儿，谈着谈着，不禁质疑起公司的销售策略，讨论着下一步的工作设想和计划。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罗烈和夏茵穿行在大街小巷各种各样的单位和居民楼里推销各种小商品。比如仙人按摩仪、太空保健杯、黑妖面膜、巨星鞋垫，闪电剃须刀等等五花八门的品牌。依据之前的经验和前辈的教诲，在工作当中，被人怀疑，被人厌烦，被人误会，被人漠视必须用微笑把它荡开；被人嘲笑、被人歧视、被人辱骂应当在一忍再忍；被人打、被人当成贼或者诈骗犯抓到派出所处置，不幸中彩的事要坦然面对。他们从中品尝到了工作的艰难和人世的冷暖，体验到了要在个城市好好的生活下去并非打喷嚏那样容易。公司有几组业务员也跟罗烈们遭遇相似的经历，其中有个人运气比较差，被人不小心碰掉了两颗门牙，惊动了公司高层领导。在业绩差，大部分员工意识消沉的情况下，公司总经理慕朝曦给员工上了一课名为《尊严之母》的演讲，讲述了做为一名基层的销售人员，务必深刻理解尊严什么东西的必要性。他在引领全体销售人员喊完三遍显然中气不足的口号后，激情澎湃、口若悬河地说：
单凭美好的愿望工作是不够的，如何在追求事业的道路上开创出属于自己的一片晴天？如何才能胜任自己的工作？如何才能快乐的工作？这是每个人都要直面的问题，不管是谁，必须要有吃苦耐劳，敢想敢拼的工作态度，必须得付出万分艰辛的努力，必须要有坚强的意识和百折不挠的战斗精神，必须要有巨大的耐心和视死如归地勇气做为支撑，你才有希望和机会在复杂多变的社会中谋得一席之地。但是具备这些素质就够了吗？NO，NO，NO，拥有这些还远远不够。一头蠢驴，一头笨猪，一条癞皮狗都可以拥有这样的素质。每个人都有过屈辱的历史，尤其是想挑战我们这个行业的人。在养活自己之前，谈尊严如同谈猪头会不会思考一样愚蠢可笑。所以，正确地面对屈辱和正确地认识屈辱从那枚有思想的鸡蛋里蹦出来的才是实实在在的真理；如果不树立在屈辱中隐忍、在屈辱中坚强、在屈辱中昂首挺进的信念，势必被屈辱的泥淖羁绊、吞噬，埋没了希望，让你在痛苦的深渊里越陷越深，无法挣脱，直至毁灭。
屈辱和尊严是怎样的关系呢？她们的关系就像矛和盾一样既对立又亲密的关系。屈辱是可耻的，是我们一接触就想抛掉的一坨臭屎，但是，我们必须知耻而后勇。在实际工作中，不可避免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我简单地把他们划分为：好人，坏人，不好不坏的人，又好又坏的人，总之是许多可以让我们七窍冒烟的人，这些人就是使我们的羞耻感容易泛滥成灾和爆炸的人，如果已泛滥成灾，我们的工作就无法展开了，更遑论爆炸了。被人骂算什么，被人误会算什么，被人侮辱被人打又算得了什么。现在是文明社会，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既不能为所欲为地翘起他们神气的尾巴来鞭羞我们，更不能用屠刀来重伤或者虐杀我们。如果我们的合法权益受到侵害，我们必须挥起法律的板斧来捍卫我们的权利。相反的，我们更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们是守法公民，我们必须站在道德的珠穆朗玛峰之上行事；我们必须有承受千万次屈辱的能力和打掉门牙往肚里咽的英雄气概。最明智的方法就是将羞耻之心踩在脚下，狠跺两脚，然后一脚远远地踢开，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够有机会仰起高贵的头颅，融入工作、拥抱工作、迎接灿烂的明天。
大家都读过勾践卧薪尝胆的屈辱故事，熟悉韩信胯下受辱的凄凉经历，知道司马迁受宫刑的悲惨命运······相较于他们，我们这点委屈微不足道。要想拥有体面的人生和有尊严的生活。我们必须将那些困扰我们心智的各种基因埋藏于心，让她们慢慢融化为丰盛的精神养料，来茁壮我们心底忍耐的大树。这些忍耐的大树就是我们尊严的底色，他将改善我们的工作态度，提高我们的工作能力，使我们时时进步、天天向上，从而改变我们的生活，成全我们有尊严的人生。所以，我们应该感谢那些曾经羞辱过我们的人，感谢他们磨砺和造就了我们，因为他们令我们警醒、令我们感悟，促使我们成长，让我们懂得尊严是怎么来的。毫无疑问，是我们在坚持的疾风苦雨里编织出来的七色彩虹，是我们在前进的坎途中践踏出来的宽广大道！是我们在别人馈赠的羞耻之炉里锻造出来的金色佛像。理所当然的，她的价值在于：屈辱成就了尊严的荣光，她是我们向上攀登的扶梯，是我们的朋友，是我们最亲近的人，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是上天赐给我们的无价之宝，我们把她踩在脚下的同时，我们更应该把她捧起，笑着面对她，紧紧地拥抱她。
伟大的屈辱，我们的尊严之母，我们的成功之神，让她不期而至地来吧！请张开双手真诚地接纳她，勇敢从容地善待她，同她友好相处，共同成长。唯有如此，不知不觉地，总会有那么一天，你会惊喜地发现，在她狰狞的面具背后，必定为你留下最宝贵的财富、自信和尊严；到那时，我们的人生必将从此与众不同，必将春风化雨、水到渠成地迈向光辉的理想王国······
总经理的培训课很受欢迎，赢得全体员工五分零十八秒的掌声。犹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大悟彻悟，头顶明灯。深受启发和鼓舞的人们有的流下激动的泪水，有的高喊‘‘酷能必胜——酷能必胜——酷能必胜’’的口号，极大提振了员工们的志气，给处在迷茫之中的员工注入强劲的动力和前进的方向。
总经理慕朝曦的演讲给员工的激励在四月潮湿的空气里发挥了重要作用，当月的销售额一下子提高了三倍，情势一片大好。而且，为了让员工们深刻领会和发扬团结就是核弹的威力，公司还趁热打铁组织了一次户外拓展训练，让他们在几次幼稚但不缺乏精彩的互动游戏中发现和感悟：一个团队想要取得妙不可言的默契和合力，必须毫不犹豫地在一个伟大和明确目标的指引下将围绕在人与人之间的各种色彩的隔膜与成见撕破、揉碎、丢掉，然后群策群力，手拉着手，肩并着肩，凝聚起互助互爱、步调一致，团结奋进地的精神能量来武装内心还不够强大的灵魂和意志，进一步激发每个人内在不可限量的地火般的潜力和智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