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的侧殿,那位西梁最尊贵的王,在纵横棋局里一个人互相博弈。站在他身侧的,是整个西梁最美的那位女子,是李城纪的正宫娘娘,亦是无数百姓的国母。
肤如凝脂,温婉如玉的皇后娘娘手中抱着一件狐裘,安静的站着,在等待李城纪落下手中举着的黑子。
这位皇帝陛下,似乎偏爱黑子得很。
寂静的偏殿,能够清晰的听闻皇帝陛下落子的声音,清脆如泉水叮咚。
“陛下,风大的很,披件衣服吧。”
百灵鸟的声音多半是如此的,这位西梁最美的女子,竟还有如此天籁的嗓音。
李城纪转过头,颔首笑道:“麻烦皇后了。”
皇后娘娘俯着身子,温柔的将狐裘为李城纪披上之后,起身时,惊诧万分。最洁白的比羊脂玉更纯白无暇的右手捂住殷桃小口,双眉紧皱,眼睛鼓得饱满浑圆。
“皇后这是怎么了?”李城纪笑问,这可不是这位一国之母该有的仪态。
将捂着小嘴的右手,微微移至胸口处,抬起手掌微微拍两下,示意自己不该如此。这位皇后娘娘镇静下来之后,眸子里含着无限的温柔,心疼道:“陛下,怎生的劳累成这样。”
满头雾水的李城纪,将捏着的白子重新放回原处,站起身抱住那位娇翠欲滴的皇后娘娘,问道:“怎么了?”
她轻轻的靠在李城纪的怀中,慢声细语道“陛下,你头上有白头发了。”
闻言一惊的李城纪,谈不上惊慌失色,但也是舌桥不下。旋即平复心情后,与怀中那位的皇后娘娘对视一眼,笑道:“要不,皇后你帮朕拔了吧。”
依在皇帝怀中的这位皇后娘娘摇头道:“可是听说白头发越拔反而会越多。”
李城纪低声说道:“无中生有的事,皇后还是帮朕拔了吧。”
美得不可方物的皇后娘娘头摇的更重两分,“拔了不好。”
“拔了吧,显得年轻些。”
“嗯。”
皇后娘娘答应之后,离开了李城纪的怀抱,等李城纪坐下之后,细心的将他头上的冕旒解下,放在另一侧。借着日光,用一双巧手,挑出亿万青丝中,那一根与众不同的头发丝,柔声道:“陛下,忍着些。”
用力的拔出那一根雪白的头发丝后,皇后娘娘将它交到李城纪的手中。李城纪盯着它,万分惆怅。
叹了叹气,偏过头,望着温柔似水的身侧细君,无奈道:“皇后和朕,都不年少了啊。想当初朕与皇后刚认识的时候,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如今竟也生出白头发了。朕记得坊间有个典故及其有趣,也不知皇后听没听过。”
坐在李城纪身侧,帮他梳理着头发的皇后娘娘说道:“陛下说便是,妾身听着的。”
李城纪手中已然握着那根从自己头上拔下来的白头发,望着侧殿的朱漆大门,讲道:“说是那位黄尚书看上了某家的年轻小姑娘,想娶其作侧室。可是媒婆或是别的邻里街坊不管如何苦口婆心的劝说,都没有个结果。那位黄尚书啊,有些恼了,某一日带着十几个家丁,亲自去那位姑娘家里登门拜访,其实换个不好听的说法就是去逼亲去了。”
“这位黄尚书气势汹汹进了人家门,小姑娘的爹妈不过只是普通的商贾之士而已,见咱们这位黄尚书带了这么多的属下,顿时就焉巴了。反而是那个小姑娘,满身的傲气,站在院里,大吼道:‘你要干嘛?’。这位黄尚书只说是上门提亲来了,结果小姑娘连考虑都不曾考虑便下了逐客令。当时邻里街坊都看着,咱们的黄尚书可能觉得这小姑娘撅了他的面子,怒骂道:‘你个小女子,莫不成真把自己当天鹅肉了不成?’结果皇后你猜这小姑娘怎么回答他的?”
认真梳发的皇后娘娘笑着道:“妾身可猜不着。”
李城纪叙述道:“这位小姑娘,脾气可烈得很,先是回骂了一句‘莫不成你把自己当癞蛤蟆了?’气得咱们黄尚书瑟瑟发抖。接着她又说道‘你这位大人可是高高在上,可不知道咱们市井生活是咋样的。您啊,别说是癞蛤蟆,连块猪市上的新鲜割下来的肉都不如,连个小鲜肉都不是。要依我看啊,更多是像那放了十几二十年都快生霉花的老腊肉了。’这话真的说得字字诛心啊。”
本是庄重严肃的皇后娘娘,此刻一只手握住李城纪剩下的一头青丝,另一只手拿着一柄牛角梳,翻着手背搁在嘴前,咯咯直笑道:“虽说确实有些阴阳怪气,但也是贴切得很。”
李城纪哈哈大笑,说道:“那可不是,所以现在形容那些上了年纪的男人,都给叫做‘老腊肉’。实在是有趣,实在是有趣。”
将冕旒重新为李城纪戴好之后,这位皇后娘娘嘟囔道:“陛下才不是老腊肉。陛下在妾身心里,一直是小鲜肉。”
桌上的棋局,始终定格在了白子那一手,李城纪将手中的白头发打了个结,说道:“只希望以后这白头发能少点啊。”
双手扣面,紧紧闭着双眼,喃喃道:“皇后啊,朕好像好多年不曾见你那门手艺了吧。”
一身霞披绛红长裙的皇后娘娘,仔细算了算,细语道:“已是四年零两个月了。”
所有西梁的百姓都知道大梁最美的那位一定是皇后娘娘,却不知道琵琶弹得最好的女子,也是那位。
‘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
当初李城纪,在某个宴会上,听着芳菲流水中传来的拨弦声,年少轻狂,被誉为塞上李郎的小将军李城纪,觉得这位琵琶女,定是个美如天仙的人物。
后来的故事很长,从初见到喜结良缘,有三四个秋月春风那么长。
很快有宫女将皇后的那把琵琶抱来,李城纪将这位皇后娘娘扶坐到主位,自己坐在皇后旁边,静静欣赏。
“我最喜的,原是她唤我作元洲,就像那天一样,一把琵琶在手,只是这般的寻常清唱,便教人直直沉醉。”
曲罢曾叫众客服,妆成每被秋娘妒。
人生说到底,始终只有一个初见。
李城纪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