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坡,井尾坡;有个人,张杀猪。
说也奇怪,这人呐,跟甚么打交道,往往也有那么几分长得相似的模样。
张杀猪长年累月地杀猪,长得就跟猪差不了多少,这一个半斤,那一个就是八两了。张杀猪肚子圆溜溜,挺鼓鼓,都不知怀胎几月;那耳朵也大得出奇,可以扇风了;五短身材,走路一转一扭。
别看张杀猪笨拙迟钝,那杀起猪,可是方圆几里的麻利干净的高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再搓搓叉叉几下,一头猪就是一摊肉了。
这天是二月廿二日,天还没亮,张杀猪已经杀好了三头猪了,坐在石墩上抽水烟。
“今天是个好日子哦——”张杀猪额头长着密汗,长长吐了口烟,疲倦随之烟消云散,肚子也饱了。
“啪啪啪”张杀猪把猪搬到板车上,他要把猪拉到井尾坡上,今天的井尾坡是最热闹的一天。妈祖云游,汇聚八方之神,行人胳膊碰胳膊,脚踵擦脚踵,吃啊,玩啊,用啊,应有尽有,五花八门。不但眼睛不够用,银子也是不够用的,再小气鬼,再吝啬鬼,再小心眼鬼,在今天也是花钱如流水,稀里哗啦稀里哗啦。
张杀猪把猪砍斩收拾摆放得当,又抽着水烟,看着几颗残星,喃喃自语:“今天,晒死人喽!”
天朦朦胧胧时分,走动的人多了。
“张杀猪啊,这么早。”有人来买猪肉了。
“你这才是早。”张杀猪笑地说。
“不早了,今天有猪肚吗?我要一个。”这个人问道。
“有!”张杀猪说道。
没多久,张杀猪忙碌起来,跟过下坡的轮子一样,停都停不下来,刹都刹不住。
“喂,张杀猪,一条腿啊。”
“这条?”
“后腿。”
“张杀猪,五花肉,五花肉。”
“猪肝,给点嘛!老邻居啊”
“猪头,猪头。几钱啊?”
这一声,那一声,你一句,我一句,听得张杀猪心痒痒,这都是钱啊。
为甚么张杀猪生意这么兴隆,因为今天是二月廿二,再是张杀猪不会缺斤少两,来得都是相识相知,而且张杀猪长得喜气,脾气好,如果不是会说人话,那就是两条腿走路的猪。
到了太阳升上去的时候,张杀猪的两条猪没了,来人越来越少。
张杀猪用油油的手背揩了不知是汗还是油的脸。
“七斤七两的猪肉。”一声阴柔的女声忽然响起。
张杀猪习惯地抬起头,匆匆撇了一下,那是一张白得瘆人,没有血色的妇人脸。
张杀猪叹了口气,这年头,吃不起猪肉的,多的是,也不做多想,手起刀落,“吧喀吧喀”,不用摸都知道七斤左右了,这么多年的经验了。
“多了。”妇人有把握地说道。
张杀猪一称吓一跳,连称道:“哎呀呀,哎呀呀。可以啊。”又再切去一块。
“多了。”妇人还是如此肯定。
张杀猪再称,心都动了,要不是结婚早,非得把这妇人娶过门,卖猪绝对是好帮手,都不用称,那是个快手啊,张杀猪再切去一块。
“少了”,妇人淡淡地说道。
张杀猪半信半疑地打称,最后还真是神了,又特别地看了一眼妇人,就是白了一点,跟回家吃上几顿猪肉炖粉条,就红润了,张杀猪小心翼翼地补上一些。
“好了。好了。”妇人平平静静地说道。
张杀猪不信邪地放了放,果真是七斤七两。
张杀猪极其强烈地动心了,这女人天杀就是个卖猪肉的。张杀猪恨不得多娶一个过门。
张杀猪虽然不能动这种夺人之妻的恶劣行为,但多看几眼也不用浸猪笼。张杀猪偷偷地盯啊盯,就是脸白了,吃上几顿猪肉炖粉条,一定一定一定满面红光。
张杀猪又疑惑了,这妇人好像没见过,不过,今天,日子热闹,大老远大老远的,都是可能的,不认识也是情有可原。
妇人付了钱,张杀猪收了钱低头放了进去木桶,再看,哪有甚么女人了。
张杀猪感觉好像看到这女人还带着个孩子,只是自己怎么感觉看到又没看到的样子,那女人围的头巾有点怪怪,还有,买这么多猪肉,也不像个穷人,怎么这么个死人样,一想到死人样,心就惊悚。再想想,觉得不舒服,太过于关注脸色了,好像忽略了别点。张杀猪又感觉那女人走得飘飘忽忽,轻轻荡荡,拐进树林里面就不见了。这一想,吓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张杀猪一层鸡皮疙瘩走一层鸡皮疙瘩的,
很快,张杀猪又被忙碌给霸占了。
到了幼儿老人都出来上坡赶热闹时,张杀猪三头猪卖得只剩几根猪毛。
“呵——”张杀猪狠狠地打了个累的哈欠,再伸了个懒腰,心花怒放地瞧着满桶子钱,乐得不敢吱声。
张杀猪先坐在被风吹倒的树,眯了眼睛,想回口气先,再收拾家伙,回去洗澡过节。
眨眼间,这天也怪得莫明其妙,明明是白白的天,猛烈地下起了暴雨。
张杀猪机灵地躲在卖猪肉的板条下,木桶放在旁边外面。
这雨来得匆匆去也匆匆,没多久,就消失殆尽。
张杀猪出来要收拾家伙,看了一眼装钱的木桶,“啊呀!”一声,便直挺挺地倒了,不断地抽搐,像被敲晕的猪。
原来,木桶里浮着一层烧纸后灰的纸钱。那个女人是鬼来着。
从此,井尾坡是阴阳坡,阴阳圩,鬼坡的秘密传开了。每年阴历二月廿二,是鬼门大开,神鬼人咸来这坡赶集鬻买。
这个故事,在我小的时候,我听了几次几次都不敢经过坡下,特别是我家就在坡脚下,我都是蒙着被子瑟瑟发抖地睡觉。现在,故事还在流传,每年的二月廿二都举行妈祖云游的文化习俗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