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符阵,就是铺天盖地的符。现在展开的这个符阵叫做“天圆地方”,崔望看过卢高山施展,不止一次。
青花瓷盘般的纹路在天上伸展,围棋棋局般的纹路在地下铺开。酒馆几步距离之外的天地犹如崩塌,渐渐淡出视野,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一小块,连雨声也仿佛变得遥远。
这是一个牢笼,看起来极为可怕。小二躲在楼梯下发抖,老板娘花容失色、瑟缩在角落大口喘气。
萧巽长老只是点点头,似乎有些欣赏。“你知道打不过我,所以从一开始就只想把我困在这里,大概是想借同归于尽来要挟我和你谈条件。符阵这个技能对境界修为的依赖相对较小,可以最大程度上弥补我们之间实力的差距。而符阵刚好是折剑山庄所长,你又是折剑山庄的少主,可以说这一套打法,的确是把你能找到的各方面优势都发挥到了极致。”
他神态轻松说着笑着,却话锋一转,道:“哈,可惜,还是比我差一点。”
一点,这当然是大佬谦逊的说法。崔望当然知道,事实上是那那那那那么大的一点。
萧巽长老只是泰然自若地向着酒馆之外走去,迎着雨,迎着那个看似通向虚无的石板路的尽头。在他身旁的马车里,传来那个无辜的路人慌张躲避的声音。
通常来说,解开一个符阵需要更强大的符。
但他是个剑修,不会画符。所以他的方式更加简单粗暴:就是一剑。
所有的符阵都是画在“纸”上的,也就是有所依凭,俗称阵枢或阵眼。萧巽长老左右看了看,把剑随手一扔,剑便悬在了巷口的日晷之上。
以崔望的境界,根本无法想象他是如何不费吹灰之力地发现这个阵眼的。
紧接着,剑便砸了下去。
这是极好的机会!崔望神经紧绷,就在长老的剑落下的第一时间,他的剑也如听见发令枪响般迅速出鞘。这是和时间的赛跑。萧巽长老一把剑不可能同时瞄准两个目标,只要他足够快,就可以赶在萧巽长老反应过来之前拿下第一血!
其势如潮般扑上去的吴钩,却对上了萧巽长老冷冷的、且带着失望的目光。
长老伸出了两根手指。
手指不能当做剑,但是两根手指却足以把剑夹住。或者说,捕获。
当然了,这点小伎俩,难道就能搞定一个长老?做梦!
到现在为止,所有的一切都在萧巽长老的计划中。
这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来不及产生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崔望只是全神贯注,而萧巽长老则是平静而淡定。一把飞剑在刺破阵眼,一柄吴钩向着长老手中飞去,崔望的精力已经挂载到极限,而长老依然深不可测。看起来,结局已经没有悬念。
这时,第三把剑却从马车的窗户里飞了出来,刺破了布帘。破口处隐约可以看见马车中人的惊鸿一面,不是哪家小姐,而是全剑阁看上去最年轻的张明远师兄。他的表情冷冷的,对他来说,那是专注。
张明远的剑直指萧巽长老心脏,长老不得不战术后仰,改变策略暂时放弃了对吴钩的捕获。但他刚刚做出这个动作,第四把剑又刺破酒馆二层的窗纸,以回旋的姿态奔赴萧巽长老背后,构成三面截杀之势。
萧巽长老微微皱眉。
崔望愣了一秒钟,看向瑟缩在楼梯背后的小二和角落里的老板娘。
萧巽长老右手双指夹住吴钩,轻轻拨动,反手甩向崔望。他的剑触到日晷的针尖,将其压弯,若不是现在没有阳光,看起来就像是妄图篡改时间。
还有两把剑。
剑不在手,对剑修来说是要命的事。但萧巽长老依然没有收回他的飞剑,要知道,他除了是一个剑修,还是曾经的镇北军副将!
一个后仰躲过张明远的剑,与此同时,左手向后探,竟是直接握住了如子弹一般向他射过来的最后一把剑!
鲜血从他左手流了出来,他就像感觉不到一般。这不是什么术法,只是在漫长的征战生涯中习惯了。
酒馆二楼传来桌椅倾侧的声音,大概是飞剑失去控制的一瞬间使那位修行者失去平衡所致。其中夹杂着几个虽然含蓄但隐含着愤怒的叹词,崔望莫名觉得这个女人的声音有些熟悉。
毫不意外地,随着日晷被洞穿,崔望感觉自己的脑海中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就像脑海中的小剧场里上演了一出原子弹爆炸。虽然只是一瞬,但正是吴钩被扔向他的那一瞬。
他的境界不够,对自己的剑缺乏感知和控制,甚至不知道吴钩已经瞄准自己。
而此时张明远的剑却好巧不巧飞向酒馆老板娘,他的境界也很勉强,控制起来十分吃力。老板娘因为愤怒而花容失色。
萧巽长老手中却还有一把剑。
长老叹了一句:“明远,你不应该在这里。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很喜欢你,我不能连你也一块杀了。”
张明远无法回答,他在用尽全力找回对飞剑的控制。
酒馆中忽然扑出一个身影,乍一看倒挺像萧巽长老的,只是年轻些,身材更为单薄。仔细一看,却是陈青龙。他将崔望扑倒在一边,就地一滚,抽出刀笔在地上划出长长的线条。
那个酒客,那个背影居然是陈青龙。感觉阔别也不算很久,他的变化已经让人认不出来了。
窗前檐下蹲坐着的手工艺人抬起头,看了萧巽长老一眼。
萧巽长老瞪大眼睛,第一次有了些紧张。因为那是折剑山庄的执律。
执律是个精壮汉子,大家见到他时他几乎总是赤着上身,以至于只要披一件衣服就让人很难认出来,就像是从禽兽变成了衣冠禽兽。
目光对视之间,不知道他们在各自脑海中的小剧场里已经交锋了多少回合。
漫天大雨终于又得以落到地面上。
但陈青龙已经在萧巽长老四周画完一个巨大的“井”字。“井”是“围困”的意思,这是画地为牢的手段。
张明远感觉自己终于找回了对飞剑的控制,但随即感到像被大浪拍过一样踉跄而晕眩。再清醒过来时,他的剑竟是被酒馆的老板娘直接打飞到不知何处。
老板娘拿出了这里的第五把剑,执剑起舞。看似怂包的小二居然拿着柴刀向萧巽长老飞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