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倒地的周师兄忽然翻身喘了口气,低低地痛苦呻吟起来。崔望不是个冷血的人,刚才出手只是本能的自卫,看见这番情景,赶忙上前将他扶起,问道:“怎么回事?”
“抱歉……”周师兄弱弱地应道。
抱歉?是为冒昧的闯入道歉?人都要死了,不会这么无聊吧,应该还有更深层次的意思。难道是承认了之前做过的错事?可是他之前做过什么呢?哎呀,想不起来了。算了,不重要。
周师兄艰难说道:“听我一句话……南楼不宜久留……你跟他们怎么谈都行……但有一个地方……你千万不要去……”
崔望心说你都要死了还有心思这么啰嗦?直接说重点啊!虽然你说了我也不一定信,鬼才相信你不远万里这副打扮就是为了来给我带一句友情提示的呢!
“藏书楼……藏书楼……”周师兄拼尽最后的力气说道。
不要去藏书楼。
崔望以为周师兄说完这些就要咽气,还小小地兔死狐悲了一把。
但周师兄挣扎着喘了口气,居然渐渐活泛过来。他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生机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汇聚,他微笑看着崔望,道:“真心话,藏书楼是个好地方,但你千万不要去,那里有你想象不到的危险。师父说你的命很值钱,不能死在那种地方。”
崔望笑道:“那你师父觉得我应该死在什么地方?在折剑山庄做那些老家伙的傀儡,跟持不同主张的人斗到死?你觉得我应该怎么选?”
周师兄激动道:“反正如果你不听他们的话,我就把你绑……”
崔望把他再次按到了地上,右手握着吴钩的把柄。周师兄立马就老实了,求饶道:“您别跟我一般计较,那些大人物每个都有不同的想法,我夹在中间,也很难的。反正我这种不求上进的废柴对你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再说这是在别人家的地盘,你把我放了,咱们都省事。”
崔望觉得这样说也有道理,特别是头一次听到别人自称废柴,感觉十分奇妙,就说:“消失!”
然后周师兄就在一个眨眼之间原地消失了。
藏书楼……
崔望不蠢,他当然能看出在这一路上,几乎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刻意安排的演员,他们各司其职,或是想要告诉崔望某些事情,或是为了引到他一路走到南楼。可是周师兄突然出现的意义又是什么呢?难道是为了提示我这个地名?崔望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一早,一位自称代表南楼掌门的贵妇打扮的人敲响了崔望休憩的房门。正在盘腿入定的崔望感到外界的变化,花了点时间慢慢醒来。
贵妇微笑行礼。
崔望也微笑行礼。
贵妇说:“少主此来,所为何事?”
崔望说:“想找一本书。”
贵妇说:“那你有什么可以跟我们交换的呢?”
崔望说:“夫人爽快。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有什么需求你提就是。”
贵妇用扇子掩面而笑。
贵妇说:“对少主来说,也许做到一些事情并不难。但想拿到你要的书,还得凭你自己的实力才行。”
崔望说:“敢问可是要去藏书楼?”
此言一出,贵妇脸色骤变。半晌,她才说道:“你去不了那里。”
崔望冷冷笑道:“是吗?”
贵妇的眼睛死死盯着崔望,然后突然低下头猛咳起来。再抬头看向手心,竟有血迹。
崔望扭头就走,头也不回。
藏书楼……
他不是个安分和理性的少年,别人越是告诉他不能去的地方,他越是有一种想去的冲动。藏书楼在江对岸,站在这里远眺就能看见,这点距离对修行者不算什么。它仿佛像在对崔望招手,叫他快来看看。
有一天,天气晴朗,风和日丽。夏日的蝉鸣鼓噪着人心,已经清闲多日的崔望终于耐不住性子,坐一艘竹筏过江,站在江边悄悄地打量着藏书楼,绕着它慢慢踱着步,但就是没法下定决心迈进去。
太阳渐渐转到天中,崔望开始有一点点饥饿。只有一点点。但是当他想起了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心中还是渐渐打起了退堂鼓。
要不还是先吃饭吧?或者今天就先到这里?
趁兴而来,兴尽而返嘛。
他刚刚迈出离开的那一步,这时他感到手环发出颤动。
崔望自嘲地笑了一下,停下来。
“你好,我是系统……”
“你等一下。”崔望直接打断道,“那天从酒馆二楼出剑的大小姐,是不是你?”
那边沉默。
崔望说:“虽然没看清楚,但感觉你的身影很面熟。我们见过不止那一次吧?”
那边沉默。
崔望说:“嗯……好吧,只是想说你很漂亮。”
“你都没看清脸。”
“那你就是承认了。”
那边又沉默。
崔望说:“今天你想劝我什么呢?按照剧本……让我猜的话……应该劝我不要放弃,勇敢地迈出这一步,对吗?你会发布任务,告诉我迈出这一步能得到巨大的奖励。话说回来,上次的奖励你还没给我呢。”
那边说:“上次你都拒绝接受任务了,还想要什么奖励?”
崔望说:“可我最后不还是找出了你们想找的人?这就是天意。请你多一点真诚,别再套路我了。我想说你很漂亮,但你没有心。”
那边又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那我给你你想要的东西,但这一次你要按我说的做。”
崔望笑着点头。“说吧,要我赴汤还是蹈火?这座藏书楼里,到底有什么?”
那边说:“不,你退出来,离开那里。我现在说这些可能没什么用吧,这些天应该已经有很多人告诉你不要进去。但你要相信我和他们不一样,我这句话是真心的。”
崔望说:“那里面有什么?”
那边说:“我不想你死。”
崔望说:“我说那里面有什么?天唐最好的剑术,是不是收藏在那里?”
那边没有回答。
崔望笑,说道:“好吧,我明白了。我想你接到的命令一定也是忽悠我进去吧,不给你带来麻烦了,我会去。上次的奖励,不给就不给吧,谁稀罕似的。”
“喂?喂!喂!……”
崔望向前几步,进入一道强大的屏障,霎时间,周围的鸟鸣蝉噪和“系统”的声音一下都安静下来,那是真正的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一丝风,更没有人语。
抬头看,碧蓝的天空下,盛大的阳光里,只有一座藏书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