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鉈锋离开山寨,想打听一下玲珑的下落,消遣一下相思之苦。其实,他心里也装着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探明救走玲珑的是不是刘红玉这个老太婆?如若果真是她,说明她还活着,候七的罪责可就大了,我在大寨主面前告他私纵仇家,致使兄弟惨死,看他日后还如何神气?可是,转悠了半天,毫无斩获。想起来自己下山的公事,是跟踪保护二寨主吴良。眼看日渐中午了,如若他有意外,自己不但失去靠山,也会受到大寨主的责怪,对日后的前途不利。无奈之下,只好先放弃原来的想法,等过几天再说吧。于是改道东北方向,骑马奔县城而去。
且说那吴良坐在马拉轿车上,前面撩着轿帘,一路和赶车的马元聊着天。天南海北,东拉西扯。按他的话说就是这样能缓解伤口的疼痛。马元为了逗乐子,就问吴良:“二寨主,你......啊,不对,应该叫吴二爷,到了城里,还去不去‘牡丹楼’啊?听弟兄们说,您对那‘白牡丹’可是情深意重啊!”吴良最爱听别人提起这事,一听‘白牡丹’这仨字,他登时就来了精神,所以山上的人常常拿这事逗他开心。今天更不例外,听马元问他这话,立刻眉飞色舞的回答说:“嗨!那还用说嘛?告诉你,‘白牡丹’那可是俺的老相好唻!哎呦,那模样那个俊呀,身子那个白呀,媚眼之中都是万种风情啊!哎,这么说吧,和这样的女人玩上一回,包管叫你想的三天三夜都睡不着觉!”
“哎呀,说得这么肉麻,看来这次我也得去瞅瞅,这个让二爷睡不着觉的人间尤物,到底有多美?哎,我说二爷,你能不能破点财,让我也......”马元说着,咂了咂嘴。吴良笑他说:“看看,还没等见着,口水先流出来了!瞧你这点出息!就你这德行,‘白牡丹’能接待你?”“嘿!我哪有二爷您那艳福啊?不过是犒劳一下嘴皮子嘛!哈...哈......”马元反唇相讥。心说:哼,不就是一只骚狐狸嘛?瞧你夸得!老子得上机会非要去会会不可!吴良自己也觉得有些失言,又自我解嘲说:“嗐!看我现在脸上这鬼模样,还能去见‘白牡丹’?不把他吓死才怪唻!也就是想一想,说一说,逗个乐子而已。”
二人说说笑笑,好容易下了山道,看看天色已经日近中午,道路趋于平坦。马元便一摇手里的鞭子,嘴里喊着“喔,喔,驾!”快马加鞭,向前疾驰。又行了十几里路,就到了县城。
在城区的南面,是德国人刚刚修建不久的胶济铁路。路北有一条纵贯南北的大街,叫做“车站街”。布满了许多客栈、大车店、旅馆、饭店等,越往北来,便是繁华地段。酒吧、烟馆、妓院、赌场星罗棋布。最北面才是县“衙门”的行政区域。吴良让马元把马车赶进了“顺昌”大车店,嘱咐店中伙计,卸下白马,栓、喂、饮、溜,多加好草好料,细心关照。二人找了一家清真饭馆,要了四个菜,二斤酒,面对面坐下。吴良先给马元满满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然后把那半拉脸上的纱布解下来。端起酒杯说:“兄弟,这一路辛苦你了,二哥我先敬你一杯!”马元有点受宠若惊,“哎呀,二爷,哪能这样,应该我先敬你才对呀!”说着赶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吴良陪了半杯。随后,二人“嗝喽”一口酒,“呱嗒”一口菜,边唠边喝。一会儿工夫,酒菜全光。其实吴良怕误了自己的事,只是喝了很少,马元是个见了酒就挪不动腿的家伙,二斤酒被他喝了十之七八。见他昏昏欲睡,吴良把他送回了客房,然后叮嘱说:“你在屋里好好睡一觉,我去治伤。晚上我若回来晚些,你自己先吃点饭歇着,不要等我。”“那,那...你,你得给我...留点......钱呀!是不是?”马元虽然醉意朦胧,心里可还清楚。
吴良给马元留下了五块大洋,便走着到了警察局。候继宗正在大门外,像热锅上的蚂蚁,急的直转个。一看见吴良来到,喜出望外。“哎呀!周哥,你,你咋才来啊?急死我啦!快,快跟我走!”说着,紧走几步,抓住吴良的一条臂膀,生怕他跑了似得,然后携手攬腕,拉着他就进了一间密室。
这是一间只有十几平米的屋子,是原本秘密审讯犯人用的,由于只有一个比较矮小的窗子,里面光线显得有些暗淡。吴良进去后,见房中只有一桌两椅,桌上放着两杯热茶。在窗子跟前,面朝窗外站着一个人。在这人突然转过身来的那一刻,吴良一愣,感到有些诧异。从面相的同字型轮廓上看好像是林寿年,可脸色和形体上却已经不复当年。然而,那开始秃榭的发际和额头,饱满光亮;那一对三角眼里深邃的目光,依然透着精明和奸诈;那微微下垂的口角显现着此人老谋深算和盛气凌人的气质。他就是已经改名为李度安的林寿年。见了吴良,他假装很亲热的样子,问道:“哎呀!是志周吗?你,你这是怎么啦?这么多年啦,我可是时常挂念着你呀!”吴良心里明白,也敷衍说:“是林老爷吧?您,您还好吗?”“我还好,倒是难为你了呀!二十年音信全无,你是不是生了我的气啊?”林寿年试探着问。
“哎呀,老爷,我哪敢生您的气呀?当年若不是您救我,我恐怕连骨头都早已烂没了!没说的,我何志周这条命是您给的,老爷何时想要,赴汤蹈火,我万死不辞!”吴良虽是假意表忠心,但也有一半是出于无奈。因为他知道现在人家爷们手握生杀大权,那些巴结着效命的人车拉船载,何况自己还是一个欠他一条命的人呢!尽管知道当时他救自己是出于个人目的,但毕竟也是欠啦!眼下被召见,可能是要自己报答的时刻到了。唉!欠了债,到底还是要还的呀!
“咳哟!不至于有这么严重啊,志周!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这次找你来,我主要是想见见你,咱们叙叙旧。其次嘛,就是谈一下关于尹家的事!这事你知道,从公事讲,我们爷们是负责警务治安的官员,有人在政府的眼皮底下,公然犯下如此大案,现在连督办大人都知道了,严令警察局限期破案,给社会舆论一个交代!从私下里说,尹洪是我的义弟,家里惨遭灭门大祸,十七条人命惨死于当场,金银财宝被盗抢一空。我就应该找出真凶,为死者报仇,以慰他在天之灵。”说着,林寿年假意装作很悲痛的样子。又说:“现在,通过调查,案子已经有了点眉目,但还需要进一步查实啊!你呢,我想让你看能不能些‘有价值’的......情况?”说到最后的时候,他故意拖的声音很慢,并且,用眼的余光盯着吴良。
吴良心里说,这个老狐狸,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几根花花肠子?昨日候继宗名为相请,实则查实此事。现在故意不点破,让我自己说,以试探我的心迹。可是,既然让他揪住了小尾巴,不承认也于事无补,倒不如索性探个深浅,想到这里,就问:“老爷,我想斗胆问一句,珍宝和为尹家报仇,不知您是想取哪一样?还是两者都取呀?”他单刀直入的这一问,还真把林寿年给‘将’住了。可是林寿年毕竟心计过人,早已看透棋局。他沉思片刻,说:“作案人如果交出珍宝,用它摆平那个贪得无厌的张督帅,兴许会大事化小哇!至于报仇嘛......,那是私事。可我身在其位,不能徇私枉法,当然更要由‘法律’来决定喽!”这模棱两可,暗藏玄机的回答,可谓是“滴水不漏”啊!话里话外,公私兼顾,即使交出珍宝,山寨和自己的命运仍然前途未卜。吴良顿感自己斗不过林寿年,心想,老家伙面善心恶,谈笑间杀人于无形。他可以翻手为云;也可以覆手为雨啊!看来我这个‘猴王’已被如来佛攥在了手心里了,腾不了云,也驾不了雾了。想到这些,再看看这间屋子,心中顿时明白了自己被带到这里的用意。若听命效忠于他,说出实情,待为宾朋;若不然,则可能刑具伺候!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索性自己就全说了吧!
于是,吴良就说:“老爷,坦白了说,这笔买卖从一开始都是我预谋的,只要您能放过山上的弟兄们,我一定带着他们为您效命!”林寿年要的就是这句话,但却不露声色。继续逼问:“哦,那我问你,二十年前我是如何交待你的?查到了宝物的下落,你独断独行,现在犯下如此大案,想必你们从尹家获取了全部珍宝吧?”林寿年终于揭下了伪装,问的可算是入骨三分。吴良耷拉着脸回答说:“老爷,我错啦!由于当时不知如何与你联系,我才错走了一步臭棋,没想后果。犯下大案不说,珍宝的事也好像出了纰漏。因此不敢和您汇报。今天我特地向您请罪,老爷如何发落都行,我决无怨言!”吴良说得亦真亦假,谎话连篇。
“怎么?珍宝,是不是落入别人之手?还是......,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林寿年着急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