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祠室内,站在墙边的艾琳娜一点一点地垂着脑袋。
由于一夜没睡的缘故,此时的她,已经陷入了半迷糊的状态,尤其是在这个昏黑的房间里,她更加有了想要倒头就睡的冲动。
但是,她目前身处的工作环境并不允许她有这样子奢侈的想法。
接着,艾琳娜用手朝自己的左半边脸,小小扇了两下,企图借由扇风使得自己凉快来清醒,而且这密不透风的房间实在是太热,不知不觉就已经汗流浃背了。
若不是她侍奉的主人还在,这会子艾琳娜肯定把这搞笑至极的紧衣服给当场全部脱光。
巴·沙·卡自行挣开了拷在自己双手上的手铐,一脸愁苦地坐在了床上,点上了一根烟后问向艾琳娜道:
“昨天我说到哪里了?”
艾琳娜听到后,小拳拳死命地抵在脑门上,疯狂地在搜寻着昨天的记忆,然而脑袋空空什么都没翻到,于是胡说八道了起来:
“欸...那个...好像是小巴第一次搀扶老奶奶被讹诈的那时候吧。”
“滚蛋,那东西压根没说过好吗!”
巴·沙·卡掐灭了烟头,忧郁一下子变为言怒。
与昨日第一次、第二次遇见的人格们都不同,这一次的人格简直就是暴躁老哥,一声怒吼便把艾琳娜吓的顿时慌张了起来,立刻用双手交叉拼命地护住了胸,用颤颤巍巍地声音道歉:
“I am sorry嘛。”
“算了,你给我坐过来。”巴沙卡用手拍了拍床板。
艾琳娜小腿一软,蜷抱着身子,义正言辞地说道:“我不要!”
“嗯?你敢违抗主人的命令。”
巴·沙·卡又点起了一根烟,一如发号施令者样地瞪了艾琳娜一眼。
“上帝给了我提示,通过福音告诉了艾琳娜,如果坐过去的话,怕是会给巴·沙·卡主人+先生给就地正法了,与其这样会没有贞操的死去,那艾琳娜宁可早点自我处决。”
艾琳娜小吞了一下口水,脑子里瞬间飞出了无数个“嘶啦嘶啦”的画面后,不由得抱紧了那冰凉凉的墙壁。
“你在脑补些什么玩意儿呢,我是让你坐过来听我说话,再说了你想死,我可不会拦着你。”
“哼!”
艾琳娜不悦地撅起了粉唇,也礼仪性地瞪了她如今的主人一下。
蹑手蹑脚地在巴·沙·卡的身侧坐下来后,艾琳娜还是玩了个小心眼,将后股朝着他远离了一些距离。
巴·沙·卡吐出一口烟圈,不解地瞄了她一下。
“你坐这么远干嘛?”
艾琳娜就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猫,怯怯的回道:“人家怕怕。”
“怕你个鬼哟,你咋这么烦人。”
“略~”艾琳娜吐舌卖萌。
终于在几个回合的折腾结束后,巴·沙·卡也吸完了手中的高价烟,开始半陷入回忆半悲伤地诉说起了他的故事。
“我出生在瑞尔撒邦国的布拉多小镇,我的身份是刹帝利贵族的长子,我有着一个很好的姓氏,所以从小我从一出生开始便衣食无忧、受尽拥戴。”
“作为一个天生就带着光环和财富的人,这可真让人听着生气。”
艾琳娜小脚在床脚边点了一下,一联想到她的出身就是被父母卖到了魔术师的世界里后,便一脸不快地吐槽了一句。
巴·沙·卡并没有骂她,而是把话继续说了下去,毕竟他现在正以吐露过往的方式进行着心理治疗。
“本该我会一如既往地踏在父母给我铺好的路上一直这么走下去,然而有一天,我……”
“发现你是个gay?”
艾琳娜用第二人称帮巴·沙·卡自圆其话,气得巴·沙·卡立刻把还烧着的烟头朝她丢了过去。
然后,用慎重到不能再慎重的口气补充道:“是被送入了一所贵族学校!”
艾琳娜熟练地掐灭了烟头,同时心里也有些小小的失望,还以为对方会说出“自己是个gay”,这样好歹艾琳娜以后再不用为她的贞操所担心了呢。
结果在听到他的话后,又立即地陷入了一阵失望之中。
“学校好啊,我长这么大都没去过学校,就是被几个老巫婆天天教侍奉之礼啥的,烦都烦死了。听我的好姐妹们说,学校那就是令人神往的天堂,我早就想去看看了。”
“呵呵,你以为这世上所有的学校都是天堂吗?”巴·沙·卡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冷里冷气的说道。
“难不成,是艾琳娜天真了?”艾琳娜小手指轻抵在唇前,歪头一问。
“我不知道这世上的其他,只是我知道当初父母把我送进去的那所贵族学校就是地狱,不,或许说是比地狱还要恐怖的炼狱比较妥当吧。”
再稍稍回忆起被抓进去的那个时候,巴·沙·卡的上半身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仿佛那段回忆对他来说就是不可提及的梦魇一般。
“在那里,我吃的是塞满着恶心虫子的面包,我喝的是由臭脏水所烹成的冷汤,每天都要被一些贵族姓氏的老师抽打,坐姿不正被打、行礼不入眼也被打,就连圣经诗典背不出来也要被打。”
“额..”
听到自己的主人一脸淡定地说出这么令人不寒而栗的话后,艾琳娜也不禁吞了吞口水。
“你能想象吗?当初用来打我们的东西,不是那种农田里打稻谷的牛皮条,而是那种货真价值的大铁棒,还是贼粗的那种。”
巴·沙·卡边说边用手比划了一下那种粗壮度,从形容看来就已是一个棒球棍的程度。
“靠!”艾琳娜听了,失态地爆了一声粗口。
艾琳娜顿时想起了以前第一次偷吃老巫婆·丹妮女士下午茶的时候,因为她带头调皮,所以事后被丹妮女士当场用小木尺打了两下手心,当初那股钻心的疼艾琳娜到现在都无法忘记。
然而她的主人,居然以前还被大铁棒打过,这就搞的连被小木尺打了都嫌疼的艾琳娜,根本无法想象“巴·沙·卡”当时的那种疼痛和恐惧了。
“脱臼、晕死、流血,对我..不,是对我们来说,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巴·沙·卡再度点了一根烟,双手颤抖地说道。
艾琳娜轻轻地摇了摇头,感觉这故事越听越吓人。
“那就没想过逃吗?换做是我或许早就学电影里面,在房间的窗口外悬一根用床单绑成的绳子,进行高空逃跑了。”
“天真,你想得到的,那学校的老师能想不到么?他们为了防止我们逃跑,早就用粗铁网封住了所有的窗口,除了能透过浅浅缝隙的风儿,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巴·沙·卡把脸转向艾琳娜,冲着她那无比单纯又清爽的小脸蛋,哂笑了两声。
艾琳娜当即在心中用十分抱歉的口气,说了一句:对不起,打扰了!
“逃也逃不了、避又避不开,这所专为贵族子弟设立的学校,每个月都会有人死掉,据我知道的是,那些人并不是被打死的,而是受不了折磨而自杀的。”
艾琳娜已经不知道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越听越觉得令人胆寒。
“对于贵族家长们来说,他们不在乎自己的子女安危如何,要是他们的子女没有一个能够像一个正统的贵族样从那学校里面顺利毕业的话,他们也许宁可让自己的子女死在那里。”
巴·沙·卡手中的烟头掉落在地上,语气也甚是冰冷。
他回忆的过往太过于沉重,光是艾琳娜听着都已经啜泣不停了,更别提回忆者本身。
“在经历了惨无人道的一年后,我再也不心存父母会有朝一日接我出去这样的幻想,我也不想再相信任何一个人。
「我要出去」这样的念头一天比一天强烈,终于,在一片黑暗之中,巴·沙·卡在我的意识领域里面诞生了。”
“凭借着斩断残念的人格之力,使得我一丝不苟地学会了贵族的礼仪,通晓了圣经诗典任何一句,更加将任何不懂遵守教条的弱者毫不留情地用那铁棍一个个打至休克。”
“在学会圆滑之时,我也失去了作为人类的情感,在坠入了这么一所空冷的地狱之后,我也变成了一只彻头彻尾的阿斯塔罗特恶魔。”
巴·沙·卡用脚踩灭了滚至地上的烟头,神色之中竟显冷漠与痛恨。
艾琳娜情不自禁地道出了一声:“真可怜。”
“想不到,你也会说这种同情人的话。”
“吼吼,毕竟人家也不是什么魔鬼啦,当然会同情人咯,其实此时我还想给我家主人+先生一个热情的拥抱呢。”艾琳娜小小地揽开双臂,挺起了胸膛,得意地笑道。
巴·沙·卡白了她一眼,旋即吐槽了一句:“请你务必别这么做,我可不想窒息在你的胸里。”
“哼,想得美!”艾琳娜解开了袖口的扣子,冷哼道。
“不过,我想知道的是,我亲爱的巴·沙·卡主人+先生,他最后逃出去了么?”
“那是自然,但在我家的工厂带领工人工作的时候,因为有一个人得了热岛病,情急之下,我挪用了家族资金给他看病……之后,嘛,便又被父母送了进去二度改造。”
“上帝呀,你父母是有毒吧?”艾琳娜破口大骂。
“或许是那个贵族学校早就改变了他们,毕竟我的父母也是那所学校的毕业生,对他们来说,所谓的贵族思想已经牢牢扎根在他们的脑子里了。”
巴·沙·卡一脸无奈地玩起了手中的打火机,看着那束束苍火不断冒出,他心中的愤恨也随即燃腾了最高点。
“后来你又做了一回同样的事情吗?”艾琳娜浅浅一问。
“不,再一次进去之后,我明白了什么叫做绝望,对一个心已经死了的人来说,恐惧是不能逼迫他就范了。”
“所以我...”
巴·沙·卡没把话说完,便把打火机扔向了前方。
火焰随着那一堆堆写着「愚」字的纸签不断地燃烧,看着那逐渐壮大的红莲,顿时觉有一种被净化的快感。
“我烧了那座学校,我不知道那时候有没有烧死无辜的学生,但是我曾经确实一把火点燃了那座改变了我一生的炼狱,也同样以炼狱的方式燃烧了它。”
“而且当时清楚记得那一切细节的人格是沙,到最后,我这个次人格也不过是知道了个大概罢了。”
“咳咳咳,我的主人+先生,你是想烧死艾琳娜我吗?”
地下室内的这座房间里,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乌黑黑的烟雾瞬间弥漫在了空中。
而艾琳娜一个凡人身体,自然顶不住这烈火产生出来的烟气,在连续吸入了数团浓烟后,她便忍不住地用手遮住口鼻向巴·沙·卡大声着抱怨。
巴·沙·卡看到艾琳娜滑稽可笑的一面后,不由得淡淡一笑。
然后,向着那团火焰伸出了自己的手。
「阿萨拉冥火」
只听得一阵哔响,艾琳娜就看到眼前的红色火焰瞬间变成了苍绿色,犹如是地狱中的冥火之色。
紧接着,巴·沙·卡单手一摊。
那团冥火像是受到了神秘的召唤,脱离了地面后,齐数聚集于一起,旋即飞入到了他的掌心之上。
然后,被他一把握灭!
“天呐,我的主人+先生,你可真是帅呆了哇。”看到了这一幕的艾琳娜,激动地双手合十,眼冒精光地夸捧了对方一句。
“得了你,要不是看在一直好心帮我治疗心理创伤的份上,我还不想救你呢,所以就省省你的拍马屁行为吧。”
“切,你可真是不可爱。”艾琳娜咂了咂舌,对一开始那个温和、好说话的主人,甚是想念。
面对艾琳娜的率真,巴·沙·卡始终不为所动,反而还一直浇凉水。
但是,对于巴·沙·卡来说,聆听治疗到了此处,也的确该是差不多结束。
毕竟,接下来魔术师界还会有一场更大的疯狂在等待着他,他作为塔罗牌魔术师必须要重新回归战场了。
“世界早已经疯了,那么想要让这个疯狂的世界重新回归到正常,需要的不是更为智慧的贤能,而是比谁都要冷静的愚者。”
巴·沙·卡双拳握紧,奔腾的魔炁蹿过他的眼眸,他那第二人格式的紫红色眼瞳中,便瞬间闪过一道锐利的寒光。
他想起了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碰上的第三十五代「愚者」塔罗牌魔术师“毕歇尔·琼斯”那曾经的一句至理名言。
艾琳娜呆望了站立在她面前的巴·沙·卡一眼,倾歪着脖梢,忸怩地问道:
“我的巴·沙·卡主人+先生,你在说什么呀?”
“没什么,赶紧走吧,结社虽然动用了社会的力量,将‘他’紧紧地拴死在表面世界,但着并不能拖住更久。
所以主和神的召唤,我必须要回应,也是时候重新回归到属于我的地方了。”
此话一出,他身上衣服便开始像瓦片一样脱落了下来,直到那件白色的囚衣彻底碎裂,那件符合他打扮的红色西装便再度出现了艾琳娜的眼前。
这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便是南洋魔术师结社排行第12位的三十六代「愚者」塔罗牌魔术师——
“巴·沙·卡”。
……
……
客厅内。
直呼着查水表的猎犬服男人,一屁股坐到了他家的沙发上,然而姜俊则是安安静静地挨在他的旁边,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猢狲,眨着眼睛,不停地瞟向对方。
穆千雪见他们两人迟迟没有任何进展,于是小步走到沙发附近,附耳贴着姜俊,轻声问:
“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问得好,我还想知道呢……姜俊抬头看了穆千雪一眼,心中如是的嘀咕道。
附耳间,崔斯塔又从茶几上端起杯子,将新倒好的麦茶给一饮而尽。
好家伙,这都已经第三杯了,一声不吭地坐着也快有一小时,居然连厕所都不去上一下……姜俊在看完他喝茶后,默默地佩服起了这个男人。
“你差不多也该开口了。”一个多钟头的沉默终于被敲破,崔斯塔皱着眉头说道。
姜俊这下更加摸不着北了,挠挠头问向对方:
“查水表先生,我不懂你的意思。”
“咳咳,”崔斯塔用不那么严肃的脸,虚按道,“虽然我们之前有过很多次的交际,但是在这种时候,我更希望你诚实。
作为杀父弑母的嫌疑犯,你现在可是旭海市青少年舆论圈内的焦点,迫于形势压力,双方的工作都很难做,上面和我们也想尽快解决这件事情。”
姜俊终于听明白了崔斯塔上次和这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意图,也就是说,他也八成是认定姜俊是杀害了李冷汐和姜尚仁的凶手。
过了许久,姜俊冷笑着,发出不快的声音:
“也就是说,你也和他们一样,认为我是为了我父母的财产,才丧心病狂地杀害了我的父母?”
崔斯塔摇摇头,后背紧靠着松软的沙发,发出苦闷的沉声: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有很多时候,你不去澄清一件事实,反而只会被更多形形色色的东西给抹黑。
所以站立于真相肩膀上的我们,只希望你能够快一点做出选择。”
“选择,又是选择,选择什么?你又清楚些什么,凭什么摆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姿态!”
崔斯塔的话更进一步地触动到了姜俊那根敏感的神经,怒火在他胸口游走,迫使他应声站起,皱着眉头喊道。
看着姜俊眼眸掠闪而过的火光,崔斯塔很清楚、也很熟悉这是一种仇恨式的愤怒,更是一种足以摧毁人理智的毒药。
“看来你父母的死,的确不是那么简单。”
接着,崔斯塔又看了一眼站在姜俊身后的穆千雪,他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连李煌队长都不敢得罪的穆氏千金,也更明白为何姜俊父母的下葬可以被处理的悄无声息,多半和她脱不开关系。
但是她明明可以把姜俊父母的死讯处理的密不透风,为何还会让某些人刻意挖出这件事情,并成功推上了媒体新闻的头条呢?
究竟是有人别有用心,还是这个女孩的刻意?
“我没什么好告诉你的,总之这里是我家,你没有拘捕令,我有权请你出去!”朝门处一指,姜俊用非常不爽的口吻赫道。
而崔斯塔眼帘微垂着,轻声一笑后,便从沙发上站起,目视着姜俊的眼睛说:
“莫不说,我们SMF有着直接逮捕令,可以直接从这里把你拷回去。
我虽然很想这么做……但考虑到我确实有些不礼貌,这一次就算了,临走前有一点我要告诉你的是——
是清白的永远都会是清白,谁也逃不掉。”
说罢,崔斯塔便转身走开,在门前他回头探了姜俊一眼,似乎留下了“好自为之”这四个淡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