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前的夕阳,依是火红。
身穿白色短衬的姜俊独自一人坐在公园的双人椅上,半身佝偻,单拳托腮,就这么面色苍白地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神情落寞又悲伤,像极了一个现代版的思考者雕像。
一回想起这两天的遭遇,他就真想学那只站在小山丘的树猢狲.JPG一样……原地哇啊大叫。
起码很爽快。
接连被两次绑架就算了,关键两次还都是莫名其妙!
前一个的金发小姐,给他胡扯了一堆有关于“亚特”、“弗洛里亚魔法学院”的鬼设定,想要圈他入套,也许是对方对他的英俊产生了一丝怜惜,最后恋恋不舍地放他走了。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今儿个一大清早又被穆千雪的几个大师级黑衣保镖给弄晕回了她家,还说什么突然退学回国的原因是终于学会了魔法,二话不说……就给他表演了一个炫彩斑斓又像是加了五毛钱高级特效的魔法。
吓得他还没在她家的真皮沙发上坐热乎,人就逃了出来,就怕呆久了那地方就真闹鬼了。
这两天不可思议的事情属实有点多,而且似乎都和他那段追逐魔法的中二时期有关。
所以现在他的大脑异常混乱,疲倦、不可思议、憋闷、Fuck等情绪,自内而外地蛀空了他的身心。
只得呆坐在公园中,看看波光粼粼的河面来缓解一下他那郁郁寡欢的心情。
公园的游客一批又一批地撤走,天色也逐渐黯淡了下来,夕阳的余晖金红金红地洒落到大地上,唯一不变的是那道地平线,依然立于远方,默默地撑着这个世界。
“魔法难道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吗?”
他小声自问,同时翻出了手机,连上了6G网络,在搜索引擎上找了一大堆有关于魔法的东西。
正儿八经的内容,没搜索到几个,倒是有一篇点赞率最高的博文,最先引起了他的注意,而且标题也很是骇人,叫作《论写魔法书的致死率高达99.99999999%》。
总之那个博主,很有意思,不光做了详尽的数据分析表和历史比对图,还用长长的数万字写明到:
但凡是尝试写魔法书或者是写过的人,十个里面几乎是十个全部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就死了,真的有微乎其微到忽略不计的可能性侥幸活下来的,不是精神失常就是得了失心疯。
这篇文章,通篇浏览下来看的姜俊是一愣一愣地,其内容十二分骇人听闻,搞得他甚至无视了评论区沙雕网友们有意思的发言,反倒是第一时间联想到了他自身,毕竟他也是创写魔法书的其中一个……白痴。
迄今为止,他一共创写了156号铺设有一定理念的原生魔法,从第一本超市廉价笔记本开始,到现在他一共写下有三本魔法书。
时隔三年了,他还活着好好的,既没疯也没傻,就是一天天地变得更加俏俊了。
关掉手机后,姜俊定定地捋了捋思绪,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魔法基本上是不可能在现实中存在的。
原因什么,姜俊默默地表示只想留着于后面的章节再进行解释,而有关于穆千雪给他表演的魔法……
据他猜测,多半是花了很多心思学来的魔术表演,目的是想为了哄他开心或者就是想捉弄他。
“唉……”
剖开后,思考到这一层的他,控制不住地又发出了一声哀叹。
“在这座恩赐有和平与幸福的城市,小伙纸你为何一脸愁苦的啊?我看你叹气叹得都快有半小时了。”
他听见身旁传来了陌生的声音,像是个饱经岁月蹉跎的青年诗人,忧郁又厚沉,带着一丝引人想要拥抱的磁性,继续说下去:
“人生有这么多好事,你这么年轻就多愁善感可不行,有什么困难的话,不妨多想一点开心的事情。”
“开心的事情?”
姜俊沙哑地小漏出声后,便惊讶着侧头寻望过去,才发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位穿着打扮胜似奇怪的男子,他肩膀上披着的长长袍带不知道是不是缅甸布…
…乍然一看,倒有点像是建筑工地上常见的遮风布。
总之,搭配他那一身红皮靴子和露出几个角的红色西装甚是诡异,粗略一看反而还有些滑稽。
唯一可圈可点的是,他银发之下的那双碧蓝色眼眸,炯炯有神,面相也很是中正,时刻都透着一丝无法言说的精明。
“主和神总是教导我们要学会知足常乐,从降世到离世,人们意外地习惯了很多事物的更替与变化,虽然生活很艰辛,但我们依然活的好好的不是吗?”
打扮得像是一位奇幻贵公子的青年,用手轻握着胸前的十字银坠,用像是宗教传学的诗文腔给他述叨着耐人寻味的话。
“抱歉,我不信仰宗教,也不相信什么主和神,所以你还是省省吧。”姜俊白了这个不属于牧师气质的男人一眼后,忧忧淡淡地用流利的古夏语说道。
男子目光呆滞了一秒:“相信我,缺乏信仰你会丧失很多快乐的。”
“呵,等你经历过了两次绑架之后,你大概就会知道你所谓的主和神根本就是骗人的。”
“绑架?!”
说着,男子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小伙纸,你快告诉大哥哥,你到底遇上什么坏人了?是被追债了吗?还是被黑恶势力盯上了?不对,这些原因先放一放,你这种情况得立刻、马上……赶紧报警才行!”
红西装男子诧异地注视着姜俊,语速激昂地说道。
姜俊反应了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一个不小心直接在陌生人面前说出“绑架”二字,的确换个人来会有这般的反应。
于是,在轻咳两声后,他露出了一个狡黠又充布恶作剧的笑容:
“不……那个啥,我刚刚说的是‘搬家’,对,是‘搬家’,你看我这心情一不好,发音都歪了,怎么一不小心给说成了‘绑架’呢……。”
此话一出,红西装男子才彻底松了一口气,看着姜俊那容光满面又略显疲惫的神情,也的确很像是一个经历过两次搬家的寂寞孩子,所以给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绿箭口香糖给他。
好在红西装男子不是个地道的本国人,智力也是相对可以糊弄的那种,所以就这么被姜俊三言两语给盖了过去。
“谢谢。”
姜俊接过了对方的口香糖,发开纸,心中暗暗自语到“这应该没毒吧”,在小瞅了他那和善的笑脸后,怎么也不觉得这位男子是个坏人,便狠下心来一口嚼入嘴中。
“搬家也没什么不好的,其实我也是经历过两次搬家的人,只是我这家搬得有些远,我是从利坚国搬到了瑞尔撒,再因为工作原因,又辗转来到了古夏。”
西盟成员国之一的利坚国,地理位置位处在四大大陆板块洲,还是西半球气候最为湿润的红冰洋大洲,而作为与其军政对立的南联共同体成员国之一的瑞尔撒邦国,两个国家几乎隔了将近有一万四千多公里。
很难想象,这个近乎横跨半个地球的搬家,是需要付出多么大的勇气……姜俊用自己掌握到的地理知识,心中如是地念叨着。
“看来,你这搬家搬的确实挺远的。”
“不过好在我是一个人,就算周游世界,主和神给我安排着什么意外,也估计没人会在乎我。”红西装男子,胸前的十字银坠忽然在晚霞之光的照耀下闪出了一道熠光。
与这公园的景致相衬,看着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姜俊总觉得对方似乎有着他这个年纪根本无法想象的辛酸过往。
“小伙纸,你相信塔罗牌给人们在出生之前就契定好的命运吗?”
“塔罗牌?”姜俊停顿数秒,心中坚定了一下作为无神论者的道心后,继续说,“命运什么的,不该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吗,相信塔罗牌不就成神棍了?”
“说得好,命运本该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红西装男子微张着唇,凝视天空处的那抹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的猩红,哀然地用只能他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自喃道:
“只可惜,命运的疯狂,逼得我只能成为一位愚者。”
姜俊看到对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在说叨些什么,但是很隐晦,搞得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索性就安静陪着这位红西装男子一同看了一会儿晚霞。
正式临走前,姜俊还好奇多问这位国际友人一句:
“天都暗了,你还不回去吗?”
而对方只是露出了讳莫如深的笑,以一句“我还有工作要做”答复了他,接着,两人就在命运之神的安排下悄然分开,不知为何,双方在最后眼神中都流出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
天空处向人间洒下的霞光逐渐被抹去,整个公园也随即归置于一片安静,杂音惨淡。
静坐在长椅上的男人,脸上也不知何时竟露出了愚者的笑容:
“人流也稀疏到无需担心的程度,我这位南洋魔术师结社的「愚者」,也是时候在主和神的安排下,开始我的工作了。”
带着夕阳彻底落下的感慨,红西装男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擎出手臂,双瞳一敛。
以指尖为中心点,便展开了一个半球形的无色大结界罩。
与之相伴的是,周围的一切迅速静谧了下来……细微的振动、夏日的蝉鸣乃至残留的喧闹,在此刻像是被用什么无形的力量抹除掉了一般。
而这种力量,就是“魔炁”,是每一位魔术师都可以随意使用的魔能之力。
这道结界,叫作「屏蔽结界」,是魔术师们用来屏蔽现实空间来进行战斗的一种基础魔术。
待他做好了准备工作,残阳似血的光景已然不在。
遮住他的视线除了昏昏淡淡的黑暗外,还有的就是漫天飞舞的白鸽,它们不断地汇聚在一起,扑打着有力的翅膀,并有节奏地飞舞到同一个地方。
愚者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震惊,反而是咧嘴一笑,因为他清楚这是某个人的「乌灵魔术」,也清楚即将从白鸽群中走出来的人。
——便是他今夜所要抹杀的对象。
“想不到,你居然真的会来,邓尼兹·乔纳。”
鸟儿们散退,模糊的人影逐渐变得清晰,巴·沙·卡眸底含笑着注视前方,看着身穿一身白色西装的邓尼兹。
深白色西装的男人,用手按了按他的大西帽,释然地说道:
“被四大魔术师结社列上了暗杀通缉的名单,除非我能逃到另一个世界,不然我是绝对没有办法摆脱你们的,这一点你应该比我这个悲催的逃亡者更加清楚吧?「愚者」塔罗牌魔术师,巴·沙·卡先生。”
巴·沙·卡欣赏着对方的勇气,毕竟他敢于直视死亡,更没有为了卑微的苟活念头,而选择继续做着无谓的躲藏。
保持着对邓尼兹的敬意,愚者轻吟一笑:
“主和神赐予我们这些魔术师栖身之地,结社又庇护着罪孽深重的我们。
你却忘恩负义地向表面世界的无辜居民们泄露‘神魔之血’这种可以觉醒普通人体内魔炁的配方,还试图组建属于你的魔术师势力,你不觉得你的小人行径有点恶心了吗?”
“呵,小人行径,你和我也没什么区别,蚍蜉与蚍蜉而已。
曾经的我作为一阶散修魔术师误打误撞地踏入了魔术师世界,为了苟活,我已经在结社那群高层的指示下,杀了足够多的无辜者……
我本不想背负这种罪孽,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就是被你们视为‘圣庇所’的四大结社!”
邓尼兹瞳光深邃又冰冷的说道。
过去的他,本是苏维尼亚国小边陲镇上的一名小警长,由于一次意外爆炸,本能让他觉醒了体内的魔炁成为了魔术师,却也因此遭到了一群人的威逼利诱,从而加入了结社。
他本以为隐藏在暗地里的魔术师或许是一种光荣、自由、崇高的职业,却在入社之后,他才发现里面住着的都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每次的外出任务,无一例外都是“杀”,女人、婴儿、权贵、叛徒、军士、元首、恐怖分子等都是对象,只要指令提到的,不论他乐不乐意,都得痛下杀手。
光是他任职下级塔罗牌魔术师的这八年里,他就杀了很多很多人,一些目标在死前甚至都不知道为何会被杀死。
早已被血池染黑的双手,他撑着内心之中仅存的人性,多次想要违抗这种荒唐的命令,但邓尼兹又清楚如果他不狠下心来去杀别人,「审判会」的那群人就会降下“圣裁”刑罚。
四大结社是暗地里在地球世界中活了千年的大组织,早就和表面世界的相关权力层有着很大程度的渗入与干涉,地球百国中的大部分警方、政界更是夸张地处在其结社长们的操控之下。
如同一张暗网早就扑捕住了大半个世界。
结社无疑是世界另一面的代表,实打实地控制着太多,所以他才感到愤怒,甚至不惜粉身碎骨,也要燃尽他的最后的生命之火来试着灭掉四大魔术师结社!
巴·沙·卡瞄了数度走神的邓尼兹一眼,依然面浮笑容:
“从来就没人逼你,邓尼兹!
结社的指示,都是为了维持住魔术师界与表面世界的平衡,即便我们的杀戮过往并不光彩,但是罪孽也是可以用罪孽来抵消的,在结社和我同一期魔术师的你,直到现在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愚者毫无感情的发言,让邓尼兹的心头泛起阵阵的恶心,他深知自己不是这位南洋结社排名第12位的对手,更何况巴·沙·卡还是一个罕见的三系魔术师。
就算如此,他依然不想在死前在气势和信仰上输给对方:
“我只知道,杀戮只会让我的灵魂堕入地狱,在我罪孽深重的残生,我只想向曾经推那个懦弱无知的我走入无尽黑暗的‘魔术师结社’……复仇!”
“真可惜,北洋魔术师结社的叛徒,我本想在你死前听到你的忏悔之词,看来这世上确实有很多人喜欢无视主和神的恩惠,将无聊的固执……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愚者最后摇叹了一声,扯下挂在右肩膀上的长袍带,属于“巴”主人格的碧蓝色眼眸中……那目光变得更加地戾锐。
他开始朝着邓尼兹迈进,浑身上下迸泻出来的暗红色魔炁,逐渐与空气融为一体,浑厚又压人。
“邓尼兹,做好心理准备了么?这场魔术师的对决,可是要以生命为代价的。”
“曾经我做错过选择,但是今天我邓尼兹·乔纳就算是死,也要贯彻我心中所存的正义之心,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邓尼兹灰眸凝视着对方,语气中没有一丝退却的意思。
他催动体内的魔炁,萦绕在他的身边的魔炁重新化作一只只白鸽,像守护灵一般,开始供他驱使。
为他的理念而战斗。
站在他跟前不过五个脚步距离的愚者,则是双手放入两侧的裤袋之中,诙谐又冷俊地等待着对方释放出邓尼兹人生最后的「乌灵魔术」。
此时,在愚者身后那颗大槐树后面,那个静静窥视着他的影子,
忽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