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与乐,在悠扬间变得富有旋律与奏感。
在迪里木拉提弹奏的钢琴曼音中,酒馆内的男女舞友们,仿佛被点燃了激情的火焰,开始跳的更加灼热。
而就在这个夜晚正要进入高昂的状态,戴着一幅小丑假面、穿有棕色正西装的阿尼拉,推开了活页门,也参与到了这一年里难得的节日盛宴中。
他整整衣冠,看到瑞吉特和赫拉正在彼此的舞中陶醉,不由得扬起笑脸,来到了马姆所在的吧台前,在高脚椅上坐了下来。
叮……
马姆随着银铃的响动,轻快地走来:
“先生,来点什么?”
“一杯哈廷酒,给我加点冰。”
阿尼拉用手擦了擦额角上的汗,由于刚在这条街巡逻完,还是有点累热了。
马姆特意换了一个稍微大一点的玻璃酒杯,将去年产的哈廷酒开瓶斟倒,加入冰的精华,看着水汽染白杯壁,
接着,便绅士地推到了他的桌前。
“真意外,先生,今年你居然也会参加‘假面舞节’。”马姆扣上条纹衣袖上的纽扣,轻声笑道。
阿尼拉边喝着酒,边感受着音乐的旋律,轻晃着肩膀,说:
“我的生活中,也不是只有工作,马姆先生。”
“是的,换做是我,在这么忙碌的日常中度过,我多半会疯。”
马姆用帆布擦着桌子,忽然急了一下,“我的意思是,我很欣赏先生你的敬业与称职!”
“不用紧张,马姆,你说的确实是事实,不过热爱与无奈是两回事,但我不会责怪你的。”
说着,阿尼拉侧眸望向身后。
马姆见阿尼拉时不时地瞥向瑞吉特,于是,下意识地开口道:
“先生,你是想要和‘漆黑’一同跳舞吗?虽然你很优秀,但我觉得在女人面前,你还是会逊色那么一点……”
“你很幽默,马姆,不过很遗憾,我并没有这种癖好。”阿尼拉随心地笑了笑。
阿尼拉的视线并没有锁定在瑞吉特和赫拉的身上。
相反地,他从进门起,就注意到了一个坐在墙角的可疑男子,他带着镂空的祭祀假面,一语不发。
他没有选择舞伴,更没有和其他的男人们一样,选择玩耍昆克牌和赌酒,反倒是一直在闷声喝着自己的小酒。
看不透他的眼神,仿佛一汪清水,平淡无奇,没有一丝杀气,但直觉告诉阿尼拉,他是在观察着什么,那目光犹如是在锁定着什么目标,不亚于猎鹰的凶戾。
很快,他察觉到了阿尼拉的视线,神色慌张了一下,就像冬眠的蛇受到了猎人的惊扰,此时藏不住它的尾巴。
他选择了逃跑。
奥德赛喝光了杯中剩余的一蘸酒,霍然站起,刻意混迹在人们的影子下,好似幽灵般的离开了酒馆。
阿尼拉嘴角一翘,这个男人的举动惊动了他的神经,八年的律警经验更是直接挑出了他的直觉,这个男人绝对不一般。
为了不打扰酒馆内其他人的夜晚生活,阿尼拉丢了两枚教会金币到桌上,匆匆地跟了上去。
一出酒馆,即便在前方的街区漫步三个来回,奥德赛依然能感受到身后有一双冰冷的视线,好似一根根细针扎在他的背上,刺寒凛冷。
……该死的,果然他在跟踪我!
想法筹措间,拐入暗巷,奥德赛忍住不去回探身后的实现来源,则是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好似诡异的影子徘行于黑暗中,此刻的他,尽可能地收敛起自己所有的气息,与这死寂的环境融为一体,不留任何声息。
与蝉虫的叫声相伴,映村的这条小路,越发的阴森。
跟着,他紧贴住一侧的墙边,完全地罩在黑暗之中,直到背后那莫名的异样彻底消除,他才从巷道中撤出来。
他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以四下看风景的方式,一点点侧头,时不时地自然转身,将周围的情况化作情报尽收眼底。
“卖报咯、卖报咯!”
前方不远处,一个昏暗的煤火灯下,此时正站着一个带着棕色毡帽的小男孩,他抱着一沓报纸,在宁静夜路一侧,辛劳地叫卖着报纸。
这么晚了,为什么还有人卖报纸?
一瞬间的不协调,让他更加警惕。
他环顾四处,本想找不出这违和的源头,但除了几盏路灯、闭合的房屋门家、双人椅和树木外,并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奥德赛眉头一皱,越是什么都感受不到,他才更加感到诡异。
“先生,来一份报纸吗?很便宜,1教会银币。”
就在他央央纠结之际,小男孩轻声地走了过来,给他递过去一份时报。
奥德赛翻开一看,确实这只是一份普普通通的报纸,抬头还是:
“诺兰时报社独家报”。
他微微侧过眼眸,上下打量着这个孩子,确实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身上穿着破烂的吊肩牛仔衣,面黄肌瘦,俨然是穷苦的作态。
“你还有哪些报纸?”奥德赛心一软,压沉嗓音问道。
“先生,我这里有柯瓦德日报、新索报、杂谈趣报、太阳日报、认人晚报……对了,我还有几本杂志,有征婚杂志、骑士杂志、法务时政……”
小男孩掰扯着手指,连珠炮般地说出了他所携带的所有杂质和报纸,光奥德赛平日里爱看的,他这里面就涉及了七八个。
本来这种报刊和杂质,是在列车站附近有专门的售报员进行专门售卖的。
由于魔法机械的技术突破,使得工业化进程得到了新的推进,这种传统印刷的纸质报刊反而越发的没有销力,因此不少的地方商贩和印刷出版社达成交易,都是采取进店吃饭附送报纸的服务。
“我全要了。”
“咦!”小男孩抬眉,眼眸莹润,“真的吗,先生,你可真是太好心了。”
奥德赛轻态一笑,取下了自己的钱袋,毫不犹豫地丢给了小男孩。
但就在他接过报纸的那一霎,一记寒光,突然从他的眼底瞬间飞掠而起。
急促的匕风,犹如撕裂的气刃,凶戾地刮开了报纸。
少顷,漫天飞舞的灰色纸张,与这漆黑的夜,交织在一起。
奥德赛接连后退了好几十步,当报纸下方冒出一把的银晃晃短匕,那个瞬间,他近乎是心跳加快到停滞,血液更是激烈地翻涌。
“?!”
奥德赛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道五公尺左右的伤痕渗出了红红的鲜血,他现在顾不得放松一刻,忙又盯向前方。
他看到,一片灰雾中,小男孩的身影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从满地的报纸堆中,走出来一位戴着小丑假面的成年男子,他的左手上反握着一只短匕,刃口上滴着血,眼神凌厉,好似吃人的猛兽。
“真没想到,「白夜盟」的‘血手套’先生,居然会光临诺兰的边境之城,请原谅我,招待不周。”
阿尼拉假惺惺地做了一个绅士鞠礼,但他的小丑脸上时刻翘起有耐人寻味的笑,他从背后掏出右手,紧紧地攥着一只红色的编制手套。
奥德赛眼睛陡然睁大,他摸了摸自己的左侧裤兜,顿时空空如也,这才明悟,自己的红手套早在刚刚被这小子顺手给偷走了!
卑鄙的家伙,居然用魔法变身成小男孩,让我放松了警惕……
奥德赛后怕地回想起刚刚的那一刀,要是自己反应再慢点,或许真的就会死在对方手里了。
还没等奥德赛思考完,对方的能力大致是多少阶位的本源能力时,阿尼拉率先开口道:
“请容许我对你表示感谢,感谢你资助我们律警所的金钱。”
说着,阿尼拉便把钱袋系紧,收好,“但,作为「公理会」的执法者,请容许我根据《八针法案》第1182条,就地逮捕你!”
话落的须臾,风中掠过一声短促的鸣啸。
银弧宛若流星一般在夜幕中划过,地上的报纸,沙沙沙的发出摩擦声。
而意识到危险的斩击朝他飞来的瞬间,奥德赛眸光移动,与光尘一同飞退。
半月的斩击,破空而出。
锐鸣的气流爆音,在一片昏黑中呼哧。
虽没有直接击中目标,但还是在奥德赛的衣物上留下了一道纹痕。
疾风骤雨,扑面而来!
转瞬之间,阿尼拉手中的短匕,像是割裂了空间的距离,骤然扑近,反手朝着他的面孔斩刺而下。
奥德赛轻扭脚尖,一个侧身,勉强地躲过,接着,便是无数的银弧,化作一条条曼美的光轨在空中绽放。
两人交错而过,奥德赛的脚步骤然一顿,自报纸堆中铲起一大片报纸,转身,凭借着回旋的力量,施加惯性的力道,一脚踢向阿尼拉的上半身。
阿尼拉眸光一掠,用双臂格挡,呼啸的劲风和冲击,好似长鞭的一腿,毫不留情地击溃了他的防御,直击他的头颅。
然而,下一秒,阿尼拉露出了奸猾的笑容,与之相伴的,是一团灰雾笼罩住了他的身体……
不,准确的说,阿尼拉变成了一团灰雾,是他的肉体被肢散为了气体。
——而这击中的实感,更是虚无缥缈,就像是踢中了空气一般!
一声低锐的嗡响,飞入他的耳中,奥德赛猛地侧眸,一记寒光,猝闪射出,差点刺穿他的后脑勺。
奥德赛心中一凛,眉梢不知何时皱成了山谷,但他这一次并没有就此直接躲过,而是顺势抓住了对方握着短匕的手腕。
本该被束缚住手腕的近身格斗家,多半会丧失战斗的连贯。
阿尼拉并没有失去冷静的判断,只见他左手一动,将手中的短匕,呼呼的抛向了空中,好似飞镖般旋转。
转瞬而过,只用了不到眨眼的功夫,那只短匕落到了他右手中。
彷如杂耍一般的短匕术,凌厉鬼酷,很难想象这名律警的实力深测,这等娴熟,奥德赛看的也是大为震惊。
惊愕间,短匕划向奥德赛的手腕静脉处,奥德赛就势松开了对方的手,差点失去平衡。
紧跟着,攻击接踵而至,阿尼拉升跃而起,整个人在半空中宛若陀螺般旋转,急促的风流划破了大气的闷压,爆出低吼。
随之,便是猛烈的劈下。
夸张而又精准的短匕刺击,让奥德赛只能选择躲避,凭借着充足的战斗经验,直觉提醒他的身体迅速做出动作,左侧微闪,再度躲过了对方的一击。
但这一次,差点让阿尼拉击中了他的肩膀。
趁对方动作稍有停滞,奥德赛飞奔踢去,阿尼拉躲闪未及忙用双臂格挡。由于这一次他的“障眼”能力刚使用完,并没能及时发动,所以硬吃下了对方的一击。
双臂颤巍,麻痹的电感直透他的指尖,近乎痉挛,但阿尼拉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疼痛,也并不会影响他接下来的动作与反应。
距离一点点地拉近,只剩下相互对视的鼻息,关节与关节的磕抵,让两人缠打在了一起。
双方在缠打中一次又一次地用肢体进行着较量。
阿尼拉没有给对方任何一丝使用魔法的机会,而奥德赛也在阿尼拉想要最大化挥击匕首的瞬间,截住对方的动作。
妈的,这小子,怎么这么难缠!奥德赛在几个回合的缠打中,也变得开始暴喘粗气。
在躲过对方又一次的银光斩击后,奥德赛不得不想起了,“暗黑”在他临走前告诫给他的一句话:
“你要小心一个叫做‘阿尼拉’的律警,他非常的棘手。”
莫非他就是?
说时迟,一道低掠而过的剑鸣,嗡地刺耳。
彷如闪光一射,直直地突过了奥德赛的防线,在他的左臂上留下了一道鲜明的血红口子。
阿尼拉奸猾一笑,在对方因为疼痛漏出致命破绽的一秒停滞时,他双手握紧匕首,凌空刺下。
啪!
令人突兀一声铁响,那是扳机扣动的枪响,被近身战逼到绝境的奥德赛,假意借着这个空档,从他的裤裆底下掏出了一把金质的左轮手枪。
错愕之际,阿尼拉试图躲闪,但根本未能及时,恶寒扩散的瞬间,他的左肩膀被爆穿了一个大洞,那是一个鲜明的窟窿弹孔。
血肉从内向外翻卷着敞开,深可见骨,阿尼拉忍着疼痛,咬紧牙关,将短匕递传给另一只手,反身刺向对方。
枪响接踵而至,当子弹全部打空之时,奥德赛弹出了弹筒,倾倒出冒着青烟的弹壳,钪钪地掉落在地上。
只留下一个满身是血的律警倒在地上,即便失去了意识,他还死死地攥住了他的短匕。
“别怪我卑鄙,我特意避开了你的要害,运气好的话,应该会有人来救你。”奥德赛单手捂着胸口,呼呼的缓过一口气。
他是感到了疲惫,而他的疲惫,完全是抑制住杀人的冲动,而造成的负面效果,假如他一开始就下杀手,阿尼拉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机会。
一语留下,奥德赛从阿尼拉的身上取回了自己的血手套,并没有取走他的钱袋,而是看着满地的报纸后,从那里捡起一份报纸。
“谢谢你的报纸。”
而后,吹着口哨,愉快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