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触即发

戴衡携十九亲卫与杜成，浩浩荡荡地穿过城门，直奔前朝廷给事中、地方豪绅刘协宅邸。

刘协大宅坐落于恒水之南的南恒庄，阜平东北测与保定府唐县的交界处，距阜平县城约八十里地。南恒庄背靠恒水，地理位置优越，物产丰饶，人丁兴旺。刘协曾经是朝廷命官，虽被贬黜，但朝堂关系未断，所以在地方上颇有势力，独霸南恒庄一带，就连陈文采也时不时来拜访一二。

戴衡听了杜成的禀报后，颇为满意，好一阵夸，夸杜成心思缜密，夸周齐明察秋毫。然后迅速集结亲卫队伍。他跟亲卫都是暗中潜入阜平，没有骑马，他先去找蔡仲达张罗，可蔡仲达说马都让郑公公征集走了。

戴衡这下非常后悔没有骑马前来，现在不得不低头去向郑阿米借马。

来到郑阿米处，郑阿米正品着茶，动作极为浮夸。戴衡硬着头皮说道：“郑公公，今日我带二十人出城，可否问您借二十一匹马？”

郑阿米故作讶异说道：“呀！小侯爷怎么不早说，马都分给了那些武林人士，现在我这儿是一匹也没。不信您可以到院子里看看。”

“我哪敢不信公公，那就不多打扰了，告辞。”戴衡不愿在他这里多受闲气，转身就走。

他又让杜成想想办法，可杜成的城卫队极其寒酸，除了杜成外，根本就没人会骑马。

无奈之下，包括戴衡在内，二十一个人轻装上阵，纯靠步行，全速赶往阜平县。虽然免不得翻山越岭，道路也时而崎岖难行，但这些人都是军中精锐，行进速度丝毫未受耽搁，在太阳下山之前，赶到了南恒庄外。

他们站在南恒庄外围一处高地上，遥遥眺望炊烟袅袅的村落。夕阳染红了天空，淡淡的火红色笼罩着安居乐业的村子，里面安静过日子的村民，怎么也想不到一场灾难即将降临。

戴衡说道：“现在上门去找刘协，怕是会打草惊蛇。”

杜成点点头，“也有可能刘协已经死了，现在的宁静都是假象。”

戴衡对众人说道：“可有人敢前去探路？”

亲卫们齐声喝道：“属下愿往！”

杜成此时站了出来，说道：“小侯爷，还是让我去吧，我对这一带更熟悉。”他不想放过任何表现的机会，更何况他去刺探理所当然。

“好，杜老大，那你就先去查探一下刘协宅邸的情况，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半个时辰后你若是没传回消息，我立即带大部队驰援。若是有突发情况，你就放火，我们立即赶去。”戴衡指挥起来雷厉风行。

杜成立正行了个军礼，说道：“卑职领命！”

杜成心中隐隐觉得，刘协现在应该还是安全的。这不是直觉，而是他判断到周齐应该先他们一步到达此处，若刘协真的被害，周齐此时肯定已有所动作，这村庄也不会一如往常。

他没有直入村庄，而是绕了一圈，从一大片刚收割的麦田，暗中进入村里。

村民们日落而息，正做着晚饭。杜成尽量躲着村民，绕到刘协宅邸附近。刘府家丁刚刚点上门口的灯笼，有说有笑，一切都显得无比正常。

杜成想到若是白莲教妖人在暗中观察，他就会泄露底细。如果把他们吓跑，那么此番出动又会徒劳无功。他迫切地希望能在戴衡面前立下功劳，此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他咬了咬牙，潜踪匿迹不是他的特长，可如果只是应付这些不会武功的家丁，他还是有三分自信的。

杜成寻到一处偏僻墙角，跳上墙头，看了看周围没有人，直接翻了进去。

“嘭！”，他脚刚一落地，就被人在后面敲了一棍子，打得他天旋地转，踉踉跄跄就要栽倒在地。可他仍然挣扎着不倒，回身去看谁在打他，只是眼睛被打得有些重影，看不清那人面貌。

“抓住了！”那人高喊道，然后跃起将杜成扑倒，骑在他身上。“盯你半天了，鬼鬼祟祟的，说，你同伙都躲在哪里？”

杜成脑子还不大清楚，心中叫糟，莫非白莲教知道了自己这伙人的行动。他闭口不言，四肢不断挣扎。可刚才被敲得一闷棍让他四肢乏力，没两下就被五花大绑。

过了一会儿，周围蹭蹭蹿过来几个人，一大帮家丁也拿着锄头、镐头跟在后面。

擒住杜成那人看了看杜成的面孔，还用手抹了几下，确定他没易容，说道：“老实交代，小爷给你一个痛快！否则，哼哼。”

杜成看见宅内的人都围了过来，才知道这人把他当白莲教的了。赶紧高呼：“老子是阜平巡检杜成，你们他妈的弄错了！”

那人踢了他一脚，“别装了，我还是阜平知县呢！”

其余人都已赶到，一人过来说道：“好样儿的，师弟，回去给你记一大功！”

“多谢师兄。”那人抱拳说道，“不过此人嘴硬，还谎称他是阜平巡检杜成。”

杜成一看，来人颇为面熟，仔细想了想，想到脑仁如针刺般疼痛，才记起这人正是八极门驰援阜平的首领王可法。他大声喊道：“王少侠，是我，我真是杜成啊。”

王可法记得是有这么个人。那天在县衙大堂他与杜成只有一面之缘，注意力全放在了戴衡和郑阿米身上，对杜成印象不深。他仔细瞧了几眼，长相大致上错不了，赶紧上前把杜成解开，扶了起来，“杜巡检，实在不好意思，鄙人师弟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原谅！可随，还不快来道歉。”

“在下八极门范可随，见过杜巡检。大人，对不住了，都怪天黑，在下没看清楚，您千万别记恨。”范可随抱拳躬身道歉，“对了，您怎么有门不入，翻墙进来呢？我在外面看您绕来绕去的，都跟了半天了。”

杜成没工夫跟他计较，揉了揉脑袋，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刘协没事吧？”

王可法笑道：“刘大人安全得很，放心吧。我们正好被派到阜平北面搜查，我家门主跟刘大人是多年故识，特地前来拜会一番。”

杜成疑惑道：“你们怎么知道刘协有危险？还派人在这看守？”

“今日在南恒庄周边野外，我们发现了有人驻扎过的痕迹。怕白莲教的人来偷袭，不可不防。”王可法说道。

“噢？白莲教一向小心翼翼，不留痕迹，怎么这次这么大意。”杜成说道。

“哈哈，哪有人能做到滴水不漏？江湖中人露宿野外，大多选树下或山洞中，只要有心搜查，肯定能发现灰烬、肉渣等痕迹，大人不是江湖中人，很难明白其中的路数。”王可法颇为得意。

杜成看他得意的样子，心中极为恼怒。让王可法这群人一闹，白莲教的人肯定不敢露头了。

此时，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远山之后，天色完全转黑。

“啊！杀人了！”只听得花厅中有女眷尖叫声传来。

“不好！”众人齐呼。一众高手都跑来杜成这边，刘协反而成了孤家寡人。在这众反应过来之前，黑夜中一道青影已快如幽灵般朝着花厅飞去。

“周老弟？”杜成认出那人，喊道。

“杜大哥，放火！”周齐简短的声音传来。

杜成心想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他当机立断，扯下外衣点着，引燃附近一棵枯树。待确定火势大涨，他才去花厅那边帮忙。

“小侯爷，是火光！”一亲卫指着着火的地方说道。

坐着休息的戴衡猛得起身，看见火光越来越亮，冷静地说道：“出发！”

二十人默契地组成整齐的队伍，朝着目标飞速前进。

周齐昨日听吕全拙说林怀山来到刘协这里，不敢有片刻耽搁，星夜兼程，用了一整夜的时间，才赶到南恒庄。仅在庄外一山洞中，升起篝火，睡了一个时辰，恢复些精力。

而他逗留的痕迹，恰好被骑马赶至的王可法一行撞个正着，王可法以为搜到白莲教的行踪，极为兴奋。

后来他暗中潜入刘家宅邸，发现刘协生龙活虎，暂时心中稍安。后来发现有一群武林人士入驻，此时他还不知周边武林人士已经聚集阜平，心下极为纳闷，不知这刘协是何方人士，竟能寻得如此高手助拳。

他也像杜成一般，认为既然有这帮武林人士入驻，白莲教便不敢来范，他便在刘协宅院内寻了个僻静所在，补充睡眠。

待到晚上，听见有人喧哗，他从暗处走出，看见是杜成被人当成白莲教妖人抓住，本想着事情如果无法化解，再出面替杜成证明身份。哪里想到，敌人趁此良机，竟去花厅刺杀刘协。

周齐刹那间心思运转，知道如不去阻止，必将悔恨万分，于是遥遥通知杜成点火。他猜到杜成不可能单枪匹马前来，外围必有接应。

待周齐赶至花厅，看见一中年儒生倒在地上，身首异处，血流一地，已死个通透。再看得厅内，一共八个人，或道或俗，拿着兵器，正状若癫狂地砍着厅内的女眷和下人。唯有一道士，神色激动，嘴角颤抖，不知道悄声说着什么。

周齐心中无比愤怒，挥刀杀入敌阵。那些人似乎已经染上杀瘾，刀刀溅血，似乎在玩着某种邪恶的游戏。他先是跃至一俗装大汉身侧，一刀挥砍下去。

那人本欲将躺在地上垂死挣扎的婢女一刀两断，却发现有人前来袭击，回刀欲抵抗一招，保住自家性命。哪知这一刀势大力沉，重若千钧，自己的刀被一下击飞，然后胸口疼了一下。他低头看去，上半身已被斜斜地切成两块。他这才反应过来，“啊啊”地大喊，便再也发不出声音。

那激动的道士此时反应过来，看见了不速之客，口中喊道：“撤！”

周齐哪能让他们撤，瞬间身影不住变换，对场中每人出了一刀。那些人只觉眼前人影一晃，便有刀或劈或砍而来，都提起兵器自卫。

周齐将身形发挥到极限，力道却不足，这些招式只能暂缓妖人逃跑，不足以造成伤害。不过这已然达到目的，后面会有江湖人士前来阻拦，更后面还会有杜成招来的奇兵。

“杀了他！”那说“撤”的道士喊道，让所有同伴一齐出招，干掉这突然闯入的青衣人。

剩余六人在这一声招呼下，齐齐攻向周齐。

周齐夷然不惧，提起手中朴刀，看准来招，一一回应，且战且退。他只要再拖住几个呼吸，援助就会到来。

他挡住了六件兵器，唯独那发号施令的道士一剑似缓实疾，疲于应付多人之时，不好格挡，只好全力躲闪，可肋下还是被刺了一剑。

他顾不得伤势，挥刀攻向其中较弱的一个胖道士，大有一往无前之势。

那胖道士吓得高呼：“师父救我！”手中挽起重重剑浪，想阻挡周齐片刻。

周齐看出他色厉内荏，已经失了胆色，一刀力劈华山，毫不留情地全力劈下。

“当！”胖道士的剑应声折断，额头中间露出一道血痕，缓缓倒下。

其余人等见胖道士被周齐杀死，心中惊骇无比，哪想到会遇见如此人物，手脚都慢了下来。

就在此时，王可法率八极门的门人，已经抵达花厅。

王可法看见地上刘协的尸体，脸色犹如霜打的茄子，嘴角颤抖，喝道：“给我全都拿下了！”

八极门众人瞬间一齐出手，向白莲教妖人发起攻势。

周齐暗呼一声来得好，提起手中刀，砍向领头道人。他怕引起误会，口中喊道：“我是捕快周齐，奉戴侯爷之命调查白莲教一事。”

王可法却不言语，只见他比划了个拳花，在周齐后面，向那道人攻去。

“你就是林怀山！”周齐说道。

林怀山一剑接住周齐的刀，倒退两步；一脚踢飞王可法的拳，哈哈笑道：“没错，有本事就取了林某性命！”

周齐道：“这是你咎由自取！”

他挥刀直上，刀刀厚重，取的都是林怀山脖颈、胸前要害之处。

林怀山一柄剑上下翻飞，堪堪抵住周齐的攻势。

而王可法不知周齐来路，只能在旁见缝插针，趁着林怀山不备出一两拳。

林怀山笑道：“你二人若是技止于此，那贫道就失陪了！”说罢，他手上剑风突然凛冽起来，剑气纵横，欺霜赛雪。

周齐得遇劲敌，也是极为兴奋。用出全力，迎向林怀山。

“刷刷刷”三刀犹如奔雷闪电，取的是林怀山的胸前，下腹和大腿。林怀山挥剑格挡，将这三刀挡住。周齐再攻，他再守，就等着周齐气力难以为继，他再趁机反攻。

周齐一直主攻，气力也无法长久坚持，攻了十几刀，刀刀全力以赴，却没有收到成效，于是缓了下来，想重整旗鼓，再发起攻势。

林怀山却觑准时机，回手就是一剑，刺向周齐心口。周齐飘忽后退一尺，林怀山一剑落空。他气力用得太狠，一口气上不来，脚下出现虚浮之相。

二人攻势太过惨烈，一旁的王可法看在眼里，却不出手。其余白莲教妖邪已经露出败相。若是他这个八极门嫡传弟子在这受伤，太过得不偿失。

周齐却根本没考虑到这个联手伙伴，他知道不是手下留情的时候，趁着林怀山旧勇已去，新力未生的时机，近身展开攻势，只听得刀剑相交，“叮当”乱响，火星四溅。

林怀山在周齐的狂轰乱炸之下节节败退，周齐却得势不饶人，一步步靠近林怀山。

“当！”周齐一刀过后，林怀山的手腕已经不住颤抖，只觉得手中之剑重逾千斤。周齐知道到了分生死的关头，一刀斜劈，欲将林怀山头颅斩下。

眼看周齐就要得手，此时，从窗外飞进两个黑衣蒙面之人。其中头发花白之人一掌推开周齐的刀，另一人身形轻灵，上前扶住林怀山。林怀山浑身颤抖倒进他的怀里，颤声说道：“师父，师弟，你们何苦来此？怀山幸不辱命，死而无憾。你们快走啊！”

此时，除了林怀山外，其余白莲教教众和道士，正与八极门门人斗得难解难分。他们看见有援兵前来，士气大增，招招勇悍拼死。八极门门人不舍以命搏命，渐渐不支，纷纷停止出招，退出战圈。而白莲教教众也退回林怀山和俩蒙面人身边。

周齐被那人一推，原地转了一圈，收住身形，兴奋地说道：“咱们又见面了！”刚才白发蒙面人使出的是全真教功法“似缺实盈”。只此一招，就让他辨认出来，此人正是他一直追寻的嫌犯。本来只想着消灭掉白莲教，哪曾预料竟是一箭双雕，他怎么不激动兴奋。

“年轻人，从山西一路追着我到阜平，不累吗？”那白发蒙面人语气中充满调侃。

“山西？我是从西安府前来。道长，你身上的血案可不止山西那一桩！”周齐气急而笑，言语铿锵有力。

白发蒙面人两手一摊，“任凭你怎么说，到了今时今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何苦逞那口舌之快，来对我老人家出招吧。”

王可法这时站了出来，笑道：“好，既然一窝妖人齐聚于此，也就不用费更多力气了。让我来会会你们！”

周齐提醒道：“小心，他们武功不弱，不可轻视。”

王可法嗤笑道：“都是哪来的歪门邪道，我八极门正要清理这些江湖败类。八极门弟子听令，擒下白莲妖人，畏死不前者，废去武功，逐出师门！”他已看出，自己和这帮师兄弟之所以没能大展身手，最大原因就是心中畏惧受伤死亡。现在全歼白莲教的机会就在眼前，若是干成了这一票，定会大获朝廷赏识。接班下一任门主就成了板上钉钉。

周齐拿他没办法，不再言语。他刀尖指向白发蒙面人，刀气喷薄而出。白发蒙面人目光凌厉起来，探出单掌，神色凝重。

就在此时，听见门口有人道：“杀无赦！”

诸人向门口看去，戴衡率领十九亲卫，将花厅堵得水泄不通。

杜成放火之后，本想跟着众人立刻赶往花厅救人，可他知道自己不会轻功，赶过去也无济于事。而且此时即便大展神威，戴衡也看不见，功劳八成要让八极门那些兔崽子抢走。他独自一人来到刘宅门口，迎接戴衡的大部队。

戴衡带领十九亲卫疾风般赶至现场，见到杜成就问：“发生什么事了？”

杜成耻于说出自己被绑一事，简短说道：“白莲教在花厅行刺刘协，八极门的人和周老弟已经先赶过去了。”

戴衡露出激动的神色，蹉跎多日，终于可以大展身手，“兄弟们，轮到我们上场了！”

戴衡出现在花厅门口，下达命令后，他的亲卫队二话不说，快而有序地进入花厅，站成一排。每人从怀中掏出折叠劲弩和弩箭，对准了白莲教众人。

八极门的人赶紧躲开，生怕被误伤。王可法才涌起的豪情壮志，顿时被兜头浇灭。

周齐也跃上房梁，给亲卫让出发射路线。

“射！”戴衡冷酷地下达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