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管是儒家还是法家,对君主的道德和能力都过于理想化。
他们所想象中的君主,一个本身就应该是圣贤,所谓内圣外王。
另一个则要求皇帝既拥有绝对权力,但又不能任性的使用权力,要赏罚分明,要克制欲望,要每时每刻监视臣民防止有人作乱……
诸位请想想,人世间会有这样完美与严谨的君主吗?
所以只要儒家还在提倡尊君,法家还在主张君主专制,那就永远都消除不了产生暴君和昏君的诱因。”
百家思想融合后期,儒法两家在治国理念上已经不那么泾渭分明了。
尤其是汉代新儒家重新解读了三纲五常和天人合一,就更使之成为了法家思想的绝妙配合,它们的本质都是服务于君主专制。
而法家是君主专制最积极的鼓吹者,因此姜洛刚才说的都是在批评法家思想,他接下来的话锋,则直指儒家制度,要阐明它的危害。
“法家思想要不得,儒家制度就更要不得。”
姜洛神色凝重的说道:“儒家制度是礼制,是德治,是配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关系所产生的礼仪规范,是让天子与诸侯各安本分,不要越线的道德约束。
它的前提,是封建诸侯。
可周代以后,中国就不再是封建诸侯,而转变为中央集权,官治天下。
官员与君主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因此,用以亲情为纽带发展起来的儒家制度来治国,早就不合时宜了。
而历史也告诉我们,搞封建,是必然会导致内战的。”
周天子搞封建,分封诸侯,五霸强七雄出,内部战争不断。
秦始皇扫平诸侯以后,开创了中央集权的政治,但秦法残暴,很快亡国。
汉帝国早期搞封建,刘邦跟吕后给功臣和儿子们分封诸侯王,内战不断,刘邦自己因平叛受伤而死,吕后家族被政治敌人连根铲除,汉的第一代皇帝和皇后为国家留下的隐患直到汉武帝时期才解决。
司马炎搞封建,分封二十七个同姓王,结果是八王之乱,五胡趁势而起,汉文明命悬一线。
朱元璋将首都定于经济重心的南京,对军事重心的北方边塞很不放心,他不信任官员,只信任儿子,分封藩王守北疆,他一死,大明内战,留下的政权被四子朱棣颠覆。
武装夺取政权的朱棣是想明白了,封建绝不能,也不敢再用。
但本朝奉行的是儒家制度,在这套制度中,善待亲族被规定为做人的首要标准,如果对亲族不好,那连人都不算,又如何能治国?
你都当皇帝了,让亲族们也跟着沾沾光,封个藩王难道有错吗?朱棣造反时的理直气壮,很难说没有从这标准中寻找出自己侄子的把柄。
朱棣汇集了亲族们的这种怨念击败了侄子,所以他登基后也只能继续给亲族们封王,只是封而不建,这些王们只有爵位和俸禄,不能再参与封地的民政军事,更不能掌握实权。
这样名不符实的‘封建’,又给皇帝消除了一层威胁。因为被圈养的王们只能混吃等死,再没有了觊觎皇位的实力。
但是,这只对皇帝和他的亲族有好处。
因为国家吸收民脂民膏白养着一群藩王,属于绝对的只赔不赚。皇帝和藩王们的女人又多,等再开枝散叶,国家财政的负担就重如泰山了。
以至如今,一省之财政,难养一省之藩王。养藩王都不够,又哪有钱干正事。
崇祯皇帝现在是没钱了,对这帮只进不出的藩王本应没有继续白养着的道理,但要是不养,就又要牵扯到儒家制度;
你知不知道亲族们已经被你的祖宗养成了五体不勤,六谷不分的废物?
你亲族们不好,不再白养他们了,他们是真的会守着良田广厦而活活饿死的,那样你还算是人吗?连人都不算,你难道还能有资格继续当皇帝?
所以想省钱的崇祯不能削减藩王们的俸禄,只能精简驿站,把在银川当驿卒的李自成给裁了下来。
李自成没了安稳营生,想有口饭吃只能参军入伍,之后他又杀官造反,在内战中更是风云际会,官兵数次围剿下来,其实力竟仍能不断发展壮大,最终成长为大明皇朝的掘墓人……
照此来看,封而不建的封建,转了一大圈之后,到头来还是危害到了皇帝,只不过是从直接威胁转变成了间接危害。
……
看众人没有反驳和质疑,姜洛就继续道:“谁用儒家制度里的封建,谁就开启了祸乱之机,这是有历史铁证作为依据的。
再搞皇权不下乡,于地方乡村实行儒家理想化的三老制度,结果就使基层被那些垄断仕途、掌握言论、成为豪强的乡绅地主所控制,成了全国一盘散沙的小封建。
组织力和动员力就因此直线下降。
本朝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按理说是不会缺钱和缺人的,可偏偏到要用的时候这两样就都捉襟见肘,何故?就是因为地方基层的物力人力脱离了中央的直接控制。
像崇祯二年的己巳之变,女真兵长驱直入,几乎不受阻挡的杀到了北京城下。
那时,即使本朝在全国有再多的军队也无济于事,只能以北京一城的实力去硬扛,让人家从容的围点打援,使本朝元气大伤,根基动摇。
倘若只以疆域人口对比,按常理论,崇祯二年本朝军队应该杀到盛京,让女真人元气大伤。为什么现实却是众不敌寡,反易天常?
就是由于儒家制度使国家的行政机关丧失效率,导致整体的战争潜力无法转变为战争实力,更无法转变为战场优势,于是就只能在一个个的战场上被迫亡于敌人的意志。
这还不是儒家制度最严重的问题,它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会塑造一种保守、愚昧和不思进取的国民性。
再者,儒家制度的三纲五常能够实施,靠的不是全民认同,而是权威。
就是君王强制要求你遵守,你不遵守,君王就以礼杀人。
儒家制度的全面推广既然要借助皇权,那一但王纲解钮,皇帝权威荡然无存,本来就是强制推行的三纲五常也自然不能救世。
不信请看看现在的世道,所谓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君仁臣忠,哪一条还广泛存在?
在乱世,只靠坚守古老的儒家制度让人们各安本分,自发行善,从而变乱为治……这根本就不能实现。
法家的《商君书》就把这道理说得很明白:仁者能自己仁于人,而不能使人仁自己。义者能自己爱于人,而不能使人爱自己。仁义,不足以治天下。”
本朝太祖基于明室江山永固的目地,开始搞皇权专制,又不可避免的错用了法家思想加儒家制度的政治架构。
苦心积虑的设计,结果大明皇朝还是灭亡,即表明他的设计中有重大错误。
不可避免,则是既然要选择君主专制,那就没有比之更好的政治架构。
然而这种政治架构对中国之危害,却是遗祸无穷。
对中国而言,若是皇朝用法家思想加法家制度的政治架构,其实还好。
因为它规定百姓只有义务没有权利,男人平时是劳动工具,战时是杀人武器,女人就是生产这些工具和武器的机器,皇帝之外的所有人都不要有思想,也不要说话,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听命令,不服从配合,那轻则截肢,重则凌迟。严苛残酷的暴力执法机关,才不管你有多正当的理由不听、不服从那些把人变成机器的王法。
这样的政治制度,人们一看就知道是不好的,也必不能长期顺从,暴秦二世而亡的历史就会重演。
那样,中国就还有机会。
虽然推翻暴政之后重新选择的政治制度未必会更好,但华夏文明在短期内毕竟是又获得了一次选择的机会。
不然再等下去,等到西方的国家级武装贩毒集团打过来时再进行选择,那就太晚了。
可惜明太祖朱元璋没那么傻,虽然皇帝们肯定都喜欢法家思想加法家制度,但他顺应现实因素,继续了儒表法里,继续了法家思想加儒家制度的政治架构。
这就不一样了,它让你很难一眼就看出它的好坏,你说它的核心是专制独裁,它又推崇道德。你说它推崇道德,但你以符合道德的言行威胁到了皇权专制,它马上就会杀了你。
更何况,很多人还都看不出来它的思想是法家的。
因为皇帝也要学四书五经,恪守礼教,只要你不威胁到他的根本安全,他也是会跟你讲道德的。
所以为何万历年间,泰州学派的宗师李贽会惊世骇俗的讲,一个贪官可以危害至小,一个清官却可以危害至大。
贪官自身的品德和对世道的影响都是有害的,是很容易被发现并及时将其清除的。清官的品德却是好的,因此即使实施弊政恶政,也因为他的品德而使人们很难发现他对国家和社会的危害。
像大清光绪年间的两代帝师翁同龢。他是当时清流派的代表人物,主张‘厉以风节’,反对贪官污吏……道德上基本没有瑕疵。
但这人骨子里却有着睚眦必报,因私忘公的性格。
他撺掇光绪皇帝跟日本盲目开战,又掣肘李鸿章拨款,使北洋水师无钱补充装备,导致了清军溃败,他不仅不反省,紧跟着就借由战事败北推翻了李鸿章……要知道,那场战争可让中国的损失不算其它,仅白银就赔给了日本两亿两。
政治制度,也是如此。
法家思想有公正和效率的精髓,却也伴随着僵化和无情的弊端,后者对所有生活在这个国家里的个体之侵害不言自明。
儒家制度是等级森严的层层控制,新儒家提倡的三纲五常已不再是为百姓谋福,而是对他们进行精神控制,让其好好的做奴隶。
两者加到一起,华夏文明自然每况愈下。
……
对这个法家思想加儒家制度的原因,姜洛自己也是几经反转才最终得出的。
最开始与那个精壮学子辩论时,他心中还认为本朝问题是法家不显造成的,只要废除儒家启用法家,那就能够救衰亡。
因为法家以保护君主的安全与权威为目地,方式就是维持国家秩序。
国家有乱,秩序就不能维持,秩序不能维持,君主的权威就会受到否定,权威被否定,君主的生命就会受到威胁。
所以秩序一但有不稳的苗头出现,法家就要以最准确的顺序,最快的方法,最短的时间来进行恢复。
什么仁义道德,什么三纲五常,哪个能比‘君王一怒,伏尸百万’更具威慑力和约束力?
春秋战国,诸侯混战,儒家、墨家、道家都拿出了救世的‘药’,唯独法家给君主献上了杀人的刀,而也只有法家能够富国强兵,并帮助秦国实现了大一统……
但是,等自己因刘宗周一句提点而再看儒法的时候,想的就不再那么简单了。
法家思想一直存在,虽在秦亡后就被视为选学妖孽而被排斥到销声匿迹,但它其实阴魂不死。
后世有人讲过君主专制的危害,有人批判过儒家的迂腐,只是自己从来没有把它们联系起来过。
法家思想有法家制度,儒家思想有儒家制度,自己也从来没有把它们拆开再组合起来重新看待过。
而且,自己以前对中国古政治的认知很多都还停留在片面的阶段上。
如认为清亡之前的中国一直就是封建社会。
但其实周亡之后,封建制度就整体上不存在了。
朱元璋分封藩王是儒家封建制度,建文帝和永乐帝削藩就是法家集权意志的体现。
而周以后的中国历史也和本朝一样,集权时期是要多过封建时期的。
还有独尊儒术,儒术治国的本质是德治与礼制,但这两者并没有可操作性,所以实际上我们还是法治,只不过这法是维护皇权的,是配合三纲五常这一社会规范的。
因此本朝的王法很简单,只要你不威胁皇权就行,所以它在三纲五常的掩盖下看着像是没有,因为你只要遵守忠臣孝子的教条那就不会犯这条王法。
……
要江山永固,就要防范臣下有擅权篡位的隐患。
要消除隐患,就要用法家思想的皇权专制,让臣民只有义务没有权力。
但仅是从技术上消除隐患还不行,还要进行思想管制,所以要独尊儒术,全面的推行儒家制度……
它们相辅相成,终于把皇帝的贪欲变成现实。
这样一想通,姜洛对本朝的认知和对现今问题的理解就提升了很大一截。
所以等现在他与众人再说危局原因时,就明确了法家思想、儒家制度、皇权专制这三条。
而这三者会加在一起的原因,则是每个人心中都有的贪欲造成的。
“当今天子求治心急,只把人才、饷粮、流寇、边患等问题萦绕在心,希望群臣能拿出一些行之有效的具体措施。
我认为这些都是刑名之术,近于功利,人主当以仁义为本,应兴尧舜之学,行尧舜之道。
天子却认为我过于迂阔,提出主张并不合时宜……”
刘宗周此时发言,却又是开了一个新话题,看似与姜洛所讲的不相合,其实不然。
姜洛之前所说的那些,只能算是为本朝危局列出了他自己找到的病因。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虽然不多,但也并不是没有。
刘宗周找到了、黄宗羲找到了、钱谦益找到了……就是那个跟姜洛最先辩论的精壮学子,那个想以武救国的热血少年,也可以说是找到了病因。
他们都对明末危局有自己的看法。
但找到的病因对不对,则还要看能不能开出治病的药方,以及这药方经不经得起推敲。
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所以姜洛也没觉得突兀,反而果断的说道:“蕺山先生的所作所为,在没有更好的方法之前,其实才是最能救当今天下之危局的。”
此话,应该是出乎众人的意料。
因为姜洛刚才可是借用法家《商君书》里的话说过‘仁义,不足以治天下。’的。
而且,崇祯皇帝急于治世,刘宗周却说先治心;
崇祯皇帝需要才望之士,刘宗周却说操守第一;
崇祯皇帝访问退敌弭寇之术,刘宗周却说仁义为本;
崇祯皇帝虽然敬佩刘宗周的道德,却也觉得对方缺乏应变能力,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好将他两次启用的刘宗周,两次罢职……
众人虽是刘宗周思想的坚定支持者,但并不认为姜洛也会认同刘宗周的理念。
毕竟他们看到的姜洛,最开始时给那些学子们所讲的就是术,不是道。
道,亘古不变。术,分轻重缓急。
大明皇朝如今中兴无望,倾覆可期,最急需的就是退敌弭寇之术。
以姜洛的性格,或者说以他们所判断出来的姜洛的性格而认为,后者应该是会说:什么道不道的,先保住政权存在再谈其它吧。
姜洛也说过蕺山先生做的是不可为之事,众人还想听听他觉得的可为之事是什么呢。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姜洛今日之前恨屋及乌,讨厌儒家制度和汉代宋代的新儒家,所以没怎么着重分析过先秦时期的儒家思想。
可等今日,他再把以前匆匆看过的儒家思想捡起来重新认识,才终于明白了儒家思想为什么大中至正,又为什么能够成为华夏文明的核心价值观。
一日之内,姜洛对儒家思想的态度就产生了变化,他依然讨厌儒家制度和新儒家,但先秦儒家思想在他心中的位置却已经不可动摇。
因此他好多的观念以及想法,也就在这短短时间内跟着发生了转变。
在众人感到错愕的时候,只听姜洛侃侃而谈道:“学生子贡向孔子咨询治国为政之道。孔子说,‘粮食充足,军备充足,百姓信任统治者。’
子贡问:‘必不得已而去其一,三者先去哪一项?’
孔子说:‘去掉军备。’
子贡问:‘必不得已再去其一,两者先去哪一项?’
孔子说:‘去掉粮食。自古以来人没有不死的,可如果百姓对统治者不信任,那么国家就不能存在了。’
孔夫子所说的为政之道,在下深以为然。
事实上,此时本朝的问题不是没有士兵和粮食,恰恰是没有了信任。
而先生说的治心、操守、仁义,看似在规范皇帝,其实是为了让百姓恢复对皇帝的信任。
皇帝作为百官表率,影响百官也进行效仿,那么百姓继而扩大范围跟着信任百官。
官民两者之间有了信任,就能同舟共济。危局,也自然就能破掉了。”
姜洛这话不是迎合刘宗周,也不是自己想当然。
而是后世倭患再起,那时出身底层的中国士兵不单单是武器落后,身体也因为长期的影响不良,不要说是负荷不了白刃战、拼刺刀这样的剧烈运动,就连几十公里急行军都有可能导致大批猝死。
他们是靠什么把顿顿吃白米发,并武装到牙齿的倭寇击败,并在不久的将来敢跟天下第一强国亮剑,打出一个自尊自信?
靠的就是信任。
对同胞的信任,对民族的信任,对国家的信任,最重要的是对领导层的信任。
他们信任领导层会建立一个由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而那个国家,没有剥削压迫,也没有列强霸凌,所以他们愿意为此做出任何牺牲。
实际上,他们也清楚自己未必能活到那一天。
可在他们的价值观中,那个国家是一个明确和高尚的目标,为此而斗争牺牲,是一件光荣的事情。
他们愿以自身血肉化作敲碎旧社会的铁锤,愿用自己的生命滚滚向前,为那个国家的建立和未来,冲破一切桎梏,扫平一切阻拦。
一个国家,真的可以没有士兵没有粮食,只要因信任而能凝聚到一起,什么都会有。
如果不能,那原本有的东西也会被敌人夺走。
而现在大明的所有人,就是因为互相之间没有信任导致无法团结起来,刀砍到自己脖子上之前,一切事情就好像与己无关一样,甚至有的人还卖国求荣,加速本朝的灭亡。
所以姜洛才会认为出一个军事家救不了此时的大明皇朝,至于什么掌握高端技术或者善于理财的科学家、化学家、发明家、经济学家、大富商……
说这些人能救国,那也是无稽之谈。
就比如说是军事技术,如果有条件的话,姜洛也能造出燧发火铳,老天要是帮忙,没准儿还能造出火帽来代替火石和更为落后的火绳,这在热武器上就已经划时代了。
但造出来又能怎么样?
文官一句‘没钱不买’,你还能跟他讲理?
反正在他们心中,士兵的命不是命,有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就够用了,不值得花这么多钱去更新装备,况且此时的朝廷本身还就没钱。
只要能打赢,多死点人算什么?倘若打不赢,那就更没有多花钱的道理了。
这还算是好的,如果划时代的武器被军阀或晋商走私给了反贼或女真又如何?
姜洛觉得大明亡国已经亡的够快的了,女真靠刀马弓箭南下,在执行剃发易服的政策之前,几乎就没有遇到什么强有力的抵抗,若再有了这种军国利器,那南明军民岂不是要上赶着去投降?
公平一点的说,也不能怪那些军民投降投的太快,不能怪叛徒的数量比敌人还要多,因为信任的基础来自于长期的坦诚相待。
可大明百姓对朝廷有信任吗?没有。百姓私底下都把他们骂做狗官。
朝廷把百姓当衣食父母吗?把士兵当做国家的栋梁吗?不当。他们只把这些被统治者当做奴隶,还是不老实的,不愿意百依百顺的‘坏奴隶’。
上下互相否定,又何谈信任。
本朝士兵出生自底层,他们多数都是农民的儿子,他们本就对大明朝廷不信任甚至仇恨,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还加入了反贼大军去打击这个朝廷,所以他们没有维护这个朝廷的想法。当兵吃粮,在哪不是吃?
本朝百姓也是如此,他们的本职既然是当奴隶,那当大明的奴隶和当大清的奴隶又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一样的吃苦受罪?你大明对我又不好,我又哪里犯得着为你陪葬。
反过来说朝廷,你指望着这些往常你剥削压迫的百姓去牺牲生命保护你,是不是有点想多了?
他们难道还没看够你享用民脂民膏时的丑陋嘴脸?
难道还没过够在你的治理下那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苦日子?
这都是相互的,你不仁,难道还要怪我不义?
也因此我们的国民在这种黑暗不公的社会中,就只能勇于私斗怯于公战,因为为你维护的利益而死,不值得。为了捍卫自己、自家、同族、同村的利益而死,那才有意义。
所以清军入关前期很顺利。剥削就剥削吧,压迫就压迫吧,反正大家都习惯了,不竭泽而渔干的太过分就行。
直到清朝统治者脑子犯傻,推行剃发易服,侮辱到了华夏文明,侮辱到了汉人祖宗,要亡天下,真正意义上的全民抗清才掀开序幕,汉人也才不再区分三六九等,凭着文化认同让地主和贫农走到了同一战线抵抗蛮族。
文化认同,是祖宗们给民族留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在这道防线被触发以前,所有事情都要讲个回报,我给你卖命,你最起码也要给我一碗饭吃。而等防线被触发,什么也就都不顾了,没饭吃算什么?食人炊骨,士无反北之心的事迹多的是。
一个民族的垂死挣扎,悲壮至极。
要不是那些叛徒汉奸和无能昏庸的南明朝廷太坏太蠢,仅凭女真的那点人数,真的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彻底湮灭。
祖宗伟大,奈何子孙败家。帝制中国,造成了太深的奴性。儒家制度,造成了太深的愚昧。
于是几年之后的清军入关,和几百年之后的日军入寇,我们投靠敌人的汉奸数量比敌人还要多,堪称一绝。
虽然汉奸叛徒的人数再多也只配当历史的尘埃,终究要被刮的干干净净,而英雄只要有几个,就能创造新的中国历史,成为民族精神之表率。
但和日军入寇时期不同的是,那时中国有盖世英雄,是真正的给了国家以未来。
现在的大明在清军入关后却只有悲剧英雄,没能创造新历史。
此时期的思想家虽然都给本朝危局列出了病因,开出了药方,但一个无可奈何的结果是:这些药方,全部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