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依然是那个温暖的怀抱,在每次痛苦的梦魇里将她温柔地抱起,似浓烈的阳光均匀地铺洒,再也没有了曾经的痛苦和挣扎。
秦漫月醒来的时候,陆均璨安睡的侧脸映在她的眼前,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在梦中都紧紧地拽着,怕丢了。
秦漫月刚要起身,发现头微微地疼,陆均璨醒来抬起头,温柔地问她:“痛不痛?”
秦漫月摇头:“你怎么在这里?”
“谭展飞的助理给我打的电话。”陆均璨表情有一点点伤感,他看着秦漫月像是沉寂了许久,“你和他……”欲言又止的口气带着深深的无奈。
秦漫月垂下眼睑,长长的头发覆盖住她的面颊,身体的疼痛一再告诉她昨天并不是一场梦,她再一次被谭展飞凌虐了,毫无尊严地让他在背上刺青。
陆均璨还会无动于衷吗?聪明的他,还会察觉不到她和谭展飞的关系吗?
“其实昨天……”秦漫月想告诉陆均璨。
“医生说你有轻微脑震荡,别说话,多休息。”陆均璨突然打断她,“我把小雕带来给你解闷。”他把小雕放到秦漫月手中。
这只和“千岁”长得一模一样的龙猫,总能给人善解人意的温柔。
就在秦漫月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陆均璨抢先一步站起身,背对着她道:“我去给你买点儿吃的。”
秦漫月望着陆均璨离去的背影发愣,许久并不见他回来,秦漫月起身拉开窗帘,她看到陆均璨坐在医院花园的椅子上,目光萧索地拎着一碗粥。
他知道了吧?知道了她和谭展飞有不寻常的关系,可是他宁可折磨自己,却什么也不说。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小雕,小雕无辜的大眼睛正水灵灵地望着她。
秦漫月许久不曾出现的惆怅,慢慢地涌了出来,她暗暗下决心,待陆氏渡过这次危机,她就和陆均璨彻底断绝往来,从此孑然一身,不再拖累任何人。
2
从医院回到学校之后,秦漫月一直想找机会和陆均璨讲清楚,可是陆均璨似乎不给她这个机会,再加上矛盾的婉珍,被Rain和夏逸峰搞得焦头烂额,三五不时地向秦漫月倒苦水。
对Rain,不甘心这么快和他和好,所以找夏逸峰气他。
对夏逸峰,怀着一份强烈的愧疚,可是又想让他做挡箭牌。
女人是复杂的动物,有安稳道路不愿意走,总喜欢挑选满是荆棘的路,才显得人生精彩。
此时,白萧的一则新闻吸引了婉珍的注意:前日,清榕偶像白萧不慎从楼梯跌落,所幸伤势不重,却让她目前准备接拍的广告停拍,其绯闻男友兼老板谭展飞表示,广告改由公司另一新人纪纯微接拍……八卦杂志再度出现谭展飞是天煞孤星的措辞。
同时受伤的还有Rain,他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车祸,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伤了脚,暂时留在医院治疗。
婉珍带上鸡汤,拉着秦漫月去医院看他。
她们刚走到楼下,就看到鲜花满园,敏感的婉珍瞬间打了几个喷嚏,楼道里站满了歌迷影迷,她们这才知道,白萧和Rain在同一家医院。
秦漫月对婉珍说:“我不上去了,在楼下等你。”
她知道他们两个小情侣有很多话要说,她就不去凑热闹了,婉珍心急如焚地跑了上去,生怕Rain出什么事。
能为一个人牵肠挂肚,心急如焚,也是一种幸福吧。
天气有些凉,秦漫月慢慢走到医院的后院,准备上小楼的天台晒太阳。
没想到在小楼僻静的角落,她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
“离谭展飞远点儿,否则下次就不是跌落这么简单了。”秦漫月听出这个声音,虽然时隔三年,依然清晰在耳。
“每次都是你吧?展飞的所有绯闻女友出事,都是你搞的鬼。”这道声音来自白萧。外面那么多歌迷都在等着她,她不在病房,而是这里?
“是我又怎么样?我以为你会知难而退,没想到你坚持了这么久。”
“我爱他。”
“哼,你的爱有多重?你能为他去杀人吗?”
……
秦漫月不想继续听两个女人争一个男人的对话,何况是她最痛恨的男人,她悄然地上了天台。
“你刚才都听到了吧?”尖锐的女声从她身侧传来。
火红色的大风衣,浓艳的妆容,鲜红的指甲,长而直的金黄色头发遮住她左半边脸颊,凤目微挑。
不熟悉的面孔,却有熟悉的气场。
“秦小姐。”她笑意深深地唤她,像一种可怕的音符。
“你认识我?”秦漫月不记得她的容貌。
“我对秦小姐可是再熟悉不过了。从安海到清榕,我们照面过好几次,只是秦小姐没有留意我罢了。”她火红的大衣在风中摇曳,那么熟悉的目光,像是……对了,是那天啦啦队比赛的时候见过的那抹鲜红衣服的主人。
“让我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丽莎,谭展飞的好朋友,你父亲曾经的情人。”她一挑眉,丝毫没有羞怯,似乎只是很平常地叙述一件事。
秦漫月知道父亲在外面有很多莺燕,却没有见过,没想到这个女人,还和谭展飞有着不寻常的关系。
“你一定很疑惑吧?”丽莎继续说道,“其实道理很简单,我是谭展飞安排在你父亲身边的一枚棋子,否则你以为,以他个人的力量能在那么短时间内搞垮你们秦氏?”
秦漫月明白了,这个女人,是谭展飞的帮凶,谭展飞从刚和她认识,就觊觎她的家产,说什么报复她的背叛,原来不过是借口。
她冷着一张脸,转身要走。
“有没有兴趣和我合作?”丽莎拦住她。
“合作什么?”
“对付谭展飞。”
“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恨他,我们合作对付他,我可以让他所有的一切毁于一旦。”
“你不是很爱他吗?”秦漫月想起她刚才和白萧的对话。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重。”丽莎的声音尖锐地迸发出来。风吹散她左脸的发丝,秦漫月惊恐地看到她脸上有一块像烙印一样的记号,扭曲地在风中伴随她的笑容而变形。
“很可怕吧?谭展飞亲手烙的。”她微微抚摸那块伤疤,眼睛半眯,有一种复杂的狰狞。
秦漫月惊恐地转过身,想要逃跑。
“什么时候有兴趣了,记得来找我。”丽莎轻佻的笑声在空气中弥漫,像是一道催命符。
回到医院楼下,看到所有人围着生病的白萧,素颜的样子竟有一些柔弱,婉珍从人群里挣扎出来,看到秦漫月,对她神秘兮兮地笑着说:“你有没有发现,其实白萧和你有些相似。”
3
陆氏的危机顺利渡过,这次谭展飞总算没有食言,秦漫月在手机来电那里看到上次谭展飞打来的记录,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给他存储了一个名字叫“恶魔”。
秦漫月心中永远的恶魔,每次洗澡的时候看到背上的刺青,秦漫月都觉得是一种耻辱,展翅欲飞的老鹰,锐利如同谭展飞一样的眼睛,仿佛时刻都在切割她的皮肤。
大四下学期,所有的同学都已经开始找工作,只有秦漫月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
婉珍提议:“你去谭展飞的游戏公司嘛,正好专业对口,他们现在正好在招人。”
秦漫月白她一眼:“你怎么不去?Rain在那里做工程师。”
“我专业课很烂的,好不好?再说我还没耍够他呢,谁要和他一起工作?”婉珍撇撇嘴,美丽的容颜多了几分俏丽,看来Rain最近表现不错,婉珍渐渐动摇。
不消几日,便是陆均璨妈妈的生日,陆均璨邀请秦漫月前往,说是为了感谢她,秦漫月不好拒绝,硬着头皮前去。
陆均璨妈妈生日那天,秦漫月穿了一件休闲的荷叶领针织毛线衫和牛仔裤。
陆均璨家的风格属于轻奢风,装饰摆设品位极高,处处透出一股富贵明丽的气质。
那天来的人并不多,凑足了也不满十个人。
陆均璨的妈妈长得非常美丽温婉,陆均璨的好样貌完全继承了他妈妈。
“老婆,生日快乐,祝你永远美丽。”陆均璨爸爸给陆均璨妈妈戴上一条粉钻项链。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肉麻。”陆均璨妈妈灿烂地笑着。
江蓉蓉拿出一枚胸针,上面斗大的南海珍珠夺目璀璨:“干妈,我也祝你健康美丽。”
“蓉蓉最贴心了。”陆均璨妈妈慈祥地笑着。
秦漫月递上一条围巾,是她自己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织的,素雅的蓝色,花色特别。
“阿姨,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自己织了一条围巾,希望你别嫌弃。”秦漫月把围巾递过去,手上的珍珠在明亮的灯光下闪耀着奶白色的光泽,陆均璨妈妈的目光一下子追随而来,目光闪闪。
“妈,漫月很心灵手巧吧?”陆均璨毫无避忌地夸奖秦漫月。
“现在的女孩子啊,个个都贴心。”陆均璨妈妈很懂得照顾所有人的感受。
饭后,江蓉蓉拉着陆均璨说话,秦漫月看着她叽叽喳喳的样子,还是一个小女生的状态,依赖陆均璨似乎成了一种习惯。
秦漫月一个人在花园里闲逛,玫瑰花的香气扑鼻而来,满园的玫瑰,可见男主人对女主人的爱。
秦漫月想起小七曾经和她说要为她种一片玫瑰花园,可惜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
“秦小姐也喜欢玫瑰?”陆均璨妈妈不知何时走到秦漫月身边。
“有朋友送过。”秦漫月回答。
“我猜想一定是一位特别的朋友。”
秦漫月抚摸手腕上的珍珠手链,默默地垂着眼。
“我看得出均璨很喜欢你。”陆均璨妈妈蓦然一问,言语中没有任何排斥,更多的像是关心。
秦漫月苦涩地笑:“他待我极好,是我配不上他。”
“如果不爱他,就离开他吧,我不希望你们两个人都受伤。”
陆均璨妈妈握住秦漫月的手,眼中闪动着难以言说的苦涩。
秦漫月点头:“我知道怎么做,您放心吧。”
4
回到别墅,迎面冲过来的是江蓉蓉,美丽的脸哭红了,楼上传来一阵喧嚣的吵闹声,秦漫月陪着陆均璨的妈妈走上去,隔着半开启的门听到陆均璨和他爸爸在吵架。
“我就是喜欢她,我非她不娶。”
“蓉蓉到底哪里比不上她?长相家世都和你门当户对。”
“可惜她不是秦漫月,我只要她。”
“你知不知道她是谁的人?谭展飞只要动一动手指,我们就要面临多大的危机,这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我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我爱她,我就要保护她,不让她受别人欺负。”
秦漫月扶住走廊的墙,有片刻的震惊,陆均璨为她所做的一切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他不是不知道谭展飞的存在,他只是一直在掩耳盗铃。
她和陆均璨妈妈对望一眼,两个人很有默契地转身离开。
秦漫月坚持不要陆均璨送她回家,离开的时候她回过头,看到陆均璨站在原地目光温柔地看着她,略带淡淡的忧伤,他越来越像小七的一个延续,奋不顾身要给她所有爱的勇气。
走到“珍珠街”的街口,秦漫月发现陆均璨一直跟着她。
秦漫月走到陆均璨面前,看着眼前这个眉目温婉的男生,平静地说:“我们以后不要再来往了。”
“我们连朋友都不能做了吗?”他目光感伤。
“我不配和你做朋友。”
“什么烂借口。”陆均璨抓住秦漫月的手腕。
“你爸爸说得没错,我是谭展飞的女人,我们很多年以前就在一起了,他这次回来就是要和我重修旧好,我也准备答应他,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以后,我们再无瓜葛。”秦漫月甩手,转过身。
陆均璨一把从后面抱住秦漫月:“其实我一直都知道。”陆均璨的声音悲切,“你第一次住院换到VIP病房,你们都以为是我换的,我并没有当场说破,那天我看到病房楼下的林肯领袖,我就知道你的背后一定有别人,我曾经迷茫过,彷徨过,也深思过,可是后来我发现爱你的心战胜了一切。”他的手抱得更紧了,“所以,我不管以前你和他怎么样,现在我只要你,我爱你,我爱你,漫月。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陆均璨的声音急促,仿佛下一秒秦漫月就会消失,秦漫月内心震惊,原来陆均璨一早就知道了,只是假装不知,就如同小七的替代品一样,他是多么痴心,却又痴心得让人心疼。
秦漫月无奈地叹口气。正当她想回什么的时候,迎面一辆车朝他们两个直直地开过来,陆均璨推开秦漫月,黑色的车子像夜里的一艘火箭,秦漫月害怕地闭上了眼。
刺耳的刹车声让秦漫月睁开眼睛,车子停在陆均璨的前方,只有一厘米就撞到陆均璨,惊险到所有人错愕。
车子里面的人摇下车窗,从里面探出一张俊逸冷漠的脸。
“死里逃生是什么感觉?”谭展飞的嘴边洋溢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你疯了?”秦漫月急急地冲过去扶住惊诧的陆均璨。
谭展飞真是一个魔鬼,总能隐藏于无形。
他把手搭在车窗上,冷漠的眼睛一挑,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声音清浅却很有震撼力:“你继续和秦漫月在一起,下次绝对没有这么好运。”
他的目光一转,看向秦漫月,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我的小公主,别忘了,我在等你。”
车子从他们眼前呼啸而过,街道瞬间恢复了繁华,仿佛刚才只是一场错觉。
秦漫月浑身打战,在谭展飞离去很久,始终不能平复。
在面店,秦漫月把猪脚面线一口一口塞满嘴,油腻的饱足感让她微微抵消了一点点恐惧。
陆均璨握住秦漫月的手说:“漫月,我一点儿也不怕死,我只是舍不得你被那个坏蛋欺负,你为我做的,我都知道,委屈你了。”他低头,满目忧伤。
“我做的与你无关,都是我以前的纠葛。”她把手抽出来,面孔冷漠。
“我不会放弃你的,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会永远爱你。”
“为了我这样一个人,值得吗?”
“爱一个人,又怎么会计较爱得值不值得?”
秦漫月看着他,想要脱口的狠心话,又咽了回去。
5
暗夜里,一盏玫红的灯影影绰绰,谭展飞站在窗前,点燃一支烟。
丽莎的手从他的背后攀附到他身上:“你还在想她吗?”
“不要问不该问的问题。”他吸了一口烟,望向窗外的夜色。
“你连欺骗都不愿意施舍。”丽莎的手搭垂,眼神失落,她为他做了这么多,却换不回他的目光。
“我们认识十多年,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彼此。”谭展飞注视着她,“我不会爱你,无论你伤害多少个我身边的女人,我都不会爱你。”
“至少,我可以让你恨我。”丽莎的目光有了仇恨,嘴角浮出一丝残酷的微笑。
“不要再自以为是地耍小聪明,脸上的疤痕还让你学不乖吗?”谭展飞迅速捏住她的脖子,几乎要掐到她断气。
丽莎只是看着谭展飞妖艳地笑,直直的长发散落在身后,露出她那张原本美丽却因为一个烙印而扭曲的面孔。
死怕什么,死也要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十六年了,他们认识十六年了,在九岁的时候被继父卖到马来西亚,她拼死才逃了出来,饿倒在路边,是谭展飞把她捡回去的。
他妈妈因为这件事,把谭展飞打了一夜,打断了三根棍子他都没有吭一声。十三岁精瘦挺拔的少年,已经有了和秃鹰一样凶狠的目光,等母亲走后,他拖着满身是伤的身体给她拿来水和马来糕,裹着椰丝的食物混合着一股淡淡的奶香。
她问过他,为什么他母亲总是打他。
“一种痛苦的宣泄。”他回答得极其平淡,没有恨,甚至有一些忧伤。
“她仇恨自己因为爱一个男人而为他生了孩子,看到这个孩子又想起男人对她的背叛。”谭展飞很平静地为自己上药,换新衣服,看书,写试卷,像是铁人一般。
谭展飞的妈妈是当地一个帮派老大的情人,十八岁生了谭展飞,从越南到缅甸,最后来到马来西亚,她觉得一个女人要养活一个孩子,除了靠别的男人,没有别的门路。
而谭展飞,从一出生就被人嘲笑是个没爹的孩子。
而丽莎,从小颠沛流离,不知道亲生父亲是谁,活在黑暗中,吃剩菜剩饭,面对无数人的鄙视唾骂,是谭展飞教会她生存之道,他们有太多相似的背景,在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战友,是同类。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她被几个男人欺负之后,谭展飞把他们打得鲜血淋漓的场景,冷静,淡定,他把她抱在怀里,带回那间贫民窟的旧房子里。
这个男人从那天开始,就是她的信仰。
那些年,打架受伤似乎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谭展飞读完中学就退学在家自学。
他可以一个人打十个人,一点儿不气喘,使用枪支比任何人都快准狠。
他长大之后,母亲再也没有力气打他,有时候抱着房间里的盆景呆呆地看着窗外。谭展飞在她的记忆中永远只有冰冷的一张脸,唯一一次见他哭,是他母亲去世,那是帮派之间的报复,连累了无辜的女人。
他妈妈死的时候,衣衫凌乱不堪,是丽莎给她换的新衣服,谭展飞始终跪在地上,看着他妈妈的床沿发呆,目光里是从来没有的空洞。稀薄的光线把他整个人衬得像一只玩偶,像是人一下子被抽空了,爱,恨,痛,统统看不到。
曾经多少个日子,他都是这样跪着挨打,不论多重多痛都绝不喊痛。
可是那一天他跪了很久,没有人知道他都想了些什么,他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只是在站起来的一瞬间,天光明澈的光线中,布满血丝的眼睛落下了两行眼泪。
无声的,却又无比哀伤的眼泪。
那一年他十六岁,葬完母亲之后,他主动加入了最大的帮派,做了老大的义子,短短两年帮他铲除了异己,包括那群害死他妈妈的人。
他的义父给了他一大笔钱,他离开了马来西亚去美国读书,临行前他把钱分了一半给丽莎,丽莎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我爱你,你能不能带我走?”丽莎抬头问他。
“爱太沉重,我们都要不起。”他推开她,踏上甲板。
谭展飞离开之后,她渐渐长成美丽的女人,她渐渐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美貌生存,十八岁她就成为当时最大帮派老大的女人之一。所有人对她望而生畏,她明白只有自己变强,才不会被别人踩在脚底下,讨好一个男人总好过面对一群男人。
只是她心里,最爱的人,一直都是谭展飞。
直到三年前她查到他的所在,一路找寻而来。她满心欢喜,却得知那个冷酷不言爱的男人有了一个喜欢的女孩子——天真无邪的少女秦漫月,她见过他们在一起的甜蜜,他那张冰冷的面孔,哪怕没有表情的时候,都藏不住对她的宠溺。
她出卖自己,接近秦漫月的父亲秦天正,都只不过希望能离他近一些。
秦天正死了之后,她找人撞死任夏航,故意在秦漫月来的时候说出真相,让她误以为是谭展飞做的,她让秦漫月更加仇恨谭展飞,让他们这一生都毫无转圜。
而谭展飞呢,在知道她一切所为之后,在她的脸上狠狠地印下这个烙印。皮肉烧焦的感觉,像一束燃烧的火焰吞噬着身体。
“哪怕秦漫月死了,我都不可能爱你。”他残酷的话萦绕在耳边。
生死般的疼痛,让她的仇恨加深加重,她表面上装着乖顺听话,跟在谭展飞身边,希望他有一天能回头看到她。
从谭展飞来到清榕,她便知道,今生谭展飞的心里,都只有秦漫月一个人。她这么多年做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
既然爱不了,就毁了他吧。
丽莎抱住谭展飞的身体,卷发下面,扭曲的印记衬出一张阴暗又恐怖的笑脸。
一起下地狱去吧,带着所有不甘心未完成的爱,去到泥土和灵魂中去吧……
6
“秦漫月小姐吗?”天刚亮,秦漫月就接到一通电话。
“是我。”
“我们这里是天讯科技,前几日收到您的简历,周五请来面试。”终于有一家公司让她去面试,她高兴得顿时清醒了。
“好的,谢谢!”挂上电话,她特别开心。
等到面试的那一天,秦漫月刚走到大厦楼下,突然接到电话:“秦小姐,不好意思,我们公司暂时不招人了,抱歉,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面试都没开始,就说有人了?这公司也太儿戏了吧。”这时,秦漫月旁边路过一个女孩问她:“天讯科技招聘是不是在这里?”
“他们说暂时不招人了,你没接到电话吗?”秦漫月疑惑地问。
“没有啊。”女生不确定地拿出手机看了看,确实没有。
秦漫月站在大厅,电梯门一打开,秦漫月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谭展飞的助理阿Ken,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握住阿Ken的手说:“我们真不知道秦小姐的身份,希望贵公司海涵才是。”
秦漫月站在门口,看到阿Ken走过来,她气愤地走上去:“没有公司招我,是你们从中作梗吧?”
“秦小姐何以这么说?”阿Ken的姿势从容,在谭展飞身边待久了,冷静的架势都差不多。
“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谭展飞也欺人太甚了吧!”
“和老板无关。”阿Ken回答。
秦漫月满腔都是怒火,毕业实习好不容易有一家公司找她面试,居然又被搅黄了。谭展飞到底要害她到什么时候才能罢手?
阿Ken刚一上车,秦漫月拉开右边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带我去见谭展飞。”像是命令。
阿Ken并不排斥,只是镇定地应了一句:“是的,秦小姐。”
秦漫月认识阿Ken是在和谭展飞确定关系之后,阿Ken经常来接她去谭展飞的地方,她知道阿Ken是一个忠诚的司机加助理,是谭展飞最得力的助手,以前对秦漫月的话也唯命是从。
以前秦漫月经常和谭展飞闹脾气,总是肆无忌惮地坐上车对阿Ken下命令“载我走,快点儿”或者是“他又开会?载我去找他,我不许他开会”。
“一切真像回到了过去。”阿Ken感叹道。
那个时候秦漫月总爱耍大小姐脾气,霸道,乖张,阴郁,暴戾,谁都无法忍受。她要谭展飞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可是他却有无穷无尽的工作,一直让她等待。
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等待”这个词。
到了楼下,秦漫月被大楼顶部的一道彩虹吸引了,那是一道人工画上去的彩虹,因为太高,七彩光在阳光下有一种不真实的美态。
“以后你盖新的办公楼,就在办公楼顶部画一道彩虹。”
“那多傻,又不是幼儿园。”
“我才不管,不画就是不爱我。”
“好了好了。”他温柔地用手臂圈着她,暖融融的,很温暖,“真是个傻孩子。”他的唇微微贴着她的脸,空气中都是潮湿的甜蜜。
他从来没有说过爱她的话,秦漫月每每都像一个索要爱的孩子,得不到就耍小脾气,企图通过任何方式来证明他的爱。
谭展飞和她的对话似乎还停留在十八岁,只是如今,一切都已面目全非。
秦漫月突然转身:“我不去了。”
“秦小姐真的想永远失业吗?”阿Ken半带威胁地提醒。
“你……”阿Ken的话没错,如果她不和谭展飞说清楚,那么除非她离开清榕,否则她将会永远失业。
7
电梯到达六十层,整一层只有一个秘书台和一间总经理办公室,空气中流动着谭展飞圣罗兰鸦片的余香,久久不散。
“老板就在里面。”阿Ken指着办公室的门说,然后转过头对前台甜美的秘书说,“珍珍,联系老板,就说秦小姐找他。”
秘书接通办公室的电话:“老板,有位秦小姐找您。”
谭展飞抬头,透过窗户上的玻璃,看到秦漫月拎着包站在那里,红彤彤的脸色仿佛刚生了一场气,却像苹果一样可爱,自然卷的头发顺着白皙的面颊搭落在肩膀上,有种随性的妩媚。
他突然有种想抱她入怀的冲动。
他把桌子上的相框放到抽屉里,对着电话说:“让她进来。”
秦漫月一推门,一下子就落入一个怀抱中,死死地被人扼住身体无法动弹。
“你想我了吗?”他魅惑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身上蔓延着淡淡的圣罗兰鸦片香。
“我想猫想狗也不会想你这个魔鬼。”秦漫月应他。
“是吗?”他抚摸她的背,“我以为你每天照镜子的时候,都会想起我。”
秦漫月狠狠地一脚踩在谭展飞的脚上,他终于放开她了,秦漫月端起桌子上本来就有水的杯子朝谭展飞身上泼去。
水顺着西装滚落下来,金色的光芒中,谭展飞没有一丝窘态,更增添了一种特别的俊逸。真是一副祸害人间的皮囊,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早该给他一张獐眉鼠目的脸,省得让他自以为傲。
秦漫月愤愤地想完才开口:“为什么所有公司都不收我?”
“你认为是我干的?”
“除了你还有谁这么无耻?”
“看来我在你的心里就是一个卑鄙小人。”
“本来就是。”
“好吧。”他不顾身上的水,慢慢走近她,冷酷的脸上有了一点儿促狭的表情,“其实,我是想你来我公司实习。我的游戏公司正好和你专业对口,而且我可以天天看到你,想想都觉得美好。”
“你到底要逼我到什么地步?”秦漫月气炸了,“你以为我离开你就没有地方工作了吗?”
“难道你想去陆均璨的公司?”
“与你无关。”
“他只不过是任夏航的替代品而已。”谭展飞不屑。
“那也比你好一百倍!”
“比我好?”谭展飞收回戏谑的表情,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冰冷,“你了解他多少?你清楚他是什么人,你就拿他和我比?”
“这不需要你操心,只要你不出现,我会过得很好。”
“只可惜,”他一步一步地逼近她,性感的薄唇微微开启,“我就是来破坏你的幸福的。”谭展飞的手抚上秦漫月的头发,似那个夜晚那样,秦漫月头皮发麻,仿佛疼痛感随时袭来。她突然整个人紧绷起来。
“头,还疼不疼?”他温柔地抚摸她的后脑,声音是催眠般的柔和。
“一点儿都不疼。”秦漫月想如果我说疼,岂不是正好如了你的意?
“不疼就好,我们的游戏还能继续。”谭展飞冷冷的声音伴随抽离的手掌,几步走离了秦漫月,周遭刚才的危险像是突然停顿下来。
谭展飞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如果想来我的展讯游戏,我随时欢迎。”随后一按电话,“珍珍,帮我送秦小姐下去,另外再给我冲杯咖啡。”
说完,拿起桌上堆叠如山的文件,再也没有看秦漫月一眼。
“秦小姐,请。”秘书推门而入。
秦漫月瞪了谭展飞一眼,真是喜怒无常的暴君,自己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秦漫月走后,谭展飞按响了阿Ken的电话:“为什么让所有行内的公司不收秦漫月?”
“对不起,老板。”阿Ken静默了三秒,继续道,“我想如果秦小姐能来,您一定很高兴。”
谭展飞叹口气,说:“算了。”
挂上电话,他靠在办公椅上,正午的阳光把他的眼角融化在金色的刺眼的光芒之中,阿Ken太了解他了,他的心思,他的记挂,他都放在心上,哪怕他只字不提,他都能猜度得到。
他的内心,是多么希望再看到秦漫月,哪怕是仇恨的目光,哪怕是冷嘲热讽。
原来有时候,人可以卑微成这样,不惜任何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也可以如此心甘情愿地自取其辱。
只缘于一个爱字吧。
他第一次看到她,她只有十三岁,那时候她妈妈还没有疯癫,她还是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公主,心底存善,以为全世界都是光明的。
那时他刚回国,从华尔街的金融市场抽身,有一种铺天盖地的疲惫,他突然想起母亲说过他们老家在一个叫安海的地方,思乡情切的感觉让他买了机票来到这里。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一双干净又纯真的眼睛,在稀薄的雨中,瑟瑟地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受伤的小鸟,对每一个路过的人说话,但是都被人甩开了。
最后她有些沮丧地拉住他的衣角,冲他笑了笑,那笑容甜而天真,她说:“哥哥,麻烦你帮我带这只小鸟回家吧。”
“为什么你不带它回家?”他一皱眉,想拒绝,可是一对上她水灵灵的大眼睛,又有些不忍。
她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了看他:“爸爸不让我养。”
所以她蹲在这里,只是想为小鸟找一个主人。
谭展飞觉得不可思议,他没见过这么傻的女孩。
“我知道你是好人。”她毫不避忌地拉住他的手,把鸟放在他的手心,“当心,要好好照顾它呀。”
“小姐,快上车吧。”一辆白色的轿车停在旁边。
谭展飞把小鸟放在手心,用手遮住,怕雨淋湿,她似乎更加放心了,笑着冲他招了招手:“哥哥再见。”
那时他并不知道他与秦漫月会有怎样的瓜葛,只是一瞬间,他似乎想在这座城市停靠,只因为她笑容里那一点点的温暖。
再见的时候他已经创办了自己的公司,他在秦氏工作了两年就出来独自打拼,凭借自己在波士顿和教授共同研发的专利很快站稳了脚跟。
他在宴会的游泳池旁再见到她,她已经长成了清新秀丽的少女,她不认得他,只是提着白色的流苏裙子摇摇晃晃地朝他走来,她虽然在笑,眼眸却孤独而感伤,她跳下水去,明知是个玩笑,他依然跳下去救她,她抱着他欢快地喊,那样一张调皮却寂寞的脸深深地入了他的眼中,他那颗尘封许久的心,蓦然为了她强装的笑脸而感到心疼。
他试图让自己清醒,他试图想扼住这场看似不可能的恋情,可是当她每次撒娇地在他怀里甜甜地喊他“展飞展飞”的时候,他就再也无法将她推开。
心中始终无法放下的小公主,现在他们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在每次彩虹出来的时候,看着彼此幸福地微笑,给未来画上美丽的蓝图。
他试图忘记她,可是两年的时间,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让他更加刻骨铭心地记住了她。
十八岁的相爱,二十岁的离开。
途经一场翻天覆地的洗礼,最终成了陌路。
她是那样恨他,满腔的仇恨,恨不得将他抽筋削骨,明知她对他的仇恨,明知他和她再无可能,可是为什么,只要一闭上眼,满目都是她微笑的样子?
谭展飞从抽屉里拿出那张合影,放在桌子上,用手轻轻地抚摸,像是抚摸他们刻骨铭心的伤痛,无法追回的曾经。
爱一个人,只是一瞬间,忘记一个人,却要用一生。何其痛苦的人生。
8
秦漫月从展讯游戏的大楼下来,遇到的人竟然是丽莎,她烟视媚行地看着秦漫月,跟她走出大楼,像是早就猜到她会在这里似的。
“他已经开始对付你了吗?”丽莎问。
秦漫月盯着她,非敌非友的丽莎只能让秦漫月为之沉默。
“他接下去,还会对付陆均璨,以及你周围别的朋友,你信不信?”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害得我家破人亡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来害我周围的人?”秦漫月不解。
“你和他认识这么多年,竟然一点儿都不了解他?”丽莎的目光有些同情,不知道是同情谁。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恨他,你想他死,对不对?”丽莎走近秦漫月,想得到她的回答。
秦漫月重重地点头。
“还是那句话,和我合作,我可以让他一无所有,到时候你就可以摆脱他,随便上哪儿逍遥快活。”
“我为什么要和你合作?”
“你没得选择,要么一辈子被他操控,要么彻底毁灭他,你自己好好想想。”
丽莎从包里翻出一张名片给她:“随时打我电话,我等着你。”她又笑了,丽莎每次笑,秦漫月都毛骨悚然,那种笑太不真实,半掩着面的脸像是隐藏在黑暗里的幽灵,随时能把人带入死亡。
10
秦漫月恍惚地回到学校,在宿舍楼下,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一棵榆树旁,带着萧索凄凉的眼神。他手上捧着一只盒子。秦漫月走近一看,才发现是陆均璨。
他的眼角忧伤,满眼血丝,整个人邋遢得不像平时的他,秦漫月吓了一跳,轻轻地拍了拍他说:“怎么了?”
“小雕……小……雕……”他目光凄楚地盯着手中朱红色的盒子,眼睛微红。
秦漫月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接过盒子,颤抖地打开,平日里活泼可爱的小雕,此时双眼微凸地盯着她,身体被血染红,皮毛失去了平日里的光泽柔顺。
往事一幕幕地倒退,小七的“千岁”死时也是如此,她那天大吼大叫着把谭展飞的肩膀咬出了血,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待一只可爱的龙猫。
谭展飞只是冰冷地回复她:“我只是要你记住,只要你做出错误的决定,死亡只是一瞬间。”
秦漫月的脑袋突然一下子清醒了,这个陪伴在她身边多年的男人,凶残才是他的本性。
就是那天之后,她下定决心要和他分开,她要离开这个残暴的男人,和单纯善良的小七在一起。
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所有的一切从千岁的死开始,就变成一出诀别的离歌。
“怎么会这样,漫月?”陆均璨握住秦漫月的手,声音有些哽咽。
秦漫月的心底生出一种绝望,像是曾经所有亲人都消失的绝望,像蚂蚁一样爬满了她的全身。
她不敢去想未来的发展,她更不敢想象,陆均璨会是第二个任夏航?天不怕地不怕的恶魔,会使用怎样的招数来对付他?
秦漫月感觉自己像被一张黑色的网罩住,永远找不到光明的出口。
“要么一辈子被他操控,要么彻底毁灭他。”
丽莎的话一阵一阵地回荡在秦漫月的耳边,她捧着那个木盒,突然内心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榆树下的青春校园,在这个快要过去的秋天,一切和青春有关的东西都画上了句号,迎面而来的,是猛烈的反击。
谁也不知道终点在哪里,被逼到绝境的人,是否还有机会再看到明日的彩虹?
陆均璨被风吹干的眼角,渐渐弥漫出一种谁也无法察觉的幽暗,邪恶?善良?都交由命运来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