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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痴心山谷

第十三章痴心山谷

1、

静静的山谷里,李男男还是过着如常的日子,可是花儿已经感觉出了这日子的不再如常。

花儿让父亲把大黄牛卖了,将2000元还给了同根。李斌去还钱,只说自己的女儿没这个福气。

史同根答应了刘家岔的刘二女,这事说起也快有三年了,滴滴达达的吊着。二女高高大大,手脚利落说话爽脆,一看就是领导男人过光景的架式,年龄又长着史同根一岁,有一个女儿已经上初中了,也还有他爸在煤矿上得来的抚恤金供养。两人找了各自族里的几个长者吃了一顿饭,婚事就算妥当。

夜里,同根脱了衣裳就要合衾,突然说:“我们镇上有个女子花儿,她的事你知道吧?我帮她干了这两年活,你也知道吧!这以后我还去帮她,她不叫我也去帮她。你要不放心,你和我一起去。你放心,那是个瓷心眼女子,碰都不让我碰一下。”

二女在被窝里一脸潮红:“我有啥不放心的,天下俊婆姨一茬哩,是谁的就是谁的;不是你的,等上两辈子也没你的份!要不我怎能到了你炕上?你心放到肚子里,咱两个好好过,花儿就是咱两个人的妹子。”

同根一听,将灯绳急忙一拉。

刘二女勤快能干,饭食换着花样儿做,隔三差五问婆婆的冷暖,还将蓓蓓从奶奶那里接回,把同根更是当儿子一样护着疼着,骑摩托要同根走慢些,种田要同根趁太阳偏了再去。黑条绒布鞋一气给同根做了六双。同根说:“现在谁还穿那哩,功夫钱都不够。”

“穿不穿,是个念想,那时候出嫁,不得做几双鞋么,那时候憨着哩,给他做了四双。我给你做六双,六六大顺,再说,去山里锄草收割,穿上舒服着哩。”

花儿来给同根送粽子,叫着嫂子,两个女人有来有往,有说有笑,像是亲姑嫂一样。史同根被一个女人抛弃了,又被两个他喜欢的女人喜欢、信任。史同根蹲在坝梁上望着灌浆的麦子,在心里嘀咕:何必在那个轻浮忽哨的女人跟前逞一时之强,争那一口闲气呢,走了穿红的,自有那戴绿的来,做下好事,自然有好报。若不是生下个女儿蓓蓓,叫同根怎么再想起她呢?那不是他的婆姨,那就是老天专门派来糟踏他的女人。

刘二女来了一年多,遮遮掩掩生下了一个胖小子,七斤二两。长平川的婆姨男人都说,同根这下逮得了。

长平川李斌的二女儿枝儿也要出嫁了。陪嫁之多,震动了一个长平川,震动的原因,一是哪怕陪嫁一个洗脸盆、香皂盒,枝儿妈也要沿着一道街几次三番描述那大小花色、更不忘记说这件东西的价格。有细心人算过,陪嫁要达到近十万元。听说还在市里有房子有车。李枝儿那个模样,偏能寻得着这样的好人家。枝儿妈把嘴一扭:“婆家,穷得就一个老不死的公公,一个嫁不出去的妹妹,还不都得我枝儿招呼着。”

再者出嫁时间之奇特,也叫人说道,不在腊月,不在正月,却在六月天气;这么热的天结婚,是有什么事等不及了。众人并不开口,折翠巧偏偏要多此一举,见人就解释:趁着暑假根儿回来了,好去送送他二姐。李根儿在县上念高中,三十里路就到,什么当紧的事。

枝儿大学毕业三四年光景,早先也没听说寻下个什么好营生,怎么就有了这么多的陪嫁,众人谁也不方便言语了。

枝儿妈大吵大叫为即将举行的婚礼造势,不想就在婚礼前两天,家里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争吵对于这个家庭来说并不希罕,叫人惊奇的是争吵的双方。

婚礼早几天,花儿便来到镇上母亲家里,听折翠巧差遣做这做那。枝儿反复清点她的陪嫁,并拿出几件衣服要花儿试穿。

“花儿,这几件你试试,要合适就给你,你看你穿的那是些什么烂脏衣裳!”

花儿没应声,只是笑了笑。

“花儿,姐,叫你试衣服呢,没听见!”

花儿还是笑了笑。

枝儿这回注意到了,那完全是冷笑,不屑一顾的神气。

“就知道个傻笑,好歹不分。傻子!”枝儿已经很不悦了。

“你只管你自己精去,在我面前你放尊重些,尤其是男男在跟前的时候!以前是不和你计较。”

“你疯了,你竟然敢这样跟我说话!连一个憨憨都敢骂我!从小到大不是我招呼着你,你早让人家欺负得没皮了!”

“你是衣裳穿得好,到底是谁没皮了谁心里清楚。”

“你在说什么,你个傻子!我不敢杀了你!”

“你敢,你当然敢;这家里,这世上就没有你不敢的。这家里就你和妈是人,我和爸、根儿就不是人了。你们当人当累了么,也睁开眼看看吧:别人也不是羊。”

“花儿,你!”折翠巧赶紧拉住二女儿,姐妹俩的架式是要打起来了。

“我是傻,我先就在你们两个嘴里、眼里傻得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了。有了你们两个,我和爸爸这辈子就别打算做人了!我再傻,我也没把自己卖了当钱使!”

“死花儿,你嚼什么呢!”折翠巧骂着,声里突然是哭腔。

“亏你还是我妈,和枝儿合着伙把我送去当人家案板上的肉,这是人做的事么!枝儿是你生的,我不是你生的!好,你狠心,你的心这么狠,你到底害了谁呢?你们自己心里最清楚!”

“我打死你这个憨憨,你咋不早一点死呢!没一点的个用,还尽坏事,看我不打死你!”折翠巧说着就劈头就朝了花儿打去。花儿一闪躲过,叫道:“我是憨,我该受你们的气,你们再要在我的男男跟前强梁霸气,话里糟蹋人,我就全当我没有你们这好亲人!”花儿一把拉着儿子走出了。

“枝儿,你别理那个憨货,她疯了!”

“妈,我怎么觉得花儿这么多年都是在装憨!那个野鬼男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给花儿脑子里灌进去什么了!”枝儿跺脚哭骂,枝儿怎么能想得到有一天会被花儿反驳,更不用说是骂。

“你看那个野种,妈,越看我心里越毛!”枝儿叫道。

男男听到这话,摔开花儿的手,跑到枝儿跟前,一字一句地说:“二姨,错!我妈妈说,不是爸爸的孩子生在爸爸家里才叫野种,男男是生在妈妈家里,不是生在不是爸爸的爸爸家里,所以,男男不是野种!”小嘴巴在认认真真地在讲道理,没有一丝的畏惧。

“妈,我的妈呀,见鬼了!”折翠巧眼看着外孙撒欢似的追花儿走了,失声叫道。

李斌看着小外孙跑出了大门,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像是过足了一场烟瘾似的。折翠巧哄劝着大哭大骂的枝儿,狠命的拧了丈夫一眼。

这一场激烈的争吵让李斌稀奇地胸也不闷了,精神气也好了,在家里又是闲人一个,于是想起该自作主张的理一件家事:他要去劝说花儿参加枝儿的婚礼。李斌来到山谷里,先和外孙在院里玩了半天。

“花儿,你实在不想去就别去,有我说。”

“爸爸,我知道应该去,就是一看见枝儿就觉得生气!”

“你不要过于较真,姐妹情,一张纸,要是不待见她,你可以不把她当妹妹,只当是个邻居,到那天去应个卯就是了。”

“我很奇怪,她是我的妹妹,我现在怎么觉不出一点亲?”

“你就当你没有这个妹妹!”

花儿听见父亲的话很干脆,父亲何时这么利落过?

出嫁的日子眼看就要到这了,花儿和枝儿吵架的事情才压下去,不想,李斌竟也要挑起一件事端来。

枝儿在家的几天里,咋咋呼呼,指指点点,就像这家里突然来了一只金凤凰,紧张得一个院子的人与物都没个合适安歇处,连旧了的泥墙皮也要羞惭得掉下来。供这个女儿上了一回大学,她突然间就学会了做一个富人,枝儿那种极其抢眼的,一天三换的穿戴叫人眼烦;那一幅活着做遍,死了无怨的架式,吃喝穿戴,极近炫耀,连走步也扭扭达达自照身影,活脱脱一个年轻时的折翠巧;性情又是这家里除了娘,谁也不看在眼里的老子家中第一。李斌越看越勾起心中旧嫌,越看越气不打一处来,这倒也罢了,几天功夫就出嫁,没必要再惹不愉快。

这一天,又来了一些村里女伴、嫂子看嫁妆,枝儿又用普通话脆生生的说:“这是我干爸给的。”

“我干爸!”李斌一听此话,急忙走出院子。哪里来的这么个种子,这个年年愈发乖张、天天渐添嚣张的女儿,每叫他一声爸都觉得是一种折磨,况且现在一口一声:“我干爸”。李斌听了,犹如阴雨天淘厕所,那大粪的气味阴郁不散。李斌几近要吐。

忍了再忍,李斌还是在折翠巧跟前开了口:“让你那个女子别在这里叫唤什么干爸、湿爸,我听了想吐。”满准备好了听老婆做饭时间全程的指鼻子臭骂,或者一场满院大吵大闹,没想到,折翠巧只是从牙缝里低低挤出了一句:“你就往下死!不要说吐。”

枝儿的婚礼上,虽说陪嫁多是一些空空的电器包装纸箱,但物品之多,衣服被褥等零七碎八,竟然是来了八辆车也满满的;枝儿穿的也不一样,是婚纱。浓妆之下,显得枝儿真是愈发叫人不忍心细看,布满红血丝的脸像撒了一层霜,粉是粉,脸是脸,一个不服气一个的样子,其间的斗争较量已是十分的惨烈,脖子以下,全然是旧有的暗黄皮肤。偏偏又有一个小女子帮枝儿提着婚纱的裙摆,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扎扎煞煞,满院子都是枝儿的声音。邻居婶婶嫂子们不免以手掩面,窃窃耳语。

叫邻居们看着奇怪的还有花儿,远远站在院子一角,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花儿穿着淡粉色碎花棉绸连衣裙,腰后系着蝴蝶结,半高跟黑色凉鞋,一束秀发,只夹了一个淡粉色花发夹,松松的垂着,从头到脚的清新鲜艳,来迎新人的男子个个向花儿侧目,其中一个中年男子,未免叫邻家嫂子们笑话:这男人真没情形,哪里像是见过世面的城里人,活了这么老小,大概就没见过我们花儿这么俊的女子。只见他始终就站在离花儿不远的地方,将花儿从头看到脚,又偷眼看花儿的脚后眼,连那脚跟也是粉红色的娇嫩。花儿大大方方的让他看,一双美目,长长的睫毛悠然眨动,是两朵会说话会舞蹈的花;小小的红润的嘴唇,只是浅浅一笑,够叫那人看半天。这生命的美丽造化,真叫人目不能移,心神被牵。那个中年男人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大嫂们:“那位是新娘的客人?”

“什么客人,她就是这家里的,是枝儿的姐姐。”

“一点不像噢!”中年男人妖娆地说。

花儿哪里像是一个姐姐呢,她比客人还客人,只是手里牵着儿子,那般持重地闲闲站着。家里忙碌的事情,妈叫一声,她应一声,做完了,又闲站着,以至于妈也不叫她了。直到鞭炮阵响,枝儿要出阁了,近亲好友围上前去,花儿还是牵着儿子,远远的站着,神色未动。让前来迎亲的男子们一路走,一路不免又转过头来望了好几回。她婷婷玉立,美丽安静,胖胖的儿子,拉着妈妈的手,小脚踢来踢去,嘴里在说着一些无意义的音符,或者是淘气地吹动嘴唇,故意喷出唾沫来。实际已经望不清眉眼了,那个中年男子还是回过头来,望着那一个楚楚动人的粉红色身影。是哪个男人有这样好的福气呢,年轻美丽的女人,胖胖的顽皮的儿子。

新人走了,院落里的热闹一下子透出了冷落。花儿放开了儿子,系上围裙,前后左右的忙起来,办事的、跑堂的要找东西,要归置物件,一律只问花儿。

折翠巧白了一眼大女儿,气咻咻的回窑里瘫坐下来。

2、

山谷里又是静静的了,花儿与牛羊鸡猫、飞蛾、蝴蝶一起陪着儿子的童年。

男男已经五岁了,和这山谷里所有的动物都成了好朋友。

男男伏在被窝里,还在玩小猫,小猫蜷坐着,男男嘬起小嘴向小花猫吹气,将猫的绒毛吹开一朵小花。又用牙齿咬猫咪的耳朵,猫咪弹一下耳朵,挪一挪,又眯了眼蜷卧。

“男男,不要咬小猫。”

“妈妈,我不是真正的咬,假假的咬哩嘛,不疼疼!”

男男抚摸着小猫:“小猫咪,我最可爱的小猫咪!”

花儿笑了,男男那温柔的姿态,让花儿痴呆,痴女花儿一刻思绪敏捷如电,飞向了那个遥远的养羊场。

“花儿,你就是一只小羊羔。”他咬她的耳朵,轻轻的、痒痒的。

“男男,你可真像他!”

“我像谁啊?妈妈。”

“你像一个人,等你长大了一定是个很好的男子汉。”

“我长成男子汉了保护妈妈,妈妈就是我的小妹妹!”

“我是你的妈妈!”花儿还在绣鞋垫,南场长不在花儿的生活里,可是所有的生活场景里仿佛都有一个南场长。花儿抚爱着儿子毛茸茸的小脸:“妈妈的小羊羔,睡吧!”

花儿曾经坐在奶奶的怀里摇啊摇,童年的生命里充满了温暖与呵护;那个年长、细致的男人,给予她如同祖母一样的呵护。

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情感,痴呆的花儿却将这两份情感混为同一。花儿不相信南场长会真的忘记她,那样紧紧地抱过他,那样密密地亲过她的南场长怎么会忘记她呢!南场长准会在某一个时节走来,儿子在一天天长大,他怎么可能不来?

童年的经历,在花儿最初的生命里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暖色,再苦再累的生活也很难让她相信这世上的冰冷。

花儿和所有聪明的人一样只想找个自己称意的陪伴,可是这太难,要找到一个和她一样痴、一样傻的人简直太难了。

花儿就在这濒危的窑洞里,在命运的面前,在羊绒贩子等一干男人昼夜不死心的惦记里,在贝贝与二郎的守护里平静地过着一天又一天。

男男常去小镇上玩,花儿看到男男回来常有和人打架的迹象。谁若叫他是路生,说他是野娃娃,那可不得了,大人小孩,男男一律抓起土块、石块打,还告诉花儿“我直把他们打到老窝里!”男男总在舞弄弹弓,说要练功夫,一弹弓就把他们的嘴打烂。花儿怕得不得了,要男男千万别惹事。

事情还是来了。

一次,折翠巧裸了上身换衣裳,偏偏男男看见了,说:“人家笑话外婆哩。”

“滚远远的!哪里来的这么个小种子,这长平川里有哪一个敢笑话老娘!”折翠巧要说一个“野”字,到底不能太出口了,但男男已经听出那意思了,低了头,讪讪的,哀伤的样子,当即就说:“妈妈,回,咱回家!”

男男回到小山谷里,终于大哭起来:“妈妈,我要爸爸,我现在就要爸爸哩!我今天就要!”

花儿沉默了,随即笃定的说:“好,我现在就带你去找爸爸。”

花儿拉着儿子,一步步向山谷更深处走去,男男将信将疑跟着,在正对悬崖的一面坡前,花儿说:“你喊爸爸,你喊男男想爸爸,爸爸就会在远处听到,爸爸就会回答你!”

男男将信将疑,终于大声的喊:“爸爸——,男男要爸爸,爸爸快回来看男男,男男是个好小子!”

喊声暂歇处,果然有悠远而哄亮的声音:“爸爸快来看男男——男男是个好小子——”

男男惊奇而欢喜,不断的对着山崖喊:“爸爸——爸爸,我是男男,男男是好小子!”山谷啊,欢喜的回响着一个甜美的童音:“爸爸,爸爸——”回想着一个悠远长的呼唤:“南南,南南好小子——”

“南场长——你快回来!回来看男男,男男想你——花儿也想你!”花儿只一喊,便哭得跌坐在地上。

整个山谷里都在呼唤着:“花儿想你——”

无情的山谷也在回响着一个女子的呜咽。

花儿泪流成河,多少的委屈,多少南场长一点也不曾知道的委屈!多少无法告诉南场长的委屈!花儿越哭越是止不住哽咽。男男惊恐地大声哭叫。

花儿抱着儿子,连说:“妈妈是高兴,妈妈是高兴,爸爸听到我们的声音了,爸爸会来看男男的!男男,你要相信妈妈!相信爸爸!”

山谷啊,渐渐将呼唤传到遥远;

山谷啊,渐渐不再哭泣。

花儿背起儿子走出山谷。

“妈妈,男男下来自己走。”

“不行,爸爸回来了会说,怎么把他儿子的毛腿腿累成这样了!”

“爸爸真的会这样说么?爸爸会亲男男么?”

“当然亲!男男是好小子么!”

“男男,不要告诉别人我们在山谷里藏着爸爸。”

“我知道!妈妈。”

花儿不知道的是,他的儿子已经长大了,在母亲的痛哭里,儿子哗然一下就长大了。

山谷里藏着爸爸,成为男男和妈妈共有的一个秘密,他们谁也不愿碰触这个秘密。

山谷深处的回声,回应着男男,男男小小的心里有了安慰;愚痴的花儿,也从这一面山谷里得到了安慰,泪水洗净了她内心的堆积;痴心的花儿,以为她的生活里还有南场长,以为南场长还在记着她。

几年过去了,折翠巧还改不了动不动就指责花儿的习惯,尤其是看见男男,就免不了要指花儿傻得无缘无故替人家生了孩子,却连个人也没认下。

花儿一句不回,花儿在心里轻轻的笑了。她当然认得他,她认得他的眼神,认得他白净的胸膛,认得他高高的鼻梁,认得他说话时喉结的上下跃动,认得他喉咙深处的一点沙哑,认得他常常轻皱着的眉头。怎么会说花儿不认得他呢,纵然是千百人之中,只要他出声,花儿就可以听得出他的声音;哪怕是在人潮之中,花儿也会认得出他的背影。

花儿啊,那愚痴的心里,也自有她看取人生的一面镜子。

那个异乡的养羊场,是花儿这一生走得最远的路,在那里完成了她今生精神世界最高最远的旅行。花儿笑眯眯地睡去,笑眯眯地对自己说:我不傻。

男男上小学了,这个不知父亲名姓的小外孙聪明淘气,给外公带来了许多快乐,李斌从心里喜欢这个外孙的强悍,喜欢他像女儿小时候那样又傻又天真的话语。李斌也开始大模大样的带着外孙走在长平川街上,祖孙俩絮絮叨叨有说不完的话。

“爷爷,男男真的有爸爸吗?”

“当然有,人怎么可能没有爸爸。”

“他在哪里?”

“你爸爸在很远的地方。”

“爷爷,那我和舅舅骑上摩托车去找!”

“那里还没有修通路,还没有装上电话。”

“什么时候路能修通呢?”

“等男男长大了,路也就修好的,电话也装好了。”

“那男男什么时候长大呢?”

“听妈妈的话,听爷爷的话,好好念书,很快就长大了。”

“我要明天就长大!”

“那可不行,人都得一天一天慢慢的长大。”

“气死人了!”男男说。

长平川镇据记载在西魏大统十二年(546年)镇内曾置绥德县府;明嘉靖二十四年(1545年)筑成“宁川堡”;后一度时间因镇上所居折姓人氏增多,也称作折家坪镇。折家坪镇地处清涧河之滨,依山傍水,地势开阔,交通便利,是清平县城的西门户,自古是商品集散地,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因交通发达,镇上人多进出江湖为生计,不免有遭不测的,镇上一年老退休文人,归居乡里,多次上书请求有关部门改名为长平川镇,一来照应当地十里平畴,清水浇灌,宜种宜养,再者以求百姓安康福寿,取长平久安之意。政府尚未正式批文,口口相传,百姓先叫开了,从此镇上人口平安,醉鬼减少,生意顺当。恰值那一年撤乡改镇,于是折家坪乡就由官方更名为长平川镇。

长平川镇历来有远近知名的“骡马大会”,周边绥德、子洲、子长、延川等县的商人以及十里八乡的居民赶着骡马、牛羊等畜物到此交易,镇上人口骤然增多,万头攒动,好不热闹。现在四十岁上下的人还依稀记得儿时所经历长平川“赶会”的盛况。长平川每年农历二月初二、八月初二两度庙会,平时二、五、八为集日,逢会遇集,周边居民天蒙蒙亮就拉着各种农副产品从不同方向涌来,各类商贩早早在街边撑起帐篷,摆摊设点,一字排开,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到处是做买卖的人群,说笑喊价的,手挡在衣物底下捏码还价的,围着看热闹的,牲口乱踢,人流来回流转,引得黄尘飞扬。

一条窄窄的老街上,青年男女借机相亲验人的,或并无媒人上引见,自己穿了新衣裳满街游走偷相观看递话的。总之,上万人口,各有所忙,直到华灯初上,周围村庄赶会赶集的才渐渐散去。

长平川镇年年岁岁永远平静着,忘记了这里走出去的战将,留洋执教的教授,生意火到几个省城的大商人,又能如何能不忘了花儿!

在这个静静的山谷里,只有牛羊狗陪着花儿的岁月。一晃,长平川镇突然记起了一件事:那就是花儿的那个路生儿子考上市里的重点初中了。真是各人自有各人命,那憨女子生的个娃娃,单人单手拉扯的个小子,偏偏就是个好样的。

男男要去北山市实验中学上学了,得花不少的钱。李斌说,初中在镇里上是一样的,或者在县城里上也省不少钱呢,孩子来还要上高中。但花儿不听父亲的话。

“爸,就让他到市里念书吧,南男不是咱长平川的娃娃!”花儿努力一笑,泪水在笑脸上滚动。

“爸听你的,爸听你的。钱的事爸爸想办法!”李斌突然明白,他的这个女儿在路生身上寄托了多少的期望!连当父亲的也以为,这个傻女儿带着小狗一样的外孙在长平川里坦然的出出进进是早已经不在乎一切了。

在男男上学前,户口本上的名字也改了,李男男改作了:南男。

临行前,花儿对几乎和自己一样高的儿子郑重叮咛:“你姓南,你有爸爸,他活着,活得好好的!”

“我爸爸在哪里?他叫什么,我要去找他!”

“你永远不要问妈妈,不到时候,妈妈是不会告诉你的,你问也没用。你爸爸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比这长平川哪一个爸爸都了不起!只有等你考上了最好的大学,你爸爸就会突然降落到你的面前。不,我要我的男男突然站到他面前去!”

“妈,到时候我非让咱贝贝、二郎狠狠的咬他!”

“你怎么能这样?”

“我就要这样,我恨他!”

“妈,我爸爸上的什么大学?”

“北方大学,在省城呢。”

“省城算什么,妈,我要到北京上大学,让他好瞧!”

“对!我的男男就让他好瞧!”

花儿要送自己的儿子到市里上学了,这路,花儿是走第三回!

花儿将儿子带到了妹妹枝儿的单位门前,但是没有进去。她告诉男男,小姨就在这里上班,但不到万不得已,不到实在无路可走,绝不要去找她,绝不要让小姨知道南男在这里上学。“南男,除了妈妈,不是所有人的都是你的亲人。”花儿觉得,她是把自己学到的所有学问都告诉了儿子。

南男是长平川宁寨河里的一只小蝌蚪,现在,他长出两条小小的腿,游向大河了。

(7990字,精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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