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鹤再见到韩晓云时吃了一惊,她瘦了很多,但这不是重点,以前他眼中看到的是一个样貌中等充满职业焦虑但竭力压抑的女白领,跟街上许许多多的上班族没有明显不同,但这才两个月不到,韩晓云变了,像一张铅笔素描被水墨重重地勾勒过,她露出了以前看不到或者说是被刻意隐藏起来的强势,不咄咄逼人,但寸土不让。
丁一鹤想查高家杰的帐户,韩晓云立刻把他的银行卡,密码,买房时拍下来的收入证明,银行流水,统统翻出来给他看,同时发送到他信箱。
啊对,还有我们做的婚前财产公证,还有,他不在了,我给了他父母二十万,这有收条。
够齐全的。丁一鹤抬眼看了看韩晓云:你好像早就准备好了?
对,你说他跟什么比特币有关系的时候,我就想到了。韩晓云并不否认:他的收入,至少我能看见的收入都在这里,我们唯一的大笔支出就是买房,别的都是一些日常开支,您要看我也可以随时去调一些消费记录给您看。
你……丁一鹤总是不知道在她面前该说什么,他按了按额头:饭点儿了,要不一起吃点?我们食堂还成,肉龙做得挺好。
谢谢您了我不去,您要没有别的事儿我要走了,那边有个很特别的活动我们公司接了。韩晓云说。
怎么个特别法儿?方便说说么?丁一鹤一边送她一边问。
四岁小女孩,白血病,就快走了,她爸爸要和她举办婚礼。韩晓云看进丁一鹤的眼睛里去,说出这样的事,她也诧异自己的平静,平静得近乎残忍。
丁一鹤确实被震了一下:这……他迅速控制住了自己,低声说: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也说一声。
应该不会,谢谢您丁警官。我这两个月,学到不少东西,生生死死看多了,可能没有那么痛苦了,在别人来看可能有点冷血,我也能理解。阳光透过树影落在汉晓云脸上,斑驳迷离,益发让人看不透。
王雨诗最擅长现场布置,开始她自己做,后来雇了人总嫌他们不够利落,韩晓云去的时候她正从梯子上爬下来,手套一摘,掏了管护手霜抹上:
你还够快的,警察没说什么吧,我这边差不多了,你看看,气球,花,假水果什么,还有那些毛绒玩具,那是花店老板听说了白送的。唉我这些天,我跟你说,我觉得我随时心肌梗死的感觉,太他妈的心碎了。
她把护手霜放回包里,拍拍韩晓云的肩膀:所以还是得靠你啊亲人,我不行了,我怕自己活动一开始就哭死过去了,你还得先给我办一回事儿。
少胡说,不吉利。韩晓云知道王雨诗物质女郎的表皮下面,那颗心其实比谁都软,她也看了活动预算和物料,好险没做成赔本儿买卖。四岁的小女孩,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很多为非作歹的大人都不死,她却要死了?
啊对,你看,那边是熙熙妈妈,哎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合伙人,韩小姐,很能干的,到时她控场。
熙熙妈妈瘦得像一条灰色的影子,大大的眼睛里悲伤盛不下已经漫溢出去,每个见到的人都会被感染,她的指尖也很凉:
韩小姐,到时拜托你了。
韩晓云禁不住说:你要挺住,熙熙一定也希望你和她爸爸一起好好生活,你……
熙熙妈妈疲惫地做了个手势,打断了她:不,等……送走了宝宝,我们就离婚,一秒钟都不能等了。
她看了看王雨诗和韩晓云:你们可能都还没结婚吧?要我说,不结婚也好,一个人无牵无挂,自由自在,很多事一个人就没有问题,两个人就会有很多问题,等到有了孩子,这些问题就会系成死扣,想离都没那么容易了。
韩晓云一时语塞,王雨诗倒是接了一句: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熙熙妈妈惨笑了一下:爱情?没有,我们是相亲认识的,约会几次后觉得不合,但我意外怀孕,我们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非常爱孩子……
眼泪从她脸上流下来,她的脸那么悲哀,似乎已经被眼泪冲刷出了泪沟,那些泪水就那么顺理成章地流着,不知为什么竟给她增添了一种奇特的美。
深爱的人,我们留不住,不爱的人,我们却离不开。会场背板缓缓树起,大眼睛女孩子熙熙穿着白纱裙,在背板上灿烂微笑,让人看了心怀眷恋,想起了世间一切最美好的事物,生命中最难忘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