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缓缓睁开双眼,轻轻唤了一声。“秦枫。”
“可好些了?”
秦枫顾不得行礼,急忙询问他的身体状况。
“我睡多久了?”
“已有一日了。”
太子面露惊讶,由于肌肉长时间处于放松的状态,所以表情看上去略有些僵硬。
“啊!我这是怎么了?”
秦枫避而不答,反问道:“要不要饮些清粥?”
太子眨了眨眼,眼神中流露出对食物的渴望。他一边喝着稀粥,一边听秦枫讲述他熟睡时发生的事情。
“既然府衙认为是自缢,便依他们的意思办吧……翟泰那边,就让他好生休息吧。”
“太子不觉得翟泰是在装病吗?”
“何必拆穿,薛仁的案子还需他帮忙,就随他去吧。”
“可……”
“切莫在意,不要忘了此行的目的……对了,那个戏班何时到达甘州?”
“今日。”
“晚些时候,你随我上街转转。”
“非要今日?”
“不必过分担心,我已无大碍,正好活动一下筋骨,可好?”
为了证明自己精神十足,太子用力摇晃着手臂,事实上,久卧床榻确实令他有些疲乏。
劝说无果,无奈之下,秦枫只好答应了他的请求。他换上普通百姓的粗衣,却让秦枫换上了锦衣。之后,两人从后门离开了。
两人刚离开不久,齐管事便不请自来了,且身后还跟着两个女仆。
“何人?”
死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翟大人派我来问候一下太子。不知太子的身体可好些了?”
死士按照秦枫教他的说辞,搪塞道:“太子吃了药,刚刚睡下,还是请回吧。”
“……啊,怎么不见秦将军呢?”
死士不知如何回答,便不作回答。
齐管事因感觉尴尬而涨红了脸。“这是府上最能干的女仆,大人特地派她们来照顾太子的生活起居,明日,我在挑选两个男仆过来服侍。”
“此事我做不了主。请回吧!”
齐管事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边点头边环顾西周,发现并无异常之后,便原路返回了。
“大人。”
“回来了。太子的病症可好转了?”
齐管事凑到书桌旁,一边替翟泰研磨,一边低声回答,“未见到太子,说是吃了药刚睡下。”
“哦?郎中可看过了?”
“看过了,说是不习水土,疲劳所至。”
“既然如此,这两日你就不必特地跑一趟了。”
“是。”
翟泰将毛笔放在了一旁,收回手臂的瞬间,看向了齐管事。“齐管家,看我这字练得如何啊?”
齐管事稍稍扭了一下身体,使视线不受阻碍。“大人的笔法愈发苍劲有力了。”
翟泰开怀大笑,“不枉我多年苦练,总算有些精进了。”说完,他将带有墨字的白纸放到了书籍的上面,便露出了干净如新的白纸。“来,齐管事,你写个字让我瞧瞧。”
“大人,你这就难为小人了。”
“我可是听说齐管事写得一手好字,今日,怎么还谦虚起来了,快,写几笔,让我取取经。”
翟泰从齐管事的手中夺过墨条,并将毛笔递到了他的手中。
齐管事似乎有些难为情,不过,还是走到了桌子正中央的位置上,片刻后,白纸上便留下了福星高照四个大字。
翟泰轻放下墨条,走到齐管事的身旁。“齐管事真是写得一手好字啊!”
“大人谬赞了。”
“不不不。”翟泰看着黑字入神。“齐管事可否这其中技巧的透露一二啊。”
齐管事面露愉悦,第一次被人夸赞,令他有些得意洋洋。“下笔有力,定会笔走龙蛇。”
“好啊!”翟泰满意的点了点头。
秦枫每走两步,便忘记了此刻自己正扮演的富家公子的角色,太子只好时刻提醒他,咳嗽的次数多了,嗓子反倒有些不舒服。
“太……”
轻咳声过后,秦枫急忙改口。“身体可还吃得消?”
太子轻声细语道:“无妨。”
秦枫一颗心七上八下,若是走在太子身后,他毫不担心,但此时却走在太子身前,贼人暗箭伤人,他恐怕不能及时应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周围挤满了人,为了防止在人群中走散,秦枫停下了脚步,装作给心仪女子买首饰的样子,随手拿起一只珠钗仔细查看,小贩目光一扫而过,便知自己迎来了大生意,急忙夸赞珠钗制作精巧。
“郎君,平小娘子一定会爱不释手的。”太子入戏了。
小贩连连点头。
秦枫并无银两购买,况且身旁也无可送钗的小娘子,想来想去,都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他放下珠钗,又拿起一玉镯。
小贩用既谦卑又讨好的口吻再一次夸赞玉镯。
太子一副看热闹的表情。“这也不错。”
秦枫看人群已经散去,放下玉镯,迈步向前移动。
小贩眼看着肥美的猎物从手中逃脱,不禁做出了最后的挣扎。“若两样物品都喜欢,可以便宜一些。”
秦枫丝毫不为所动。
太子脸上挂着调皮的笑容。“我觉得那玉镯和珠钗都很不错。”
秦枫露出了如同吃了黄莲一般的表情。
两人沿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
敲锣声突然传到两人的耳边,循声望去,挤满了人,抬头一看,清茶庄三个字格外显眼。
秦枫挺直脊背,向里望去,他第一次见到如此不像茶庄的茶庄。
太子走上了两节台阶,跷起脚尖,使自己的嘴部与秦枫的耳部相平行。“我们要不要去凑个热闹?”
太子的声音与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此刻听来却有些含糊不清。
秦枫也想知道小小的茶庄为何能吸引这么多百姓,便回应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茶庄共有两层,一楼摆放了六张小茶桌,二十四张木椅,正对着门的方向摆放着结账的柜台,房子最中央的位置搭建了一个并非临时唱戏的戏台。二楼楼梯的左边摆放了四张小茶桌,右边则是两间同样大小的包房。
除了先一步走进茶庄的百姓和富家公子有座位之外,其余的人们只能随意站在一楼的某个地方。
“边喝茶边看戏怎么样?”
秦枫摸了摸衣袖和腰间,迟疑了片刻后,略有些难为情的低声说:“我没带银两。”
太子得意的笑了。“小二,来壶茶。”
“两位客官,楼上请。”
太子刚坐下,发现自己此刻身份卑微,急忙站了起来,木椅也跟着发出了声响。
秦枫实在口渴,忍不住喝了两口清茶。他伸出手示意太子坐下。
太子却执意不肯。
此时,戏台上的表演者正卖力的表演。
“诶,听说今日有新戏。”
“我就是为了新戏而来。”
“哦?郎君是否经常听戏啊?”
“只有游梦园戏班来此,才有兴趣听上一听。”
“巧了,我也如此。”
“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
秦枫对两人之后讨论的话题毫不感兴趣,便看向了一楼的戏台。
太子向两人的桌边移动了一小步,“好奇”二字清楚的写在了脸上。
秦枫颇有耐心的观看了许久,仍不知戏班所表演的究竟是什么戏曲,应是戏班自己编排的歌舞,这也难怪会吸引这么多人前来观赏了。
“来了来了。”
两人中一个身穿米白色衣衫的青年男子兴奋的喊出了声音,可能是太过紧张的缘故,嗓音略有些沙哑。
戏台处响起了与他们进来时极为不同的音乐。
秦枫不禁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乐器才能将如此悲伤的乐曲演绎的动人心魄。
一个身穿浅粉色衣裙的女人缓慢的走到了戏台最中央的位置上,她眺望远处,似乎是在等待离家许久的郎君。一想到这,两行热泪从眼角滑落,她用手帕轻轻拭去泪痕。
乐曲突然欢快了起来。
女人一个转身之后,跟着乐曲翩翩起舞,如同一只骄傲的花蝴蝶,它五彩斑斓的美丽翅膀让人挪不开眼睛。
此时,三个手持纸扇的年轻郎君走上了戏台。
“娘子,可愿与我共饮一杯清酒?”
“娘子,可愿与我一同赏月?”
“娘子,可愿与我吟诗作对?”
女人并未作答,但表情足以表明拒绝之意。
三位郎君纠缠不休,挡住了她的去路。
“如此这般不知廉耻,岂是大丈夫所为!”
一个文质彬彬、举止得体的男人从三人身后走到身前。
“你是何人?”
“你小小贱民,还不住嘴!”
“速速离去,饶你不死。”
女人深知三人不好对付,挥动手指示意他赶快离去。
三人看他弱不禁风,便想好好教训他一番,言语上的讥讽丝毫不能满足三人的娱乐趣味,纸扇戳过的部位,衣衫褶皱。
秦枫紧握着手中的茶杯,有一种想要暴打三人的冲动。与他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三人中体型最瘦的男人粗鲁的拿起了茶杯,就在准备将茶水泼向他的时候,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出现了。黑衣人灵巧的身手使得瘦男人重心偏移,茶水便洒落到自己的身上,造成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结果。
其余两人后退两步,将体型偏瘦的男人抬下了戏台。
这一幕似乎很令人解气,秦枫甚至听到了拍手叫好的声音。
黑衣人消失后,女人以茶代酒感谢他。他微微一笑,说不值得放在心上。接着,他一边吟诗,她一边奏乐,偶尔他的笛声与她的琴声调转附和。
他们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爱,只花费了几分钟的表演,但现实中,确是久而久之才产生的情愫。
秦枫从他们的眼神中感受到了浓浓的情意,似乎他们戏台之外就是一对珠联璧合的有情人。女人虽没有闭月羞花之貌,但一颦一笑温柔可人,也配得上男人的清秀书生气。
音乐声突然加快,秦枫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这逆子!”
一个衣着华丽的男人怒不可遏的大喊道,张大的嘴巴如同要吃了两人一般。
男人惊吓的低着头,嘴里吞吞吐吐的嘀咕着,“父亲大人。”
“你……你竟然做出此等败坏家风之事,看我今日怎么教训你!”
说罢,一根木棍重重打在了男人的身上,他弱不禁风的体格注定经受不住重击,恐惧声破喉而出,传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父亲大人,我错了。”
男人连连认错,之后,与父亲一同离开了酒楼。临走前,他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女人。
从那以后,男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偶尔会让奴仆送来一封信,女人一面看信,一面擦拭晶莹的泪水,她坚信信中的内容是他真实的心里话,同时也抱有深深的期待。她摸了摸床头的小盒子。她很早之前便想摆脱现在的生活,只是现在更加确定了。
女人渐渐感觉身体略有些不适,郎中看过以后,才知道自己已经怀有身孕。她想把消息传给心仪的郎君,可是送信的奴仆迟迟不来,她又出入不便,事情便一再耽搁。
终有一日,她等到了机会。
“杜郎,李郎最近可好?”
“甚好,整日与他的小娘子琴瑟和鸣。”杜郎一边喝酒,一边说,“你莫要苦等他了,不如跟了我,他与你注定无缘。”
“杜郎莫要取笑我,我与他并无干系。”
“如此便好。”
女人故作镇定,强忍着悲伤喝下了烈酒,从杜郎的口中得知李郎已经成婚的消息后,她便失去了所有生的希望。接着,她与杜郎度过了一个寒冷的夜晚,但对于杜郎来说,那是一个令人回味无穷的夜晚。
她梳妆打扮一番,穿上了李郎送她的红色嫁衣,上吊于卧房,头纱紧紧的勒住了她的脖颈,红色侵入了她雪白的皮肤。
李郎得知消息后,曾奋不顾身的冲出家门,一听到父亲大人与娘子的呕吼声,便又灰溜溜的返回了房间。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精彩。”太子称赞道。
旁边两人附和道。“确实精彩。”
“两位郎君,可是经常来看戏啊?”
米白色衣衫的男子回答说:“不常,只有游梦园戏班路过此地,才愿意一观。”
相同乐趣的人们,总是能找到继续讨论下去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