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太子在何处,否则休怪我刀剑无眼。”身穿黑衣的男人目光凶狠,语气强硬。
“我并不知晓。”李白回复道。
黑衣人大笑了一声,便将长剑慢慢的靠近他咽喉的位置。
“我只是按吩咐做事,确实不知。”李白求饶道。
“你会不知!当我是三岁小孩子,任你糊弄!若你在不说实话,以后每年的今天便是你的祭日!”
“大哥,做了他,莫要让他在拖延下去。”
“既然他不知,留着也无用。”
李白面露惊恐,垂死挣扎道:“各位好汉,可否饶我一命,我真不知太子去了何处,只是听命令行事……对了,太子说,若我脱离困境,可前往甘州城的西边茅草屋,与他汇合,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大哥,这小子一看就诡计多端,不可轻信。”
“若那里有埋伏,我们就见阎王了呀!”
男人的黑色眼仁晃动了几下后,开口说:“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还说,让我不要那么快去甘州城,用他给我的黄金,一路上吃吃喝喝就好,半个月之后再快马加鞭赶去即可。”
李白的话音刚落,男人便在他的身上开始找寻黄金,结果在他的右边袖口找到了两锭黄金。
男人的眼角流露出犹豫的目光,“绑起来。”
其余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眼睛里流露出不悦的目光,但还是听从了男人的指示。
男人并非相信了李白的这套说辞,而是他认为眼前的小子还有用处,也许这个诱饵还能钓到大鱼。
他们走出树林,却发现快马不知跑到了何处,已经不见了踪影,无奈之下,他们只好选择徒步而行。虽然他们是按原路返回,但早已迷失了方向,不见快马的影子实属正常。最后黑衣人选择了其左手边的马路。
一行人走了大约500米后,发现路边有一茶馆。
茶馆的栅栏上挂着印有“茶”字的泛黄白布,四张椅子两两的并排摆放着,油亮且黑黝黝的木椅给人一种坐上就会摔倒的感觉,桌上的茶具甚是普通,只是用作暂时歇脚的地方。
黑衣人交换眼神后,在靠近路边的两张椅子上做了下来。店家急忙将茶水端到了他们的面前,并且偷瞄了一眼与他们装束不同的李白。
“各位英雄好汉,我把黄金都给你们了,你们就放了我吧。”
其中一个黑衣人将长剑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并且用恶狠狠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李白立刻闭紧了嘴巴。他之前与太子所说的脱身之法,全是谎言。既然与太子兄弟相称,必定要重情重义。他为了保护太子的安全,甚至不惜豁出自己的性命。一想到他曾与太子把酒言欢、畅聊人生,他便不觉得自己的死亡是一件悲伤的事情了,唯有家中的父母令他愧疚不已……
黑衣人一个接着一个倒在他的面前,他停止了内心独白。
“发呆作甚,还不快跑!”
茶馆老板的身音让他从疑惑不解中回过神来。
老板身穿亚麻色的棉衣,络腮胡子足足有小拇指甲那么长,但弯曲的弧度却井然有序,有一种很有规律的美感,也正是因为这样,李白猜不出他的实际年龄。
他双手挥动了几下后,绑在李白手腕上的绳子便脱落了。
李白走到唯一未摘下面纱的黑衣人的身旁,面纱消失后,黑衣人的轮廓极其清晰,是一张令他熟悉的面孔。
“快走,一会儿他们就该醒了。”
店家拉着李白的手向树林深处走去,不久后,道路便宽广起来,一个与茶馆处相同的茅草屋出现在眼前。
店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进。”
李白行礼后,走进了屋内。
店家将刚刚斟满的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后,擦了擦额头处的汗水,才开口,“不知老兄如何称呼?”
“林森。”这是他看到门外的树林,快速想出来的名字,接着,轮到他提问了,“不知恩人如何称呼?”
“关默。”
这确实是店家真实的姓名,只是从未告知于旁人。
“多谢关兄救命之恩。”
关默做了一个“不必道谢”的手势,并且好奇的问道:“林兄因何事得罪了黑衣人啊?”
李白无奈的叹了口气,添油加醋的讲述着自己脑海里的故事。“我本打算去甘州城寻亲,却不想在半路上遇到了这帮抢匪,我已经把身上值钱的物品全给了他们,可他们非要押我回山寨,说亲戚们凑足五百两黄金,再放我离开。他们真是狮子大开口啊,想我一个卖猪肉的小贩,怎可能会有富贵亲戚,还好关兄及时出手相救,否则,小命不保啊!”
他略有些哭腔的声音,令关默产生了同情之意。“我一看他们的穿着,便知是恶徒,幸好茶馆留有蒙汗药,否则,我有救你之心却无救你之力。”
“今日多谢关兄,此恩情定当牢记心中,若日后关兄有难,我林森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兄严重了。今日你我有缘,不如小酌几杯可好?”
“正有此意。”
自从与太子汇合,李白一直未饮过酒,每日简单的饭食,也并未觉得怎样,但此时听关兄提起,酒虫便开始在腹部窜,着实令他有几分嘴馋的感觉。
“林兄在此休息片刻,我去准备些下酒菜。”
话音未落,关默便消失不见了。
“真是个急性子。”李白笑着摇了摇头,低声自语道。
李白一边抿着茶水,一边环视四周。房子简单却宽敞,若建在长安城,足可以开一间酒坊。屋内摆设略有些奇怪,但具体哪里奇怪,他也说不清楚,总之,他迄今为止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摆设。房内桌椅的边角分明,不圆润,应出自关默自己之手,看样子,他并非木匠,除了路边的茶馆之外,应无其它的经济来源,所以才需要自己动作来添置家具。
不过,最令李白感兴趣的还属木刻的人像,但却摆放在最不显眼的角落里,令他不解的是,人像上未挂一丝灰尘,应是用心保管之物,或许是不想让旁人看到的缘故吧。
人像高约五十公分,眉眼之间略有几分威严,衣衫穿着好像是王亲贵族的装扮,不过,腰间的挂坠略有些奇怪,非玉坠也非香囊,由于物品过于精小,所以上面的细节无法用肉眼看清。整个人像栩栩如生、一气呵成,用作摆设过于牛鼎烹鸡了。
关默会不会是某个落魄的王亲贵族的后代呢?人像会不会就是他过去的父亲?李白之所以有这样的猜测,是因为他觉得关默正在隐姓埋名的活着,在密林深处居住,就是最好的躲避官府的方法。
李白的心头有一丝悲伤闪过,他不知道这悲伤的源头在哪里,只觉得像这次这般危险的事情,以后要三思而后行了。
几滴茶水在桌面汇聚成了更大的水滴,它们逐渐扩散开来,变成了没有形状的液体,他看着这一滩死水,陷入了沉思,右手食指不自觉的在水中划动,片刻后,便在桌面上留下了“甘州”二字。
这个陌生的地方,令李白有些望而却步,并且心生恐慌,因为黑暗隐藏在夜幕之下,而光明暴露在日头初升之时,然而,黑暗漫长还是光明漫长,不是由太阳决定,而是人心,最难猜测的人心!
“来喽!”
关默激动的声音,打乱了李白的胡思乱想。
李白将茶壶和茶杯放到了桌边的位置上,之后,关默便从木碟上依次取下了食盘。
关默在椅子上坐下后,开口问:“是否合林兄口味?”
“极合,多谢关兄盛情款待。”
“快尝尝看,这可是我亲自腌制的。”
李白举起双筷,夹起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小块儿牛肉。牛肉入口即化,却不失肉味,腌料的香味更是恰到好处,不输太子府上的炝拌牛肉。
“色香味俱全,美味,甚是美味。”李白一边夸赞,一边竖起了大拇指。
除了牛肉之外,青色小炒更是一绝。
“关兄不会是厨神的后代吧,窝在在穷乡僻壤可惜了,若是开一家酒坊,定能红红火火、财源广进。”
关默嘴角微微翘起了弧度,浅笑着,不作答。他为李白斟了一杯浊酒,酒与酒碰撞后,泛起了淡淡的涟漪。
李白举起酒杯,试探性的抿了一小口,“桃花的香味,真是令人回味无穷啊。”
不过,酒过喉咙后,有一种清苦的感觉,想必,未到开罐的时间,主人便将此酒用来招待客人了。
两人一杯接着一杯畅饮着,自然需要一个聊得来的话题。
“林兄要去哪里寻亲?”
“甘州。”
关默突然露出不安的表情,甚至放下了酒杯。“林兄原路返回才好啊,这甘州城此时万万去不得啊!”
“为何去不得?”
“那里……有恶鬼啊!”
李白继续追问:“为何会有恶鬼的传言?”
关默抿了抿嘴,像是想起了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他将杯中剩余的桃花酒一饮而尽后,才有勇气开口。“听说已经死了许多人了,城墙上每出现一个血手印,就会死一人,现在甘州城人心惶惶,夜晚如同死城一般。只有恶鬼才能做出如此凶残之事!所以林兄,甘州万万去不得,快快回乡吧!”
“不是还有官府吗?”
关默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林兄有所不知,这死的都是官府的人。”
“为何会是官府的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
“关兄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呢?”
关默又叹了叹气,“我听逃亡的人们说的,其中不少人都见过那血淋淋的场面啊,别提多恐怖了。”说完,他又喝了一杯酒。
李白脑海里形成画面,确实令人惊恐万分,他也情不自禁的饮了一杯桃花酒,但此刻,酒入口后,却感觉不到任何的清苦之味。
“听说圣人已派太子前往处理此事,想必此事应该很快解决。”
关默摇了摇头。“是圣人也罢,是太子也罢,都阻止不了恶鬼的复仇!”
“复仇?为何说是复仇?”
关默舔了舔嘴唇,低声说道:“自古以来,每一任皇权不是背负数以千计的人命,他们高高在上,随意践踏众生,推翻旧朝,新建新朝,无一不是权利的奴隶和欲望的驱使。惩处旧朝之人,宠信奸诈小人,岂是明君之举……冤魂数以万计,最终化为恶鬼啊!”
李白越听,内心越不安。此等言论定可让关默五马分尸,死无全尸,他竟随随便便说与外人听,看来心中幽怨已久。
“关兄,切莫胡言乱语。大唐人民安居乐业,一番盛世景象,你我应深感荣幸。”
李白试着开解关默,但他却冷笑了一声,“你懂什么!”
“我懂谨言慎行。”
“谨言慎行。”关默苦笑道,“这里不会有人出入,要谨言慎行作甚,我堂堂男儿,连话都说不得了吗?”
“关兄恐怕是醉了,今日之事,我全当从未发生,还请关兄以后莫要直言快语。”
关默觉得与思想不同之人讨论此事,略有些无趣,便挥了挥手,“罢了,罢了,是我酒后胡言了,林兄切莫介意。”
“关兄严重了。”接着,李白又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桃花酒香气扑鼻,确实令人头昏目眩。”
关默大笑了两声,可能是为了掩盖什么,笑声过后,他恢复了清醒。“关兄执意前往甘州?”
李白坚定的点了点头。
“如此,今夜早些休息才好,我这就去收拾一下房间。”说完,关默便站起了身。
李白看着他毫无醉意的脚步,不禁好奇,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或是背负了什么,这才躲进深林之处苟且偷生,听他的言论,他记恨的应是皇家之人。
“难道……”李白突然制止了自己将要脱口而出的话。
黑夜漫漫,李白无心睡眠、辗转反侧,关默的鼾声却如雷电一般震耳欲聋,虽然略有些吵,但却令他十分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