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1895200000006

第6章

早上醒来的时候,却是阳光普照,温暖的光影映满了整个床铺,被单上的并蒂双蕙,隐隐约约在光影中缓缓移动,更加娇艳。一只幼小的麻雀在窗口蹦蹦跳跳地溜达着,很是欢快的样子。洁白的玉兰花在绿如翠玉的叶子环绕之中,晶莹剔透,冰雕雪砌,原是天成。

她不禁有些怀疑,昨晚发生的一切,可是梦境?

歪头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糟了”,竟然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了,急忙坐起身来,却好象又发现了什么似的,回头看了看床头柜上,一个半大的手提纸袋,袋上贴着一张黄色的留言纸,连忙拿了过来,倒是极生疏的字体,有些僚草的几行字:

“虽然我们现在才认识,但我早就知道有你这个人的存在了,所以,你在我的面前,根本无须有半点的别扭与不安。现在,我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从某种程度上也算上得上一家人了,既然是一家人,还有什么可别扭的呢?初次见面,我是应当送你一件见面礼的……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送什么才恰当……想了想……还是给你买了一部手机……想来你应当用地上……靳启华。”

打开了纸袋里的盒子,是一款最新式的手机,她缓缓地抚摸着那黑色幽亮的光滑外壳,怔怔地出了神,“无须别扭与不安”,他待她这样亲近这样自然,也许仅仅是因为与赵国辉之间的亲近,便自然而然地将她也罗列了在内……

她梳洗完毕,又去隔壁房间看了看,空无一人,只得匆匆地跑下楼去,却见吴奶奶闭着眼睛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便道:“吴奶奶,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里不舒服呢?”

吴奶奶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今天早上起来就不太舒服,刚刚我在院子里晾衣服,眼前竟然是金星乱冒,头晕地厉害,赶紧回屋来歇歇……”

她看着吴奶奶煞白的脸色和痛苦的表情,心知并不那么简单,便道:“那个……叔叔和靳启华……都不在家吗?”

吴奶奶又摇了摇头,道:“启华今天早上接到他队里孙钢的电话,说是沈阳的一个什么教授出国访问回来了,他们急着要去请教一个技术上的问题……而你叔叔去广州开会了,本来是李副局长去的,可是李副局长却被启华他们拉着一起去沈阳了,所以你叔叔才去了广州……”说着说着,竟然一头载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了。

她不曾有过应对突发事件的经验,匆忙之下只得拨打了“120”急救电话,幸而那救护车很是迅速,不过五分钟的功夫就来了,急救人员帮着她将吴奶奶送到最近的市立医院急诊室。

急诊室里急救病号还真不少,大夫却只有那么寥寥的几个,幸而吴奶奶醒了过来,人也渐渐地恢复了意识,似乎状况没有那么危险了。一个年轻的大夫简单地诊查了一番,就开了各项的化验单据,把她们推了出去。

她是跑上跑下,化价交费找轮椅子再推着吴奶奶去化验,CT室里更是可怕,只有一价冰冷的仪器立在当中,那个检查的大夫在另一个房间里透过玻璃窗有些不耐烦地道:“快点……快点……把病号扶上去,这外面还有那么多病号在等着呢,你们动作快一点好不好?”

吴奶奶的身体臃肿,也是第一次做这么高精密的检查,有些摸不着南北,动作有些僵硬,她也不敢随便乱动,好不容易将吴奶奶在检查床上安置好了,自己站到一边去,却不敢看,微微侧过身去,只听得那仪器操作的响声,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大夫冷冰冰地道:“好了,下来吧。”

她急忙又将吴奶奶扶下床来,这会儿似乎找了一点窍门,顺利多了。那大夫从一旁的小门出来,那了一张临时报告单给她,道:“就是脑部有一点栓塞,不是很严重。”

她根本不能相信那冰冷的态度背后,有多少技术含量值得信任,连忙推着吴奶奶回了急诊室,这次接待她们的是一个上了些年纪的男大夫,她很仔细地观察了白色医生袍上的胸牌,“神经内科主任医师马华东”,仿佛心安了不少,并不是偏见,在不了解的情况下,年龄是代表医术精湛的唯一判断标准。

马医生很耐心地询问了病发前的情况,又看了看那杂七杂八的检查报告,很温和地道:“就是脑部有一点栓塞,不过不是很严重,老太太已经七十岁了,但是身体的其他各项指标也还算不错……”她也顾不得莽撞,急道:“医生,您看该怎么办呢?”马医生仍然是不急不慢地道:“虽然老太太的身体各项指标还算不错,但毕竟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为了保险起见,最好是能住院治疗,好好地调理一下……”

吴奶奶一听住院,连忙摆了摆手,道:“我可不住院……我可不住院……住院即花钱又耽误事……我家里还有好多事等着呢……况且这一住院,孩子们也分心……我不住院……”

她堆满了笑容,道:“医生,您别听我奶奶的,我们住院治疗,请您尽快给我们安排吧。”

马医生向上推了推眼镜,道:“但是……现在住院……床位还有些紧张……这样吧,我先开药,你们先在急诊室打着点滴,等打完了,再来找我,看到时候能不能给你们安排上床位。”

可是,等她们打完了点滴,马医生也不见了踪影,她向一个脸快抻地上的护士询问着,可是那护士忙地却没有半点停顿的功夫,根本没有时间敷衍她。倒是旁边一个陪着病号打针的家属,好心地告诉她:“马主任去了住院部,好象是去参加一个专家会诊,不如你去神经内科的住院部去找找吧……但是看样子挺困难的,刚刚也有几个病号要住院,都说是没有床位了,这不都在地下一层的急诊室病房等着呢……”

吴奶奶一看这种情况,正对了脾气,拉着她的手,念叨着:“嘉嘉,咱们回去吧,刚刚那个大夫不是说不要紧吗?咱们不住院,天天来打针还不行吗?”

她却俨然一副大人的肃然态度,道:“您看您这身体虚弱的……连站地气力都没有……还想回家……人家大夫让住院咱就得住院,要是回了家万一再不好……咱们不是还得回来吗?叔叔和靳启华也不在……您得听我的……”

市立医院真的是好气派,住院部好象是坐落在公园似的,树木葱笼,花香鸟语,她转来转去,差一点儿迷了路。好在有个清洁的大婶给指了条捷径,神经科的住院部在D座的七楼上,电梯正忙,她等不及便径自跑楼梯上去,晕头花眼,气喘吁吁,在七楼楼梯的拐弯处正撞在一个人的身上,力量还挺冲,直撞地那个人“哎哟”了一声,她很自觉地跟人鞠着躬,一个劲儿地说着“对不起”,没想到那人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高声叫道:“连楚嘉……是你吗?”

她不知道自己的运气是不是太背了,总是遇到这个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勉强笑道:“林先生,真是巧……”

他穿着一件蓝色的T恤衫,整个人似乎没有以前那么棱角分明,倒是温和了许多。静静地望了她一会儿,才道:“你……也是来看探望病人的?”

她有些没好气地道:“林韦辰先生,我可没有功夫在这儿跟你磨牙……我是来找大夫的……我奶奶要住院却没有床位只能呆在急诊室里,我这急都急死了……”

不禁有急迫,还有些许委屈与担忧,她真怕万一有个什么事,无法跟赵国辉交代。可是那两个人现在恐怕是在飞机上,连个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她想要越过他,直接冲进住院部病房去,却被他一把拦了下来,她有些不高兴,待要发作,他却笑道:“大概……床位已经没有了……我刚刚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听见护士长跟马主任在请示病房安排的事……”她急地仿佛要哭出声来,叫道:“人家急地要命,你却幸灾乐祸地一脸坏笑……”

他笑道:“我不把情况说地严重些,怎么让你承我的情呢?连楚嘉,你不用担心,病房的事我来安排,你先去陪着你奶奶吧,一会儿我去给你打电话,你的手机号码是……”她只得很老实地道:“只有手机,还没有号码……”他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那这样吧……一会儿我到前面急诊室找你……”

看着他成竹在胸的样子,也不由得她不信,能开地起宝马车,必然也是有些来路的,也许他真的有办法?于是她便将信将疑地回到了急诊室,不到半小时的功夫,便有住院部的护士过来招呼她们,所有的待遇简直让她有些受宠若惊,而最后安排的病房也是一人一间的头等病房,一概用品齐全,和酒店里的标准间没有什么区别。

林韦辰却不见了踪影。

第二天早上查房的时候,以马医生为首的忽拉拉进来了一拨人,有意无意地看了她一眼,依旧是按照常规进行诊查,下了医嘱,自有专门的护士进行日常的护理,非常尽心。眼看着吴奶奶的身体渐渐地好起来,她才放了心,回家去给吴奶奶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偏偏电话铃响了,是赵国辉打来的,语气很是焦急:“你们不在家吗?怎么一连三天都没有人接电话?”她见再瞒不住了,只得如实相告,亦是多报喜少报忧,怕的是令赵国辉分心。

赵国辉仔细地问了病况,又嘱咐她好好地照顾吴奶奶,她倒是满口应承下来。好一会儿,赵国辉才道:“其实……我是担心……你会突然地不辞而别……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我那天晚上的话是不是说地太多了,我怕你会一时接受不了……”

隔着长长的电话线,她仿佛也能看见赵国辉的表情,有些无奈有些忧虑,就象三天前的她一样,因为是关心,所以才会在紧急关头失去了判断能力。尽管她并不能完全接受那个故事,可是这三天来在医院里面对了不时在发生的生死离别,渐渐地触着那身不由己的一点朦胧的线条,对于赵国辉的不能谅解,对于自己母亲丢弃自己的怨恨,也渐渐平息了许多。人往往都是在一些小事上慢慢地地成长,也许当时并没有发现,但是等走远了,再回头看看,就会发现那影响之深,深入骨髓。

吴奶奶不再提住院不好的事了,因为每天晚上并不耽误看戏曲频道的九州戏苑,只是唠叨着:“住这样的好房间……再加医疗费……这得花多少钱呀……”可是她根本不理会这个问题,渐渐地吴奶奶也不再提了,又开始寻思新的“花样”。

老太太平时是最爱干净,在医院里憋曲了几天,又受着她的管限,已经好久没有洗过澡了,这天看她拿来换洗衣服,便提出来想洗洗澡,因为身体已经好地差不多了,应当具备了足够的抵抗能力。

虽然天气还有些炎热,她还是担心万一感冒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只得去请示了大夫,得到了明确的答复,便痛痛快快地帮助吴奶奶洗了澡,自己倒是累地满头大汗。

吴奶奶洗完了澡,神清气爽地坐在床上,她站在后面,小心仔细地替老太太梳理着头发,禁不住道:“奶奶,瞧这头发可真好,油光锃亮的。”

吴奶奶叹道:“这还不是跟着你叔叔享福嘛。早几年的时候,我那唯一的孩子在县上的派出所工作,你叔叔下来有任务,正派了我那孩子配合着,想不到却让凶狠的歹徒给害了……你叔叔从这以后,就拿我和孩子他爹当自己的父母孝敬着,不时地给我们寄钱,只要有时间就会来看我们,还要把我们接到城里来住。可我那个老头子不愿意离开老家,这不……等他没有了,你叔叔给料理了后事,说什么都不让我一个人在老家呆着,非要接到城里来……要是没有你叔叔,我哪有如今的生活呀……”说到动情处,不由得流下了眼泪。

她吓了一跳,急忙从后面伸过手去擦了擦,笑道:“看您……这要是冷不丁地有个人进来,还以为我惹您生气了呢。”

吴奶奶破涕为笑,道:“你这个小姑娘,最讨人喜欢了。你能来,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呀……其实……你叔叔也是很欢喜的,他那个人是个闷葫芦,有话说不出来的,却是里面热的人。嘉嘉,奶奶跟你提个事,你可别闲奶奶多管闲事……”

她依旧拿着梳子一丝一缕地打理着老太太的头发,吴奶奶见没有回应,便道:“你叔叔也是五十岁的人了,这在领导岗位上成天忙工作甭提多辛苦了……好象在调来这个城市之前,有一个晋升副厅长的机会都给放弃了,非要到第一线来……也是个劳碌命呀……嘉嘉,你就考虑考虑,分到你叔叔身边来工作不行吗?这样……相互之间还有个照应……我是说走就走的人了,也照顾不了他多少日子了……”

她一把捂住吴奶奶的嘴,叫道:“您再说这样的话,我可不给您梳头了……”

其实,心里还是很感激的,因为吴奶奶说出了她想说却一直不知道是否该说的话,因为这样尴尬的地位,不管爱地有多深,都得小心谨慎地掩藏了好了,万一捅破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就怕连最后的机会也失去了。

纸很薄,却承载着千钧重担,感情很深,却是最经不得碰触的东西,她没有信心,以她过去十八年来的经验而言,她没有信心,因为她总觉得,赵国辉那天晚上的话并没有说尽,仿佛还有什么……隐藏在那往事的背后……

吴奶奶推开她的手,笑道:“好……好……不说这丧气话了,我老太太有这么漂亮的孙女伺候着,也是有福气的人呀……”

她刚要说些什么,一扬脸却看见房门上方的玻璃窗上有一个人影闪过,恍惚是林韦辰的样子,便过去打开了房门,果然是他,手里拎着一个硕大的果篮,低头望着她,微笑不语。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欠着这个人好大一个人情,便笑道:“你那天不见了,我都没有机会好好谢谢你呢。”

他微微一出神,低声道:“看你这话说地便不成心,你不是有我的手机号码吗?要想谢的话,还怕找不到人?况且,你想怎么谢我?”

她不由得皱起眉头,待要反驳几句,他却径直走进病房里来,笑道:“奶奶,我是连楚嘉的朋友,知道您生病住院,特意来看看您的……”说着,便把手里的果篮放到了一旁的低柜上。

吴奶奶看着两个人在门口嘀嘀咕咕的,不想那青年却走了进来,清俊文雅,却隐隐有些凌人的气势,也不知所谓,便有些慌张地道:“哎哟……那真的是谢谢了……嘉嘉,快快招呼……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嘉嘉,招呼你的朋友坐……”

他看了看她,竟然老实不客气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笑道:“奶奶,我叫林韦辰,您叫我韦辰好了,我是连楚嘉的朋友,您跟我不用客气的……”

想不到这个人连老太太也能敷衍的,说了一番问候的话,很得体也很适当,她在一旁看着吴奶奶喜孜孜的表情,就知道他并不讨人厌。可是她并不愿意给人知道自己认识了这么个人,其实也没什么的,但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理由,尤其是看到吴奶奶那有些会心的笑容,就有些恨他在这样平和的气氛下,一步步造成的暧昧事态,她真的是有“理”也解释不情了。

好在,他还是很察言观色的,说了一会儿话,便站起身来告辞了。吴奶奶忙道:“嘉嘉,快送送你朋友……快,别傻站着了……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快,去送送……”

她只得送了出来,很客气地道:“林先生,谢谢你来看我奶奶,谢谢你帮忙替我奶奶安排了病房,可是我还有点恐惧,不知道你会想什么法子来折磨我?”

他不禁有些好笑,道:“折磨?连楚嘉,你何出此言呀?”

她却一本正经地道:“你不是非要让我好好谢谢你吗?我……”

他却一挥手,做了一个打住的动作,道:“其实也不关我的事,我不过是央求了一下我的父亲……他便去找院长通融了一下,我不过是做了顺水人情而已。”

她方才意识到这问题的严重性,有些绊绊磕磕地道:“你是说你父亲……你父亲去找了院长……这是好大的人情……我……”

他的眼睛里跳动着一簇细微的火焰,定定地望着她,温柔之中又仿佛有些惊诧不胜的怜惜,旋即又恢复了平常,笑道:“你可以把嘴闭上了。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我父亲也在这里住院……喏,就在走廊的尽头的那一间,我那天来就是来看他的,你也无须觉得有负担,你只要过去探望一下就可以了……礼物……我都替你准备好了……小丁……”说完,回身向楼梯口站着的一个态度恭谨的青年,招了招手,那青年立刻走了过来,将手里的水果篮递了过来,他笑道:“怎么样,我的后勤工作做地还算不错吧?”

她更加张口结舌了,几乎是迷迷登登地跟着他来到了走廊的尽头,一颗心犹在七上八下地跳着,也不知道是多么显赫的人物。房门虚掩着,他轻轻地敲了几下,只听见里面一个低沉地声音应道:“进来……”

她还犹豫着,他却在后面推了一把,她便暴露在那豪华的病房里,只见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坐在宝蓝色的丝绒沙发上看着文件,从老花镜里微微向上瞧着那仿佛是从天而降的年轻女孩,几乎有十几秒钟的停顿,慢慢地蹙紧了眉头,手里的文件竟然缓缓地从手中滑落了下去。

林韦辰将手里果篮放到一旁,抢步上前捡了起来,放在茶几上,道:“爸,大夫不是让您休息吗?这文件……又是大哥来……”

那男人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道:“这是谁呀?”

林韦辰连忙站到她的身旁,单手搭在她的肩上,笑道:“爸,这是连楚嘉,我的……朋友,前些时候就是为了她……托刘伯伯给找的病房……”

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向外挪了挪身子,避开了他的控制,不显山不露水地让他那只手落了空,只得虚晃了几下,老老实实地垂在身旁,笑道:“爸爸,我是不是可以过关了呢?”

那中年男人“哼”了一声,摘下了花镜,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她,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着儒雅的风范,她却还是有些承受不住地胆怯,很不自在地瞥向一旁的墙壁上悬挂着一个病历牌,上面书写着“于匡民 五十五岁”,心里暗暗纳闷,一个姓于,一个姓林,怎么会是两父子呢?这个于匡民保养的真好,赵国辉也不过才过五十岁,却没有这个人年轻,乍一看,还以为是大学教授呢。

不过客套话还是要说的,于是她流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道:“伯父,我是今天才听林韦辰说起,真的觉得是非常冒昧……”话音未落,于匡民却一挥手,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看你的年纪,是不是还应当在念书呢?”

她立刻感受到那一股不友好的气氛,心里有些郁闷,每次和这个“斯文败类”在一起,总是让人不痛快,可念在他解决了重大问题的情面下,她告诫自己:“忍……忍……再忍忍……”于是,便笑道:“伯父,我叫连楚嘉,今年二十三岁了,我是一个孤儿,没有父母,至于念书的问题……我只能这样回答您,从小学开始,我的学习就一直处于非正常的状态,所以,我早就不在念书了,已经踏入社会了……”

于匡民不怒反而有些微微的笑意,林韦辰在一旁搭腔道:“爸爸,怎么样?很有特色吧?我早就跟您说过,绝对不是您想象中的新新人类……”于匡民又轻轻地“哼”了一声,道:“我不管,你去找你母亲去,又不是我在跟你过不去。”

林韦辰不禁有些喜笑颜开,她倒是第一次看到他这种忘形的表情,好象一个孩子似的开心,不禁怔了一怔,他却一把拉起她的手,道:“爸爸,谢谢您了。连楚嘉,我们走……”她只来得及说道:“哎……你这个人,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伯父呢?林韦辰……”人就被他拖着来到了走廊上,好不容易才甩了开来,叫道:“林韦辰,没有比你更阴险的人了!”

他回过身来,饶有兴趣地望着气急败坏地她,笑道:“连楚嘉,这里可是病房,你这样大呼小叫的,可是太没有修养了。”

她没好气地道:“我跟你这种无赖的人还讲什么修养……”但是声音已经明显地低了下来,继续道:“林韦辰,我又让你在事先毫无通知的前提下利用了一次,我们算是扯平了,以后你别再……算了……算了,和你这样的人也说不清楚,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每回都是我当冤大大头呢。”

他却拦住她的去路,迫使她不得不抬起头来仰望着,但见他脸上温柔浮现,犹如春风拂面,暖意沁怀。呆愣了一会儿,方才觉出自己的可笑,便想挣脱开他的束缚,没想到他却紧了一紧,一字一顿道:“连楚嘉,你听清楚了,我不是在施舍,更不是在显示我的高不可攀,我只是在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告诉你,我们之间是平等的,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就象你说的,就算有什么,也扯平了……”

她以很认真的态度做了回应,点了点头,严肃地道:“林韦辰,你是够有病的!自以为是的王子病!可惜,我是压跟儿就没觉得你有多么高不可攀,所以……你的苦心恐怕是要白费了。不过,尽管我说过以后不再见你的话,但是就象前些时候承你帮忙替我解决了大事,你在某些时候还是有些用处的,所以,除非万不得已,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怎么样,林先生,我的口齿可够清楚,意思表达地可够明白?”

他故做沉思状,也是一派严肃地道:“嗯……清楚!明白!不过,人都是需要帮助的,我帮了你……可万一如果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怎么才能联络上你呢?这样吧……”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柄超薄的银色手机,塞到她手里,道:“你拿着,我就保证不再烦你,因为我必须给自己一个安全的保障,就是我在需要的时候能够找到你,这个号码是我们之间……专属的联络号码……怎么样,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她捏着那柄小小的手机,盈盈一笑,道:“我就知道你没安着好心呢!必是以后还有利用我的地方……算了,我已经被利用了两回了,也不差这最后这一哆唆了……这手机还你,我自己也有……把你手机拿来……”说着将自己刚刚购买的手机卡号输到了他的手机上,果然有悠扬的歌声响了起来,是那首梁静茹的《可惜不是你》,手机里自带的,却只有那一段,“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反反复复,惆怅缠绵。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道:“真是小资情调……就不能来首欢快点的……”

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她在吴奶奶住院陪床期间,将手机里可供选择的铃声选了个遍,选来选去,还是这一首的曲调最婉转,时间久了,也渐渐地喜欢上了。

尽管如此,他却没有继续勉强,很礼貌地与她道别,仿佛真的达成了某种默契,当然,是心照不宣的。

吴奶奶看到她有些沮丧地回到病房,旁敲侧击地唠叨个没完没了:“这个小伙子也可真不错……嗯……真不错……长地好……又有礼貌……对待老人家更是和善……”

她觉得有必要把这并不复杂的关系简单陈述一下,以便引起老太太更进一步的浮想联翩,万一传到赵国辉和靳启华那里,影响就更为恶劣了。

于是,她尽量用很平和的口气道:“奶奶,那个人不过是我在火车上认识的,前些天您住院没有床位的事情您还记得吧?我到住院部来找马主任,正巧遇见他来探望自己的父亲,随便闲聊了几句,他的父亲似乎和这医院里是有些交情的,就给帮忙通融了一间病房,事情就这么简单……他今天来看他父亲,顺道来问候一下您,就这么简单……”

连说了两遍“就这么简单”,可是要真的简单,就用不着如此长篇大论地与人解释了,也不知道吴奶奶是否已经心领神会。只见老太太略微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半晌才道:“我还以为……不过,嘉嘉,人家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我们怎么说也应当谢谢人家的。”

当然不能跟老太太汇报她被利用了两次,还身负“重”伤的“惨痛”经历。她沉吟了片刻,道:“我看人家那样倒是不缺什么的,咱们送什么,人家也未必瞧地上眼,况且这钱多钱少,也不好掌握。我正寻思着,您今天早上不是说想吃蒸饺配小米粥和雪里红咸菜吗?一会儿我就回去做,多蒸几笼,给他父亲送一些,好赖反正是咱们的一番心意。”

吴奶奶却不放心她的手艺,从头到尾又将所有的工序连连嘱咐了几番,最后还是不放心,打算偷偷地溜出医院回家去亲力亲为。她急忙给拦下了,笑道:“奶奶,难道您忘记了我最擅长什么吗?就是学习,况且还跟您实习了两回,应当不成问题的,您就瞧好吧。”

其实,这都是安慰的话,这厨艺与平日的学习可是两回事,是很需要天份的。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甚至动了想要到饭店里去买几笼的想法,但是后来想想,投机取巧,并不是君子所为,亦就作罢了。

她在以后的生活里偶尔也会想起那个下午在厨房里不可开交的忙碌,在忙碌中的兴奋与慌张,那个时候当然也不知道这样的慌乱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当她拎着大大小小的食盒与保温盒站在那豪华病房外踌躇不前时,才意识到,今生第一次为人烹饪,却是为了一个才刚刚认识不久甚至不能算认识的陌生人。

只听得病房里一个青年男人的声音道:“父亲,您不能再继续这么退让下去了,这两年您的火气都到哪儿去了?老何他是越来越滑头了,如今竟在世纪豪庭的地上动了手脚,难道真的是对方出的条件比我们更优厚?哼,我看他还是在为自己累积政治资本,这分明是在讨某人的好呀!可见,我们没有政治势力做靠山,就是得吃哑巴亏。父亲,小弟的事,我建议您还是再考虑考虑……”

话音刚落,便有人推门出来,她本无意偷听别人的私事,现在好象有些尴尬地境地,只得扬了扬手里的饭盒,笑道:“来送饭的。”

出来的是一个体格魁梧彪悍的男人,大约有三十岁上下,面貌有些严肃冷酷,让人不禁有些不寒而栗。幸而这个男人只是微微地“哼”了一声,便扬长而去了。她撇了撇嘴,方轻轻地敲了敲门,里面似乎有些不耐烦地道:“你有完没完呀。”

她轻轻地将门推开一道缝隙,却见窗前立着一个男人的身影,夕阳西下,橘红的晚霞正蜿蜒在对面的天空,渐渐地消沉渐渐地迷失,到最后只拖着一条长长的深灰色的尾巴,好象孔龙丹佛的显著性标志,是她小时候看过的一部动画片。

那男人转回身来,神情之中有些萧索,又好象有些迷茫,慢慢地才聚拢了目光,仿佛才看清了那个在门缝中嫣然而笑的年轻女孩,淡淡地道:“是你呀!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已经跟韦辰说过了……”

可是她好象根本没有理会被无端打扰后所激起的厌烦,扬了扬手的饭盒,笑道:“我做了一点蒸饺,还有现熬的小米粥配雪里红咸菜,您要不要尝一尝?”

于匡民不由得笑了起来,半晌才道:“是韦辰让你用小米加‘步枪’来攻克我的?”

她走进房间里来,饭盒放在茶几上,拧开了盒盖,预先而来的便是小米粥浓郁的香味,放眼望去,金黄灿灿,另一旁的是两屉蒸饺,晶莹剔透的面皮,歪七扭八的造型,再一边是一碟雪里红拌杏仁,倒是碧绿雪白的两样颜色,辉映成趣。

于匡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一一检阅着,微微一笑,道:“这些……都是……”

她有些不好意思,扭捏道:“您多包涵……现在呈现在这里的,可都是万众选一出来的,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虽然不成样子,却是我的一番心意。伯父,我很感谢您的帮忙,否则我奶奶也不可能那么快地住上院,可是我却不知道如何表达感谢之情……于是就想到给您做一点简单的吃食,我奶奶说,只是一番心意……”

在现今这个利益为先的社会里,这的确是有些独特的感谢方式,至少,于匡民还是在事隔二十几年以后,第一次得到人家这样的回报,不禁有些感慨,从食盒的缝槽里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只蒸饺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笑道:“原来是素馅的……”

进了医院,她才知道,这里的病人是不能吃太油腻的,以前吴奶奶配的馅料都是纯肉馅的,她少不得要全盘推翻,自己想了新花样,青红萝卜黑木耳配豆腐粉丝,只豆腐略微过了过油,绝对符合住院病人的饮食要求。

但是,味道却真的很不怎么样,她后来是从吴奶奶那里得到了最真实的反馈,幸好小米粥熬地还算粘稠,雪里红拌杏仁让让香油的味道给盖住了,吃不到一点原味的清香,不过于匡民津津有味的表情却给她了很大的鼓励,这样一个好人……真是一个好人……竟然把她带来所有的东西吃地一干二净。完了,还做了最后的总结:“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晚饭,谢谢你,小姑娘,它使我有一种回到家里的亲切感觉。本来今天下午我的心情有些坏,可是现在我已经好多了……不管怎样,我都要谢谢你。”

她似乎抓着那话里的些许语病,本来不想再解释的,对面的这个人,也许是身份隆隆高高在上的,也许未必愿意为她的这点小事多费思量,也许以后也不见得还会有再见的机会,可是却对她拙劣的手艺赞许有加,也许是敷衍的客气话,可是她不知为什么,面对着那儒雅的风范,她不想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也不想有所隐瞒,节于是,便道:“伯父,并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和林韦辰只是在火车上偶然认识的,仅仅是萍水相逢,与他想要传递给您的信息,似乎是有些出入的……伯父,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于匡民淡淡一笑,道:“我知道。”

她微微一愣,并不明白那“知道”是已经预先知道还是此刻才知道,不过她很庆幸自己遇到的是一位和蔼可亲又善解人意的长辈,与赵国辉完全不同,因为从来不曾这么省心节力过。

同类推荐
  • 采石矶

    采石矶

    郁达夫,原名郁文,字达夫,浙江富阳人,中国现代著名小说家、散文家、诗人。1896年12月7日出生于浙江富阳满洲弄(今达夫弄)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幼年贫困的生活促使发愤读书,成绩斐然。1911年起开始创作旧体诗,并向报刊投稿。1912年考入之江大学预科,因参加学潮被校方开除。1914年7月入东京第一高等学校预科后开始尝试小说创作。1919年入东京帝国大学经济学部。1921年6月,与郭沫若、成仿吾、张资平、田汉、郑伯奇等人在东京酝酿成立了新文学团体创造社。7月,第一部短篇小说集《沉沦》问世,在当时产生很大影响。
  • 暴躁公爵娶红妆(上)

    暴躁公爵娶红妆(上)

    麻雀变凤凰?落魄科学家嫁入豪门?什么嘛,这些该死的报导全是乱写一通!没错,他富可敌国,是超级金光闪闪的金龟婿;可她也不差,身价虽没有亿万,好歹也有个千万,但为了病重的祖母,也为了她的生命安全着想,找个更有钱有势的人当靠山是一定要的啦。为此,她厚着脸皮以研究心血当筹码向他求婚。他扮演她的丈夫,她则是给他能赚取利润的专利权……本想这桩银货两讫的契约婚姻,期限一到就一拍两散,谁知她太低估了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奸商。他不但践踏她的自尊,还把她当成一无是处的花瓶,最最过分的是他竟打算找个败类来接手她的研究。好,既然是他先毁约,那她还跟他客气什么。这个黑心邪恶的魔鬼,休想轻易夺走她的一切!
  • 玫瑰床榻:或曰抛核桃的极限

    玫瑰床榻:或曰抛核桃的极限

    该书被赋予了一种镶嵌的结构样态,这使得阅读始终处于流动不居的迷离之中。进入该书,就是进入了一个虚拟化生存的灵境世界,故事,情节和结构只是作者狂欢节诗学辉耀下世界图景的变形无常的砖瓦。
  • 秋

    英国退欧时期、特朗普执政时代,公共历史如何影响个人命运,书写13岁女孩儿与85岁老人的真挚情谊如何抵御时间的洪流,布克奖短名单作品;2017年《纽约时报》十大好书榜首;英国大学艺术史教师伊丽莎白在少女时期与年长她许多的隔壁邻居丹尼尔是好朋友,两人经常探讨艺术和人生问题。丹尼尔年轻时是个艺术家,与20世纪50年代英国家喻户晓的政治丑闻模特克里斯汀·基勒是好朋友。小说从一桩真实的政治丑闻出发,探讨了女性艺术家在时代背景下的天花板问题,将伊丽莎白等一众英国人民在脱欧时期的精神状况投射其中,全书由丹尼尔濒死的梦境和伊丽莎白少女时期的回忆交叉组成,共同交织出一幅当下英国社会生活图景。
  • 纯洁爱情

    纯洁爱情

    那个叫什么龙的真厉害,一首二只蝴蝶就能飞遍全国,红极一时,要是四只蝴蝶岂不飞遍世界,红遍宇宙,这小子运气真好,亚楠心里想着,嘴里唱着——亲爱的,你张张嘴……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
热门推荐
  • 织晓

    织晓

    一个尘世中不羁的少年;一群与众不同的兄弟;搅乱这初显乱象的盛世;编织已经知晓的故事;
  • 学生青春期健康成长的教育艺术(下)

    学生青春期健康成长的教育艺术(下)

    我们根据青少年生理和心理的发育和发展规律,特别编辑了《学生青春期教育与培养艺术》,主要包括性知识教育、性心理教育、健康情感教育、健康心理教育、摆脱青春期烦恼教育、健康成长教育、正确处世教育、理想信念教育、坚强意志教育、人生观教育等内容,具有很强的系统性、实用性、知识性和指导性,能够全面指导广大学生的青春期教育。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遗传

    遗传

    一段回想起来脊背发凉的经历,讲述一个人的恐怖境遇;一个不为人知的诡异传说,揭开一个家族千百年来的悲惨命运!
  • EXO之你在我身边有危险

    EXO之你在我身边有危险

    夏薰沫——边伯贤放了我吧,我爱你,对不起,可我不得不放弃你!边伯贤——我是男人,我有资格保护你,我答应过要娶你!鹿晗——疯丫头,我说过要保护你的,你忘了吗?我用十年青春,赴你最后之约!
  • 新宠时代

    新宠时代

    普通宠物魔法宠物全都在手,靓丽校花美艳熟妇这里都有。弄公司玩儿财团富甲天下,小捞钱大玩儿权笑傲云端。请看逆袭的屌丝如何玩转魔幻都市!.................................新嫩新书,求推荐,求收藏!
  • 炼天神帝

    炼天神帝

    一滴露水可化海,一粒沙石可镇天。相传集齐五道天门之后可打开那永生之地,找到永生不朽的方法。一个存在于城中角落为生存挣扎的少年,一个傲娇的猥琐老杂毛,因缘他们相遇,这一刻起,他们将与万族争锋,同无数天骄夺日月光辉。且看他们踏上那炼天的路途,演绎那不朽的传奇!
  • 猫之纪元

    猫之纪元

    三十岁的魔法师与一只会魔法的猫。为了寻找一颗没人会使用的神石而展开的日常。
  • 一吻千宠:路少的隐婚娇妻

    一吻千宠:路少的隐婚娇妻

    五年前,一场精心设计的豪门盛宴,未婚夫为了前途把她拱手于人。五年后,她被一只小萌宝缠上,自封未婚夫,要亲亲抱抱举高高。接着又来一只大团子也缠上她,也自封未婚夫,也要亲亲抱抱举高高。叶千宠:“宝宝留下,你滚一边去!”路璟修:“都是路家人,差别这么大?”叶千宠:“宝宝睡觉老实,你睡觉不老实。”路璟修按衣领:“我要是老实,哪有宝宝给你暖被窝?”传闻,路总不近女色,性情暴戾,心狠手辣。呸,说好的不近女色呢?她现在一看到他双腿就软!为宠老婆亲自下场,帮她手撕渣男,完虐白莲花,事业上开挂,走上人生巅峰!--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南原月明

    南原月明

    “一言九鼎,永不相见”传说中的明姐,天生两面,她自然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