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王四十七年夏,郑宫也迎来了一场炎热的夏天。
御花园当值的宫女们趁着午后没人,都偷偷跑去凉亭里乘凉去了,很遗憾,这些人之中没有我,我又被安排了别的事情——替臭美的宫女流云摘荷花!
“哎,你们说我今日的胭脂可是过浓了?”流云从衣袖里拿出藏好的铜镜,仔细观察了番。
“不会呢,流云姐姐,你可是我们这长得最好看的女孩子了。”旁边的小宫女狗腿般回道。
“是啊是啊,流云姐姐要是被我们世子殿下给看上,我们可是要给流云姐姐端茶递水的呢。”另一个抢着答道。
这些宫女们呀,也毕竟是女儿家家的,就是爱幻想,天天做着属于自己的少女白日梦。
“嗯,不错。”流云满意的笑了笑。
她可是从小便有一颗不安分的心,自己容貌上佳,怎么甘心做一个小小的宫女呢,像她这般的人,应该是那枝头上的凤凰。
她看了眼周围的宫女们,厌恶的皱了皱眉:这些乌鸦,连入我的眼都不配,还想着让我带着她们?
可惜了,面相如此刻薄。
……
水边的泥土十分松软,一不小心就会松塌下去。我小心翼翼的去勾那花,奈何怎么也够不着啊!
我还真就奇怪了,明明流云长的比我高大多了,怎么不亲自来呢,被一群人呱呱呱的奉承个不停,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娇贵的大小姐了?要不是我一个人敌不过你们,我早就不干了!
可惜,权利大过一切,流云有欺负我的权利,那我反抗不了她,也只能悉听尊便了。
“一、二!”
我拼命跳了起来,没想到脚下的泥土被我踩的松软了,顿时便陷下去了。
脚下微微一滑,身体就直往水里扑。
差点以为自己要掉下去了,手忙脚乱之下,我居然不可思议的稳住了身体。
“哇!吓死我了!”我惊魂未定地站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再来一下可能就要支持不住了,比起被她们提着耳朵骂,我还是更爱惜自己的生命,不想溺水而亡啊。
我垂头准备离开,留着自己小命要紧,接受她们一贯的“教导”。
“你们看她,像个小鸡仔一样,哈哈哈哈。”
没想到她们丝毫不担心我的安危,只是在一旁调笑。她们的笑声在身后传来,刺耳极了。
啊,不气不气,辛木你别生气,要是还想好好过日子,就别被人抓到小辫子。
努力安慰着自己,也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准备回去给那流云一个大大的狗腿笑容。
嗯……?身后的笑声停了?怎么回事?
正疑惑时,只觉得鬓边一阵清风拂过。
我侧身看过去,嘴巴不由自主的张大了。
那人随手轻易地摘下了荷花,唇边漾着如暖阳般的笑意,
一时呆愣,风过无声。
陌上人,面如玉,紫陌春风绕云袖。
他笑意不减,把手中的花递给我:“你要这个吧。”
我看痴了,世上竟有这般矜贵好看的少年吗?
你,要,这,个,吧……
等等!他好像在和我说话!
我对上他的亮若星子的双眸,心不自觉漏跳了一拍。
“啊……是是是。”
我不由自主低下了头,低声答道。
一双好看的手拿着那荷花出现在我眼前,我的心跳极快,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接过那支似乎带有他温度的荷花,朝刚刚还叽叽喳喳的流云她们走去。
一向聒噪惯了的她们此时此刻竟都红了脸颊,流云更甚,眉目含春,娇羞作态。
就在我恋恋不舍的要把花递给流云时,却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挡在了我面前。
“拜见世子殿下……”
我听见了流云不同以往的柔媚声音,让我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原来是世子殿下。
郑忽温润的声音又传入我的耳畔:折荷此女乖巧文静,孤甚是欢喜,跟着孤罢。”
流云表情顿时变了。
“!”我震惊的看向他。
……
已然忘记我是如何在流云怨恨的目光中离去的,惟只记得,我跟着他,他在我前方三步,不近不远,自信从容。
“你,要这个吧。”
他举手投足皆是贵气,清俊优雅。
阳光正好,落在少年俊秀眉眼之上,一眼万年。
那年,他十七岁,我十六岁,初见。
…………
……
“你要这个吧。”世子忽把荷花递给纤弱美丽的女孩。
郑突刚踏出的脚步停了下来,看着不远处的一幕。
他刚才……想要帮她的。不过,却被人先了一步。
“郑忽……”少年低低的重复这个名字,语气中不带任何感情。
少年敛着精致的眉眼,收回脚步,安静地站在原地。
热闹是他们的,安静始终是自己的。
他在风声鹤唳的十五岁遇见了一个少女,她明媚似阳光,叫他不敢忘。自此,便让他不小心喜欢了好多年。
自己贵为公子,却充满了自卑,厌恶极了懦弱的自己。他一句话也不敢向她开口,他怕自己被她知道自己就是那个跪在雪地的卑微少年。曾有多少次,看见她被责罚,明明自己可以站出来帮她的,可是他只能缩在阴暗的角落,只能接受她带给他的一丝丝阳光,自己自卑到什么都不敢给她……就连那次被禁足以后,在那个女人的一个眼神之下,自己什么都不敢表现出来。他不敢再出现在她面前,要是被那个女人知道了,会害了她的,会害了她的,会害了她的……
他只能留给她一封信件后便只能匆匆而逃,从此像个阴暗的地牢里的老鼠一样在背后悄悄注视着她,关注着她。
他知道她依旧会每天定时出现在后池打扫,他知道她的药箱里还备着金疮药,他知道她有时会被推去做一些重活累活,可是她从来就没有在意过,依旧会没心没肺的笑着……
他知道他知道他知道!他知道一切,可是他就是不能出现在她面前!
贵为人上之人,多么可笑。
就在现在,他看着两个人离开,他意识到好像开始失去了什么东西,以前那些没能勇敢站出来的时候,现在却被人乘虚而入,而自己再也抓不住什么了。
少年露出了笑容,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笑的妖艳,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