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沫北一下抬起头来，看向宋念念。
逆光中，他清楚的看到宋念念眼角流下的泪。她倔强的挑起嘴角挤出笑，泪水却依旧决堤。她竖起手掌擦去，马上，又是满眼盈光。
想也不想的，席沫北摇头，“我不同意。”
他伸出手去拉宋念念的手，“宋念念，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这件事我不同意，除了我身边，我不会让你去任何地方。”
席沫北碰到了宋念念冰冷的手指，他本想抓在手中。却被宋念念反手，用两只手握在掌间。
“我知道你的脾气。”
宋念念吸了下鼻子，眼泪一滴一滴掉在衣服上，“你是席太子，你说一不二。你的高傲，不允许你的世界出现任何一个不字。你要什么有什么，只要是你心中所想，就一定会达成所愿。你有这样的财力，也有这样的本事。”
席沫北，“你既然知道……”
“可席沫北，你搞错了婚姻的意义，也搞错了夫妻的含义。”
“婚姻，是说你和我并肩，我不是你的依附，你也不是我的金主。我们用心经营这个家，让它在我们用心维护下，走的更远。”
“夫妻，是我爱你，你爱我，我们彼此相信，彼此尊重，彼此扶持，面对生活中遇到的一切困境。在这段关系里，我们是爱人，是好友，是战友更是对方最重要的人。”
“我爱你，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席沫北回握住宋念念的手，“你感觉不到吗……”
“我……”宋念念抬手，擦掉眼泪，“沫北，说你不爱我是不公平的。可明显，我们恋人已满，夫妻末达……你和我的身份，成长环境以及性格，都注定了我们不合适。我们做不到彼此相信，尊重，我更做不到对你有所扶持……”
“没有，没有。”席沫北摇头，闭眼，眼角渗出泪水，“念念，我没有不相信你，更没有不尊重你，我只是不想你太累，我……”
宋念念笑了，“相信我？席沫北……我对你说过很多次，梁如意不像她外表看上去那样简单……可你，你是怎么相信我的，又是怎么对待我的？”
席沫北屈起腿，将五指话入发间，狠狠抓住，“我真的没有查出她做过什么……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出事。念念，我一直在查，我不是不信你而信她。”
宋念念，“那是为什么呢？”
席沫北闭上眼，吸下鼻子，长长叹出一口气，“……我想，想你成为我妈妈那样的女人。”
宋念念嗤笑出声，“你妈妈，席夫人？沫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席沫北拉着宋念念的手不放，“我说的，是我记忆中，没有发生变故前，被所有人称颂的席夫人。”
在席沫北年少时的记忆里，席夫人是完美的。
她温柔，美丽，善良，大方。对公婆悉心孝顺，对丈夫忠诚爱慕，对孩子呵护有佳。
在家中，她是合格的贤妻良母，在外面，她是合格的席家媳妇。在生活，她是席父的贤内助，在生意上，她是席父的左膀右臂。
就连席老爷子都说，席夫人出身虽不高，可席家能娶她入门，是福气。
“……我没有不信你。我只是不想你因为梁如意，变成一个心怀怨恨的人。”席沫北道，“你站的更高，将会看的更远。你有更广阔的天空，那是她一辈子所不能达到的。你和她的圈子会彻底分开，不会有什么交集，我也不想有任何人，在提起你时说，你因为她生了我的女儿，而心中嫉妒，对她死打不放。”
“念念，你应该是被赞扬的。你应该站在舞台的最中央，站在最亮眼的地方。那些沟沟壑壑，不值得你去落目。”
宋念念“结果呢？席沫北，别的人恶，不会因为你不看它就不会滋生，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是把它压下而不去看，而是抓住根源。”
席沫北垂头，闭上眼睛，“我知道……”
“你知道，可你没这样做，因为梁如意在你眼中不如蝼蚁。你那样忙，她的渺小不值得你多费心思。更何况，她是水瑶的生母。她有罪，可你女儿的生母怎么可以是个罪犯，所以你把她再一次带走……”
席沫北摇头，“没有，没有，念念我不会放过她，她对你所做的，我会以百倍来偿……”
宋念念，“……我要，为此谢谢你吗？”
席沫北看向宋念念，眼中划过伤痛，“你，不信我。”
宋念念从席沫北掌心抽出手指，再一次笑了，“沫北，我们之间已经用不上这两个字了。”
席沫北手心空了的同时，心也被抽空了。
“说了这么久……你依旧，不能，原谅我？”
“这就是结点所在，沫北我没有怪过你。我不怪你，又何来原谅。”宋念念叹道，“你只是，做你认为对的事。你给你心目中的妻子塑造了人设，只是我不合格而已。席沫北，你妻子的职位，我不配。我不够高尚，没有资格嫁进席家。”
席沫北手攥起来，“宋念念，我说过，我不会同意……”
“堂堂席太子，要用拘禁的办法，来留住一个人了吗？你是要，继续把我铐在床上？席沫北，你能铐住我的人，能铐住我的心吗？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用为我好的借口，来折断我的翅膀，架于高台之上？席沫北，没了翅膀我不会飞，折断翅膀的过程我会痛，这就是你给我的爱和自尊？把我变成你的私宠，以你喜为喜，以你忧为忧？”
席沫北双手交叉，竖在脸前，眼泪流出来，“念念，我爱你……”
“沫北，我也爱你。”
席沫北抬头，再次看向宋念念，“那我们重新开……”
“我可以肯定，我现在还是爱你的。可我很自私，我更爱我自己。”宋念念道，“因为我不是我自己，我还有两个孩子。只有我足够坚强，才有能力去保护他们。”
“大宝和乐乐……”
“大宝和乐乐我会带走，我不允许，我的孩子像我那样长大。那种痛，那种苦，我一天也不会让他们经历。我不会反对你们相见，可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那样爱我，那，不要来抢我的命。”
席沫北闭眼，向后靠在落地窗上，心口的痛顺着经脉蔓延到全身，最后汇集在后脑，让他痛不欲生。
宋念念拿来医疗箱，拉过席沫北的手，包扎他手上一直没有处理的伤口。
“多好看的一双手，它不应该沾血的。”
包扎完，席沫北去捉宋念念的手。没有记忆中的柔软，只抓到丁点冷凉。
他睁开眼，看到手掌心躺着一只素戒，简单到连颗碎钻都没镶嵌。
宋念念又拿出两张纸，一张黄金颜的股份转让，一张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
放到席沫北身侧，宋念念起身。顿一顿，又放到席沫北手心几根棒棒糖，“吃这个，心情会好些。”
席沫北握住，逆光看她的背影，“……你还会，回来吗……”
宋念念脚下略顿，强忍着不让自己再次落泪，“席先生，我祝你，早得良缘，白首到老。”
门关上，席沫北眼前黑了，心也一同没了光亮。
他把糖剥开，放到口中。明明应该是甜的东西，却这样苦涩。
“你骗我，我心情并没有变好。”
“我是说，自尊和骄傲……我都不要了，你可不可以，再，回一次头。”
“宋念念，我都改，你给我滚回来！”
无人回答。
过了许久，林特助轻轻推门进来。他低下头，不敢去看席沫北。他坐在地上，眼中布满红血丝，空洞洞的没有焦距，身边是一根吃净的糖棍。
“少爷……梁如意晕过去两次了，医生说她要坚持不住了。”
席沫北，“给她治，治好，送回警局。”
林特助，“是。”
席沫北，“……你为什么不开灯。”
林特助看着洒满阳光的房间，“……少爷，天大亮了。”
席沫北抬手划过眼前，眼一合身子栽倒，晕了过去……
——
席宅最偏僻的暗楼里，梁如意被锁住四肢，扣在只铺了一张床板的铁架床上。她旁边床头上，放着一组还带着血的手术刀具。
大失血的她差点死了，又被医生救活。
她几次想寻死，捅了自己两刀，撞了墙三次，每一次晕过去前都以为这次自己死定了，可以结束这无尽的折磨了，可再一次醒过来，却依旧躺在这张铁架床上。
医生给她用最好的药，让她吊着一口气不死。可目的不是救她，而是让她有力气去接受下一次折磨。
终于，她终于明白席沫北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说，他孩子的生母不会死在监狱，所以他把她带出来，放在手中折磨，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恐惧再经历一次这样的折磨，梁如意疯了一样求对她动刀的侩子手，不是求生，而是求死。此时，让她去死就是对她最大的宽容。
百穷无用，梁如意疯了一样对看守她的人大吼，“我要见席夫人，我知道她的秘密！我知道你们之中有她的人！如果她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把她的秘密说出去！我就是死，也拉一个垫背的！”
然而梁如意没能等来席夫人，第二天一早，她被发现死在那张铁床上。她睁大着双眼，身下全是鲜血，流了一地，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血腥味。
医生耸耸肩，啧啧出声，“竟然让她求死成功了……可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