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览饭店门口已经停了长长一溜汽车,饭店里红艳艳的地毯爬出来,迎宾,门童在门口招待客人,半条街上只闻得见音乐声、说笑声、鞭炮声,那一种热闹,令路人无不驻足围观。
饭店里面,?暗香浮动,锦绣华宴,黄融融的光无差别的打在这销金窟的每个姑娘脸上,显得每一张脸都带着热闹的美丽。
形形色色的人今天只为了一个名字来——程云。
程云两年前还只是张家没得依靠,无所作为的二小姐,结果两年前一场暗杀,张广牧暴毙,张钧东又没来得及从英国回来,张家的乱七八糟的破烂事儿事就由着程云一个人收拾。
金域股权分割,底下大小的数十个赌档闹事,张广牧的葬礼,张钧东几位姨娘的妥善安置,一件件一桩桩事程云都完成的出色果断。也由此在上海的生意场上有了点名气。
等到张钧东从英国回来,准备“太子上位”时,他爹的一点东西都私下叫人搬弄捯饬的不剩多少了。
几股势力扭打阻拦他,张钧东从来没正经插手过他父亲的生意,干净的真像是个读书学生,肮脏事见的少,更没做过。程云和梁文在其中帮衬周旋,一点点的把东西教给他。
说起来当时,人人都在背后悱恻,都道张家完了。
谁人料到张家还有今日。
觥斛交错间,程云从人影间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轮廓,她敷衍完眼前的一位,往这道轮廓曼步过来。
程云双手抱胸,纤手轻勾一杯香槟,抬头问道:“怎么才来。”
张钧东微一耸肩:“你的生日宴我又不做主角,来这么早做什么。”
程云一努嘴,朝远处一个方向抛了了眼神,“你先去和他打个招呼。”
张钧东点点头,随即从身旁的餐点桌上,端起一杯朗姆酒,和程云一碰杯,扭头往人群中间走去。中间的的餐点桌上摆了高高的香槟酒,挡住了程云的视线。
张钧东笑向面前的人问好,“黄叔叔。”
“呦,东子,我可一晚上都找着你呢?怎么这时候才来呢?我刚刚还和云云说起你。”
程云再一次瞧见张钧东,已经看见他和黄明原聊的火热了。她轻轻的笑了一下,也凑过去,依偎在张钧东身边,做个美丽乖巧的陪衬,听着两个人密不透风的互相敷衍。
程云这才觉得张钧东厉害的很,今时绝对不同于两年前,这样的场面话叫旁人讲都得觉得不诚恳,可叫张钧东说来就觉得实在。
月亮弯弯的挂在天穹,柔柔的光映着天空深蓝的背景,好像闷闷的黑布袋叫小孩子拿树枝戳了个口子。
此时宴会上的人都得有了三四分醉意,张钧东喝的更厉害,今天张钧东本就是为了南京路的香云档顺利开业才攒的这个局。所以请来的都是鸦片生意里说的上话的人,张钧东一个也惹不起,所以一杯杯的喝下去。
虽然是起个由头攒动的所谓的生日宴,但是形式该走还是得走的。
到了该切蛋糕的时候,中间的大灯全给关上,只留了十几盏彩灯闪烁。
张钧东一招手,一个服务员推着三层蛋糕的小车走过来。张钧东站在话筒前面说:“各位,首先,多谢大家能来参加我妹妹程云的生日宴。”
下面来宾很给面子的鼓掌。
“大家也都清楚,上海局势动乱,生意难走,趁着我现在还算年轻,想多淌淌水,找点新鲜的东西做。我父亲去世两年,这两年里,各位叔叔没少帮衬我,多谢大家的照顾,钧东是晚辈,以后有什么不周的地方,还请大家海涵。”说着,一昂头,满满一杯酒进肚。
程云在台下微笑的看着他,他眯着眼睛也看着程云,目光却不聚焦,就在她身边穿梭。
切蛋糕分了全场。张钧东穿过人海,把第一块递给程云。
程云低头看蛋糕上是一个欢悦的女孩形象,两个小辫子翘起来,粉粉的蝴蝶结,她道:“我不喜欢吃这。”
张钧东保持着递过来的姿势,说,“我知道,第一块讨个好彩头。”
程云乖乖的接着了,这蛋糕中看不中用,腻腻的,半点也不好吃。程云穿了羽毛的吊带裙子,手里端着蛋糕也为着躲酒,硬是到了凌晨十二点多酒场散了也没吃完。
人走,杯盏狼藉,满地的荒凉显现。程云浑不在意,反正怎么也是用不着她来收拾。她撑着劲,想把瘫成一团窝在沙发上的张钧东捞起来。人一睡着更显得沉,程云试了试,沙发上的少爷纹丝未动,于是她果断放弃,从饭店后面找了个人把张钧东扶到车上。
司机老袁还在饭店门口等着,帮忙硬把张钧东塞进去,程云坐到了副驾驶位置,笑着对老袁说:“今天真是辛苦袁叔了。”
老袁:“我等会没事,不过今天少爷喝的可是不少。”
程云从后视镜看了看后面那人,没说话。
没开多长时间,张钧东在后座不老实,嗓子不舒服的闷嚎,好像要吐。
老袁要停车,程云制止他:“没事,让他吐吧。”
“可是这样…”老袁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那好吧。”
话音没落,砰的一声,后座的人直接摔在了车底脚垫上。
老袁看看程云的眼色,程云到底还是没忍心,停车去看张钧东是死是活。
张钧东给嗑疼了,迷迷糊糊的自己就给坐起来,汽车后座空隙小,他又不舒服,赖着嗓子懒洋洋的耍赖:“程云,我要下车。”
程云拍他的脸,“还没到家呢,下什么车啊?哥哥,你喝醉了。”
张钧东眼睛亮了亮,好像醒了一点。然后推开挡住车门的程云,自己下去了。
程云跟着下去:“袁叔你在这等一下,哥哥醉了,我去看看他。”
夜风微凉,程云还穿着吊带礼服裙,冻的直打哆嗦。她知道张钧东喝多了会像个小孩子,于是就带了一点耐心,用对八岁张钧川的口气叫他的名字:“你别走远了,我追不上你,你自己走过来。”
张钧东喝醉了就听话,不凶人,乖的像个小孩子,慢慢走到程云面前,他轻声叫她的名字,“程云。”
“嗯。”
“程云。”
“怎么了?”
“程云。”
张钧东梦呓似的叫着程云的名字,一双手捧着程云的脑袋,带着被朗姆酒裹挟的木质香味道。
空气都醉了。
程云眼睛迷离了一秒钟,然后清醒了。
像是从前做恶梦一样,猛地惊醒,出了一身冷汗,浑身颤抖了一下。清明的眼睛看着眼前人,冷冷的带着一丝嗤笑声:“张钧东,你没醉,对不对?”
张钧东的动作停顿了一秒钟,这一秒钟他的嘴唇就靠在那里。随后迷离的眼睛完全睁开,眼神飞快转走,手放下来,转身往车的方向走。
程云停在原地,看着汽车的身影消失,然后兀自后悔,自己这是发什么疯呢?要生气也该坐上车回家去生。
她搞不懂自己,也搞不懂张钧东。她们两个人简直像后院墙角种着的,互相依偎缠绕的花藤,谁也不知道它们每天拧巴个什么劲。
但她今天不开心,她自己是知道的,也说不清怎么了,可能是秋天来了。
其实回凭览没多远的路,她可以从那叫辆车子把自己给送回去,但她不太愿意,漫无目的的,还是往前面走,她不知道该去哪时,就会往前走。
张钧东离开没多久,就有一辆公馆的车打着双闪过来接她。
她冻的发抖,刚才在外面吹冷风还没什么感觉,现在上车温暖了点,倒是觉得外面冷的受不了了。
程云凌晨三点多钟才到的张公馆,公馆的灯只亮着一盏,仆人全歇下了。
她累的想死,双腿灌铅似的抬不动,一蹬一蹬的上楼梯。她到了二楼,灯都是灭的,只有一楼客厅中透过来的一缕灯光,程云摸索着找到自己的卧室,黑暗中不小心撞到了床脚,疼得她哎呦叫了一声,顺势倒在床上。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她觉得身上的骨头都酸的要散架了。
一夜无梦,早饭午饭全部错过。程云下午三点多才从床上爬起来,她踢踏着一双绵肉肉的兔毛拖鞋,还是穿昨天的裙子,洗了一把脸,肚子饿的咕咕叫,催她去楼下吃东西。
程云刚下楼梯,就听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梁博宇?
客厅里正和小孩子玩耍的人听到声音回头,应答:“大小姐,您还起床呀。”
程云气短:“你该喊我姐姐。”
“你也不怕我把你叫老了。”
程云怒道:“我看你趁早也别去英国念书了,一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嘴欠儿。”
“嘿,你睡醒了来劲儿了是吧。”
梁博宇身子后面的小孩冒出头,制止这场战争,娇滴滴的问程云:“云姐姐,你一天没吃饭饿不饿?”
程云恶狠狠地语气立刻发软:“川川,姐姐饿了。我们等一会一块吃饭好不好。”
张钧川用小奶音回答:“好,还有钧东哥哥,和钧东哥哥一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