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提利尔拉着鲁伯向南城区走去,他有些不忍心看那个垂下了高傲头颅的年轻骑士,那会让他想起一些自己不愿意回想起来的记忆。
玫瑰骑士也曾经年轻过,也品尝过拼尽全力却不得不对这个操蛋的世界投降的滋味,不过后来失败的多了也就渐渐习惯了。人们喜欢把这个习惯的过程叫做“成长”,然后用故作姿态的油滑来掩饰自己伤痕累累的灵魂,用装腔作势的傲慢麻痹内心深处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
提利尔不喜欢这种自欺欺人的态度,因此当看到罗德,这个还没被现实磨平心气的年轻人时,他并不拒绝自己内心深处产生的那一点点嫉妒。
也因此看到罗德此时的挫败,他会发自真心的感到惋惜。
他只能以过来人的身份劝告道:“别想那么多了,年轻人。我们现在最大的任务是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赢,死了就真的彻底输了,你明白吗?”
他的话并没有得到回应,提利尔忍不住看向罗德的方向,这一看他才发现那年轻人居然根本没有跟过来。
亡灵大军正在源源不断的冲上冷港桥,先头部队离登上南岸只剩下区区三五码的距离。罗德就静静站在桥边等待着它们,他只身一人,但却凛然无畏。
“别做傻事啊!”提利尔对着罗德的背影失声大吼。
罗德似乎充耳不闻,他的回应是高高举起的长剑。那把银白色的长剑因为充溢着神圣之力的缘故在黑夜中闪闪发光,那是人类尚未被黑暗吞噬掉的荣耀与勇气。
罗德用显眼的光剑在黑暗中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动手!”
随着长剑落地,满载着亡灵军队的木桥轰然倒塌。成百上千的骷髅士兵从将近四十英尺的高度狠狠摔在桥下。
现在是冬天,这条支流里仅有的一点儿水也冻成了坚冰,河床低于地面至少十英尺。披盔戴甲的骨头架子几乎在落地的瞬间就被摔成粉碎。
躲藏在桥下砍倒了木桥桥墩的伏兵头都不回的往岸上跑,剩下一些幸存下来的亡灵想要追上他们,然而这些骨头架子还没有来得及站稳脚跟就感觉到了大地发出一阵阵轰隆轰隆的低鸣。
不知何时从南岸的民居后面冲出来埋伏好的人类士兵,他们手中没有武器,但都推着看起来比自己还重的圆形石头。
这些石头沿着河滩越滚越快,最终以摧枯拉朽之势从骨头架子零散的队伍中碾过。一时间骨头粉碎的嘎嘣声不绝于耳,本就稀稀拉拉的骷髅残兵彻底陷入混乱之中。
“呼~”罗德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还好他的计划没出岔子。不得不说这个逼装的是真鸡儿刺激。
他回头看了一眼,“大熊”拉克维对他伸出了大拇指。
“干的漂亮,真是帮了大忙了。”
“我们可是佣兵啊。”大熊豪迈的笑道:“既然收了钱,事儿就肯定给你办的妥妥的!”
眼看着局势突然之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偏转,提利尔呆若木鸡,一个人静静的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尼玛这都是什么鬼!?
去他娘的只身一人但却凛然无畏!去他娘的人类尚未被黑暗吞噬掉的荣耀与勇气!
合着人家从一开始就是胸有成竹,就他一个人傻子一样的在旁边自我感动吗?
妈蛋!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谁能跟我解释一下,这特么是什么情况?”提利尔用充满怨念的眼神盯着罗德。
年轻人尴尬的笑笑,这话说起来就有点儿长了。
在疯熊佣兵团临走前的那一刻他还是没忍住叫住了他们。罗德自己心里清楚凭城防军的那点儿人无论如何也守不住双塔城,想要从绝望中找到一线胜利的机会,他唯一能利用的就是地利的优势。
自从进了提利尔的军营后他就开始研究军用地图,双塔城的地形让他记的烂熟于胸,唯一有可能设下埋伏的地方就是冷港大桥。如果自己在南岸作为诱饵时能有人在桥下砍倒承重桥墩,说不定就能让亡灵军队吃个大亏。
只是他没想到佣兵团的人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他的要求,虽然开出的价码也不低吧。不过这些人确实是执行计划最好的人选,佣兵们习惯于灵活的战术和随机应变,而且也最让罗德放心。
大熊甚至还说服了双塔城本地的佣兵加入了他们,而且用磨盘充当滚石的主意也是罗德最初的计划里没安排到的。
说到底,死里逃生的他们和罗德一样清楚逃跑的希望有多渺茫,凛冬城里那么多人有多少逃出了城,又有多少成功的过了白河封锁线呢?
听了罗德解释的提利尔不仅没有释怀,眼里的怨念反而更深了:“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这样你们和骨头架子打的时候反应比较自然啊。”罗德歉意的笑笑:“如果被看出来有埋伏,咱们就真的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提利尔正要好好和这个会玩儿的年轻人争辩一番,河床里突然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随着两道血红色光芒狂舞,沉重的磨盘居然高高飞上了天,在落地之前就已经四分五裂。
“该死……”罗德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亡灵将军也跟过来了。”
远离战场的南城区中心,一座高高耸立的城堡望台之上,两个老人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现任北境公爵欧文?瑟丹是个矮胖的小老头儿,他面色严肃,但握住栏杆的手上泛白的指节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情。
相比之下,他身边瘦高的老头儿就显得平静的多。老人身上穿的深红色法袍证明了他的身份:鲁科特兰王国北方教区红衣牧首威廉?科隆,北境最高宗教领袖。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就构成了整个北境的权力中枢。
“真的是罗德那孩子,这几年不见他居然成长到这个程度了。”
“罗德?”
“伍德家的小儿子,当初还是我给他涂上圣油的,真是后生可畏啊。”科隆牧首轻声赞叹:“难为他们能做到这种程度,看来光明之主尚未放弃他的子民,如此一来,我们说不定真的能在这里挡住亡灵的进攻。”
瑟丹公爵挑起眉毛斜了红衣牧首一眼:“说不定?科隆大人,我可是听你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可以消灭这些邪秽才同意留下来的。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真是抱歉,公爵大人。”红衣牧首正式的向瑟丹公爵鞠了一躬:“我必须承认我对您说谎了。”
瑟丹公爵的脸涨的通红,活像一颗熟过头了的老番茄。
“我不得不让您和护卫留下来,争取阻止亡灵的一线希望。哪怕会因此下地狱也好,只要有千分之一的机会能够避免北境生灵涂炭我都必须这么做。”红衣牧首歉意的笑笑:“不过可惜,恐怕没机会向您赔罪了。”
“这是什么意思?”
“请您的战士们立刻出发吧,我会向光明之主祈求他们胜利归来的。”
老牧首说完转身回到了城堡中,紧挨着望台的是一座狭小的静祷室。光明之主的圣徽挂在墙上,这也是屋子里仅有的装饰。几个身穿麻布白衣,光头赤足的僧侣早已跪坐在圣徽周围,低着头默默祷告。即使红衣牧首到来他们也懒得抬头看一眼。
威廉?科隆脱下了他的法袍跪在白衣僧侣中心,轻声念诵早已背熟的祷告经文。
“我们在天上的主父,愿您的光辉永远照耀地上的颛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伴随着红衣牧首的诵经声,他的身上开始凝聚起若有若无的光芒。白衣僧侣们的祷告声突然响亮了起来,牧首身上的光芒越发明亮,可与此同时,牧首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当瑟丹公爵踏入这间静祷室的时候,红衣牧首的身上已经开始燃烧起金色的烈焰。科隆紧咬牙关没办法再发出一点儿声音,但他高高的挺起上身伸展开双臂,看上去就像经文里所记载的殉道者。
欧文?瑟丹看的惊心动魄,倚靠着墙壁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他亲眼看着老牧首彻底变成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最后连一点灰烬都没有留下来。白衣僧侣停止了祷告,对着老人留下来的法袍长跪不起。
“愿,愿他的灵魂安息。”惊魂未定的瑟丹公爵此时想不出合适的话,只能使用葬礼上惯用的悼词。
“不需要了,公爵大人。”为首的僧侣轻声说道:“科隆大人燃烧的不仅仅是身体,这是使用神术的必要代价。”
墙壁上的圣徽突然明亮了起来,瑟丹公爵惊讶的向窗外看去,一束阳光穿透重重乌云照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接下来是第二道,第三道,亡灵的【黑暗幕布】被越来越多的阳光撕裂,地上的人再一次沐浴到了光明。
【神术?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