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课和素描课开课一个多月后,徐良无奈地想要宣布这两门艺术课,干脆结束得了。
没有艺术天赋细胞的学生,哪怕是再给他(她)灵感,也不过是拔苗助长,根系不发达,灌水多了是要撑死的。
一个多月了,补习班里的二十个学生,他就没看出哪个人有艺术天赋,只不过是学会了弹钢琴和画素描而已,没有一个学生成为布袋里的锥子,露出哪怕一点点的锋芒来。
“哎,天才果然是稀缺的。”徐良感慨道。
也是,有着艺术天赋的学生,恐怕早早就被父母送去上专业课了,他捡漏的想法很失败。
“徐老师,我应聘了春兰艺校的钢琴老师,过几天就要去上课了,恐怕这补习班的课,时间上就很紧张了。”刘倩坐在徐良身边的椅子上,红着脸说道。
她说得含蓄,徐良能听懂话里的含义,刘倩不想来了。
徐良认真地点点头,“刘老师,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就不留你了,以后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想来补习班的话,我举双手欢迎。”
“哪怕你来当辅导老师,我想学生们也是很高兴的。”
“以后我们是朋友,对吧?”刘倩亮晶晶的双眸里,闪过一丝亮光。
“当然,我们是朋友。”徐良肯定道。
“那晚上,我请你吃饭,谢谢你一个月对我的照顾。”
“不用了,回头有时间,我请你,好歹我还当过你的老板。”徐良笑笑,端起了茶杯。
刘倩走了,有些失落的背影,徐良看到了,但是他只是微微摇头,歉意地笑笑,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是因为流水不想裹着落花漫无目的地流浪。
他没有目的,也不想伤人,何来的开始。
人生如花,绽落无序,该走的人,总会走的。
素描课的老师,结束了授课后,徐良也抱歉地通知他,素描课就此结束,大家好合好散。
两个老师的授课费,最后一次红包转账,徐良一人给了三百块,附注一段感谢的话,算是完满地收手,不再浪费自己的精力了。
人嘛,行走在生命的荒野中,要么是在不断地找路,要么就是走在找路的黑夜中,一旦找到了自己的路,天就亮了,徐良很会安慰自己。
于是,补习班周末的课程安排,上午依旧是按照教学大纲走,下午就成了奥数培训班,徐良在烽火中学施展不开的手段,在自己的补习班上,可以尽情放飞了。
人一旦忙碌起来,时间过得飞快,金秋时节过去了,徐良只记得自己在老妈那里,吃过一次猕猴桃,然后,学校内部的奥数选拔赛时间,眼看着就到了。
校务会议给各年级组发下通知,本次选拔赛,初赛以期中考试成绩为淘汰线,各年级选前五名学生,随后的复赛要组织一次专门的比赛,选出五名成绩最佳的学生,继续集训一个月后,参加市上的奥数选拔赛。
期中考试,一晃而过,初一(三)班三十五名学生的综合成绩,很是显眼,有三十名学生的大排名,站进了年级排名的前四十名,一时间徐良的名字就传开了。
李会超、陈俊瑾、巩伟、雷彬四人,甚至坐上了初一年级大排名的前五,也就是说,初一年级有资格参加学校奥数选拔赛的学生,(三)班就占了四个。
徐良扬眉吐气啊,走路都是挺胸抬头的,浑身的气质更是挥眸望天,有点飘飘然了。
当然,对于其他老师的恭喜,他还是很谦虚的,除了脸上遮掩不住的笑意。付出就有收获,一个月来他每天早读和晚自习,“计算连接线”频繁使用,效果明显。
如果不是按时去出租房那里,给自己补补能量,徐良能肯定,自己已经是满头白发了。
炒股挣钱的事他都耽搁了。
很快,奥数集训班成立,十五名初中学生,晚自习有一节课专门研习奥数题,贾老师、王老师和毛老师会轮流讲个各种题型的精髓。
奥数集训班,徐良是挨不上边的。
这几天,他不论是在办公室里,还是在走廊上,遇到其他老师,打招呼的同时,总能感觉到一丝丝迥异的目光,徐良没想那么多,羡慕嫉妒嘛,习惯就好。
但是,他前一阵卖药方得了一百万,还有在家里私自班补习班的小道消息,已经在学校里老师们中间,传得很杂乱了。
只有徐良不清楚谣言,没人告诉他。
甚至江校长和贾组长也没有提醒他。
还是李会超的父亲,给徐良打了个电话后,徐良飞飞样的心情,忽然落了地,脸色不好看了。
徐良沉默了,在学校里行走时的笑脸,变得严肃起来,每天按时出现在(三)班的早读课上,按时上课,按时下班,按时坐在自己家的阳台上,听着二十个学生,整齐地朗诵着课文,看着他们不断地刷题。
他想不通,自己做的好好的,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谣言,是谁恨不得自己倒霉,没得罪谁啊。
江校长调走了,提前调走了,去了区教育局,荣升了,徐良是过了几天后才得到的消息。
他总算是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被其他老师有意无意地排斥,原来是有老师反应,初一(三)班学习天赋好的学生太多,这对其他两个班的班主任是不公平的,徐良没资格拿班主任最高津贴。
而他徐良没什么资历,也看不出有多强的能力,就恰恰占据了初一(三)班班主任的宝座。
汗颜啊,他还是从学生家长的口里,得到的消息,徐良觉得,自己太失败了,在学校里竟然没有得到任何老师的友谊,哪怕是一个人的友谊,都是泛泛的点头之交。
闷头当教书匠,难道不好吗?茫然的徐良,孤独地一个人往返于教师和宿舍的路上。
只有在周末,看着补习班上学生们的笑脸,学生家长感激的神情,他这才好过一点。
烦心的事,他不愿意告诉父母,也不想唠叨给张世峰听,这货看着淡定,其实心思比他还沉重。
周一,徐良参加初中部会议,中途被叫去了教导处,教导主任一改往日的和善,严肃地递给他两张表格,“徐老师,你看看,没意见的话,签字吧。”
“鉴于学校编制紧张,兹解除烽火子弟中学与徐良同志教师聘用关系。”醒目的一行字,猩红的大印,刺得徐良睁不开眼睛,但又不得不瞪大了双眼,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下去。
大印下方,是一个陌生的签名,新的校长到任了。
“徐老师,这解聘书是要入档的,具体是因为啥原因,你也清楚,学校是不允许教师私自开办补习班的。有人反应到了区教育局,江校长给挡住了。”
“学校也没办法,吴校长刚到任,这件事情如果闹大了,对你以后不好。”
教导主任的解释,徐良只是木然地点点头,惨笑几声,“谢谢领导,难为你们了。”
签字,拿过档案袋,里面装着他的资格证、社保关系等资料,徐良转身,走出教导室。
没有机会和学生们告别,徐良去宿舍里收拾了简单的衣物,交还钥匙后,离开了烽火子弟中学。
走出校门,一直到坐上公交车,他没有回头,徐良生怕自己一旦回头,忍不住会掉泪,他不想那样。
河堤公园,凉亭,一个白净的年轻人,默默地看着河堤下流淌的河水,眼泪止不住地淌。
他没有看到学生在奥数选拔赛上的表现,就离开了,徐良觉得自己心里空荡荡的,虚脱得想要大睡两天。
公园小区,回到家里,徐良躺在床上,直接病倒了。
要不是张世峰偶然打给他电话,听着徐良声音不对,恐怕徐良一个人躺在家里,生死难料。
要知道,他可是周末才去老妈那里,忙起来打电话也省了,家里人并不知道他被学校解聘的事。
张世峰来到徐良家外,进不去门,只好去找了徐母,打开了房门。
浑身滚烫的徐良,在徐母的哭喊声中,被张世峰扛上了120急救车。
“良子、良子,”轻轻地呼唤声,让徐良睁开了沉重的双眼,视线模糊,好一会,他才看清,守在身边的老妈,还有黑着脸的徐父。
“妈,”嗓子嘶哑的徐良,勉强笑了笑,“咋啦?你和我爸都在。”
“傻娃,这是医院,你都睡了三天了。”眼眶通红的徐母,轻轻拍着大儿子的手背,拿过杯子,“乖啊,不要想那么多,先把病治好了。来,喝口温水。”
徐良这才看清楚,自己身在医院病房里,左手手背上,还挂着点滴。
“恩,良子你先养好身体,不就是解聘了嘛,其他学校多的是。”一旁的徐父沉声说道。
他们已经看到了徐良的那个档案袋。
“没事,就是受凉了。”被老妈喂了几口温水,徐良精神头缓了过来,开始安慰老两口。他也没想到,自己如此经受不住打击。
大儿子醒过来了,老两口看着医生给徐良检查过后,得到了修养几天就能出院的好消息,这才回家休息。
一直坐在病床床尾的张世峰,等到医生和老两口走了,这才挪过来,眯眼看看徐良的神色,淡淡地一笑,“活该,刚过于折,太简单的道理,你竟然没想通。”
“是发烧,我得的急性肺炎。”徐良纠正道。
“呵呵,”张世峰面无表情地笑笑,很渗人的笑容。
对了,补习班,徐良突然想起来,慌忙四下里找自己的手机。
“我用你的手机,已经通知补习班的学生家长了,这个周末因病休息。”张世峰淡淡的话,让徐良长出口气,躺床上不动了。
“你的病历,还有在病床上昏睡的照片,我也发到家长群里了,有图有真相。”
徐良一呲牙,没有其他反应,他就知道,张世峰会把这小事办妥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