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妄听得一愣一愣的，连扒饭都忘了嚼，心想这小孩真是写言情小说的好苗子，编起玛丽苏文章真是信手拈来、把人唬的一套一套的。
昨天在大树上听到的，悬崖上的宋宁根本不是这么说的，可是他现在念的理直气壮，倒好像是亲耳听到的一样。
小宋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你下悬崖了？”
董云泽云淡风轻:“若是不下去，怎么知道这些？”
小宋捏紧了筷子，握的指节发白，却还是带着些侥幸问:“你知道多少？”
董云泽直盯着小宋，目光锐利:“你若是不愿意说，我可以全部替你补充出来。”
饭桌上所有人都停顿住，望着这仿佛打哑迷的两个人，不知该作何反应。
毕竟对所有人来说，他们都是才参与这个游戏，刚准备进入情境，准备着手解密，然而董云泽在这时候几乎是直接破开了全部的谜底，他仿佛已经经历了所有一切，已经准备交卷了，而旁人才拿到卷子而已……不，或许连卷子都没拿到，大家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董云泽就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做完了。
他仿佛直接穿越到了结局，跟这个故事里的所有人完全不在同一个时间线里面。
秦妄突然想，果然，这个故事就是该以董云泽为主角，若是以其他的任何一个，现在都还是云里雾里。
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游戏就要结束了。
若非昨夜自己跑了出去，现在也应该是跟众人一样的懵逼。
可就算昨天确实跑出去了，除了掉下山坡，董云泽经历的她也全都经历了，可是董云泽知道的，她半点都推测不出来。
她也只是一个经历的见证者而已，是小说里面为了称托主角出彩而创造出的配角，仅剩的作用，也只是在主角的高光时刻，为他鼓鼓掌，拍拍手，用心理活动来称托主角的伟岸。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
凭什么他是主角？就因为他聪明？
一瞬间，内心的嫉妒开始疯长。
小宋握着筷子的指节是白的，紧抿的嘴唇也是白的，甚至一张脸都被骇成白色，她整个人都苍白的好似要化掉，那双漆黑的瞳仁几乎是在下一瞬，失去了执拗的色彩，妥协成无神的色彩。
小宋卸了一口气一般，整个人萎靡下去，直挺的腰背被抽走骨头一般失去支撑，耷拉了下去了，她松开僵硬的手指，将碗筷放到桌面上，甚至还试图挤出一个同样苍白僵硬的笑来:“她不是我的姐姐。”
“她恨所有人，但独独不恨你，她坠下去时，脑子里最后想的、最想见的人，都是你，”董云泽说:“想来，她跟你的关系，应当甚是亲密。。”
“我和她是同一天出生的，都是在天女诞辰这天，但她比我早三年，”小宋低头惨笑，开始讲宋宁。
所有人都放下碗筷，拿出吃瓜的架势来听故事，想要抓住重点来解题。
“那一届，村子里在天女诞辰这天出生的有三个小孩，宋宁、我还有你们昨天见着的那个小宋哥哥，我们三个从小就被村长放到一起长大，关系很是亲密。”
“每隔五十年村子里会选一个天女来主持祭祀，祈求后一个五十年，村子里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小宋哥哥是男孩，自然不做数，村长会从我和宋宁姐姐当中选一个，可是，宋宁姐姐告诉过我，她其实不是天女，她是早产，她的母亲为了让自己家里能享天女带来的好处，和产婆——也就是她的外婆一起，将她的出生时间往后多说了半个小时，但是，后来大家还是选了她当天女，因为她比我大，比我早成年，比我更懂事。”
“我常觉得，如果我当时同村里人揭发，她没有当天女的资格，后面的很多事都不会发生，她如果不是天女，她就可以和小宋哥哥相爱，哪怕是发生了什么也没关系，可她是天女啊。”
“我也常觉得，我才是真的天女，所以，我想要那些逼死她的人有报应，那些人就都死了，第一句传出谣言的人是牛婶，她最先说天女和小宋哥哥不干净，陈伯承包了天女祠的食物供应，他也说一大早去祠里送土豆的时候，看到小宋哥哥从天女内堂出来，我爸当面骂过宋宁姐姐，说她不干净，不许再让她来找我，怕她带坏了我，李叔对宋宁姐姐言辞不敬，被小宋哥哥揍了一顿，后来……宋宁姐姐就跳崖了，在祭祀的前一天，消失在祠堂里，人们是在后山的恶鬼道下找到她的尸体的。”
“恶鬼道是村子里最贫瘠最阴冷的一座死山，山里早些年死过不少人，天女要镇压的，其实就是恶鬼道里不安分的阴风，可是她却从那里跳下去了，她该是有多么绝望，可我知道，她一定是信恶鬼道里那个传说的，人们都说，从恶鬼道上跳下去的人，无论生前如何行善积德，死后都会化为恶鬼，向亏欠她的人索命，故事的最后，我选为了天女，她化为了恶鬼，生生世世不得见，不得念，互相镇压，彼此消磨。”
“可是，她为什么要死呢，为什么一定要去恶鬼道死呢，我从来没想过她会死，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只有活着，必须要活着，才能看到他们的报应，才能改变命运，才能把曾经非常想要的东西变成不想要了。”
小宋抬头，看向董云泽，说:“其实，天女祭祀时镇压恶鬼道的咒文，不是像你那么念的，你唱的应当是宋宁姐姐死时，对村子里的诅咒。”
小宋说完，念起了天女对恶鬼道的祭辞，音调缓慢悠长，像吟诵一首极古老的歌谣，有种神秘的足以抚慰人心的力量:
我入恶鬼道时，日月皆淡无光。
荆棘阻我，砍断那荆。
恶鬼撕咬，劈散那鬼。
道上多险阻，向前则万物畏吾。
天破炼石来补，
水来挖渠而疏，
山堵移山，
海淹填海，
勿惧勿退，
前方终明。
入得菩提境，修成琉璃身。
天女降世，护佑宋仁。
天女现世，护我宋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