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到咸阳，看起来路程倒是不算远，但骑马跑三天也是要的。就这三天，还是墨云胯下的追风马除了吃饭喝水一刻不停的结果。换了寻常的马，寻常的人，恐怕五天也是少的。
这三天里，只有离咸阳城不到二十里时，墨云才寻了家驿站睡了一觉。要面对雷龙那样的对手，不把精神养好了怎么行。
墨云出发前就派人给龙虎寨传了信，到了咸阳城后雷龙还亲自来迎接，显然对墨云的到访有足够的重视。
“墨云兄弟，听说你要来，我特意在咸阳城中最大的酒楼中包了场，还请了孔县令一同作陪。待会儿可要好好喝一顿，别回了长安城，让人抱怨大哥招待不周。”
墨云心底冷笑，这土匪头子请县令吃饭，用作陪而不用宴请。看来是想要让他看看这咸阳城中谁在是真正说了算的人。
以为搞定一个小小县令，就足以让他刮目相看了？
还是客气道：“能得雷大哥亲自接待，墨云荣幸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大哥招待不周。今日大哥在咸阳城混的是风生水起，孔县令都给大哥面子。哪天大哥在长安城中弄个堂口，想必那京兆尹也是要俯首称臣的。”
雷龙本想回敬，但转念一想。长安城中对他为祸一方，还有咸阳城县令的软弱十分不满。这次古墨云来，怕就是来表明朝廷的态度的。
捉摸不透墨云的目的，雷龙倒是自嘲起来：“墨云老弟捧杀我也，我手下的这一帮兄弟都是粗俗之人，难登大雅之堂。怎敢到长安城中卖弄本事，贻笑大方啊。”
墨云疑惑起来，这雷龙虽说身材高大壮硕，说话间也刻意思索了用词，却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谦辞。一般的土匪就算面对难啃的硬骨头会谦虚几句，却绝不是这样的。
雷龙则是在想，姓古的小子开口就提到长安城，难不成真的是朝廷怪罪？一般的权贵他不怕，但若是天家……
还是主动问清楚的好。
雷龙狂放的嗓音将墨云从思绪中拉扯出来：“不知道墨云兄弟来咸阳，是于公还是于私？”
原来是担心朝廷发兵围剿。
不过墨云也不屑于用天家来压他。
“只是一点私事，我想，就没必要惊动朝廷了吧。”
墨云还有心思幽默一把。
本来墨云只是想讨要个说法的，没想到丞相府的名头还不足以让雷龙顾及。丞相府虽说手中没有兵权，但在长安城中除了天家也没几个敢惹的，墨云对龙虎寨的背景的猜测，又确认了几分。
“既然是私事，墨云兄弟尽管说便是，能帮的我雷龙绝无二话。”
古墨云找他办私事，想必是有意结交了。面对一般的官家公子，只要是家中不掌管兵权的，雷龙都不屑于结识。但古墨云不一样，此人本身的价值就足够他相交了。
“敢问雷大哥，龙虎寨近来可还算富裕？”
原来是要借银子，这就好说了。雷龙就怕墨云是来借人的，跟龙虎寨借人，能有什么好事。
“不知墨云兄弟需要多少，几千两我雷龙还拿得出手。墨云兄弟要的话，我便赠与兄弟，交下这个朋友。”
交朋友？墨云没想过。
“几千两……貌似不够。”他家月儿的精神损失费就值几千两？就算他们派出的人没得手，雷龙此时也是不知道的。
“雷大哥前些日子可曾接到过一单来自长安城苏延尉府上的生意？”
雷龙思索了一下，龙虎寨接到的大小“生意”不计其数，但长安城中发来的，近日只有一桩。
“是有，苏延尉的千金苏染发来的加急，只给了画像却没说明身份。据苏染虽说只是个寻常少女，冲撞了她，我只派了些身手一般的兄弟。墨云兄弟，那女子和你有关系？”
“不错，关系还非同一般。墨云此次，就是为了墨云的未婚妻子被龙虎寨盯上而来的。”
“苏染让我们绑的是荣清月？”
雷龙心里惊了一下，他自然知道古墨云的未婚妻子是谁。他真正忌惮的就是天家和手握重兵的权贵，在他眼中，就是得罪了古墨云，都不能把荣清月得罪了。
“正是，雷大哥准备怎么解决。”
“我有意和墨云兄弟交个朋友，既然是唐突了墨云兄弟的未婚妻，要雷龙如何赔罪，绝不含糊。”
“慢着，你要向我赔罪，凭什么让他来说？”
清月本来是准备紧跟在墨云身后，等到墨云进龙虎寨的时候再追上墨云一起进去，这样墨云就是不想带上她，也没法拒绝了。但清月对马匹知之甚少，进了王府马厩挑选了半天不知道该选哪一匹，最后只选了一匹普通的马。
其实荣王府的马厩里面，就算只是一匹普通马放在别处也算是良驹，但与墨云那匹通体雪白的追风马还差了不少，跟到一半清月就跟丢了。
清逸早就说过，清月是个路痴，清月记得当时她还不服气来着。直到半路上跟丢了墨云，清月才知道三哥说的没错。好在一路上给清月指路的人没什么坏人，清月才没被卖到哪个富贵人家里去给人家当丫鬟，或是去哪个土匪窝里给人当压寨夫人。
“月儿，你怎么来了？”
“这位便是弟妹？”
听到身后传来少女的声音，墨云和雷龙回头看了一眼，齐齐发问。
墨云那声疑问是对清月的，雷龙那声显然是对墨云的。
清月不知道墨云是不是真的跟雷龙很熟，但起码雷龙的表现是想让她以为是如此。看着墨云递来的眼神，清月会意。虽然没有什么陪雷龙演戏的兴趣，不戳穿他就是了。
“我自己的精神损失费，当然我自己来要了。”
清月下了马，紧赶慢赶终于还是赶上了，而且看他们走的方向，自己还能蹭顿饭。
有清月这句话墨云就放心了，清月坑起人来可不管地位高低或者和人家熟不熟。只要是被她盯上了，一定会肉痛好长一段时间。宋青书那厮以前多爱惜自己的名声，被清月坑了以后才知道名声这东西是不当饭吃的。有时候太端着面子，只会被看轻脸面的人坑。现在的宋青书，只需要再将脸皮打磨一番，便有了直追墨云的势头。
“既然弟妹亲自来了，不论有什么要求，大哥都应了。”
“雷大哥并不知道苏染要绑的是你，刚才已经解释清楚误会了。”墨云向清月解释道。
清月没有兴趣演戏，墨云却很乐意给雷龙营造他也有意结交的假象。
“九洲王朝的传统美德，不论是大事小事，饭桌上谈就对了。雷大哥不至于让我和月儿饿着肚子站在酒楼门口谈话吧，那可太残忍了。”
雷龙爽朗地一笑，将二人引上二楼的一处雅间中。
墨云在一旁和雷龙攀谈甚欢，两人都是非常客气，说是称兄道弟也不为过。至于几分真情实感，几分虚情假意，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清月也懒得管他们，舟车尚且劳顿，更何况她是骑马来的。当下最要紧的就是填饱自己的肚子。
墨云没准备这么早去调查为何咸阳频繁换了几次县令，却都在龙虎寨的控制之中。若过早打草惊蛇，恐怕所有的部署都会付之东流。只是旁敲侧击地探听了些龙虎寨的基本情况。
清月填饱了肚子，想起她的精神损失费来。
“雷龙大哥，你刚才说，我要什么你都给，可是真的？”
墨云偷笑，清月这是要让雷龙出血了。
“那是自然，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这事本就是误会。弟妹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要我龙虎寨半年的收入，大哥也绝对不皱一下眉头。等我派出去的那些兄弟回来了，我再让他们亲自向弟妹赔罪。”
墨云夷犹了半天，还是没告诉雷龙他那些兄弟回不来了。
“雷龙大哥这话说的，清月自认不是什么高雅之人，但提银子就俗了。就像刚才墨云说的，这本就是一场误会，若不是真的有事要求雷大哥，清月是怎么都不好意思来拿这事要说法的。”
雷龙心中一喜，用龙虎寨半年的银子用来向墨云和清月示好是值得的，但也让他有些不舍。此时清月说她不要银子，正合了雷龙的意。
还是墨云了解清月，听到清月不要银子，当即就知道绝对不是清月转了性子，而是雷龙手里有什么清月看上的宝贝。
“听闻当年太上皇与太后结识，是在太上皇年轻时出游余杭，两人在瘦西湖畔相遇。初时太上皇只闻琴声却不见其人，便取出玉箫来和。一曲琴箫合奏，余音绕梁，直让冬雪尽退，百花齐绽，百鸟齐鸣。自此二人将对方视作知己，通过音律互传情谊。直到太上皇离开余杭的那一日，才引得太后一见。这事被人传颂了几十年，被称为琴箫之合。”
雷龙点了点头，这故事他虽然没听过，但毕竟是太上皇和太后的往事。他很有兴趣，也相信清月没这么大的胆子敢造假。
墨云已经快忍不住笑了，祈祷着让清月快点讲完这个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