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依山而建占地面积不广,但假山水池构筑精美,珍卉花草争奇斗艳。红墙碧瓦掩映的楼阁眩目夺彩,进院便令人神清气爽。虽不若姜家将军府金碧辉煌,却另有一种清幽闲雅溶于自然之景。可见林正阳行医济世多所接触江湖豪客,挣下的家业颇为菲然。
项家小厮报讯,只说是姜家黄氏夫人从蜀汉举家来投,其余他并不清楚。林氏夫妻详问了姜家来人数量样貌,竟没有姐夫姜维同行,他们一加琢磨,立知蜀汉必亡姜家遭了巨变。夫妻原是蜀国臣民,多少有些伤痛之情,安排仆妇打扫庭院布置房间,尽量还原蜀风,想让姐姐甥儿有居家的感觉,以免异乡生疏。
进院后林月桂领着姐姐甥媳,穿檐过廊入内房稍事梳洗,贵重物品尽托林正阳妥为保管。忙碌完后大家重至客厅聚集坐定,趁着摆宴的余裕,林正阳关心的问起了蜀汉覆亡的经过。姜思齐悲愤的道:“国之将灭,必**佞。主上昏庸,不辨真伪,至使祖宗基业大好社稷拱手送入敌国……”
原来三国鼎足而立,魏国强盛,吴、蜀偏弱。诸葛丞相惯行联吴抗曹,六出祁山伐魏未果中道而殂。大将军姜维秉存丞相统一中原的遗志,数度北上讨伐,两国互有胜负。
蜀汉景耀元年,吴主孙休探得魏国政权皆入司马氏手中,料其不久必将篡魏,必伐吴、蜀以立威。吴主遣使相约蜀主,各作准备相互策应。姜维获讯,该年十月奏准蜀主,起兵出祁山先行伐魏。得魏之降将夏侯霸之助,势如破竹锐不可当。司马昭大惊,一面遣大将司马静、邓艾领兵拒守。一面听从谋士之言,派细作混入成都,买通蜀主宠信的宦官黄皓,行使反间之计。黄皓四处散布流言,诬奏姜维拥兵自重已露叛逆之心。
蜀主庸碌惊慌,听从黄皓之言连下三道诏书召回姜维。真是将军百战只为国,难抵奸臣祸害嘴了。姜维不得不奉君命班师回朝,致使功败垂成功亏一篑。
姜维回朝后始知是奸佞屑小中伤,大怒之下入朝奏清君侧,立斩黄皓。蜀主不肯听其忠言百般回护,大将军无奈悻悻出朝。忠直之士恐君臣失和祸起箫墙,劝姜维引军避祸,扼守要道屯军沓田休养生息厮机而动。大将军为国为己考虑,采纳其言远赴沓中。
消息传至魏国,司马昭乘机派遣两路大军同时寇蜀。一路由钟会率领出汉中过定军山,逼近沓田牵制姜维军。一路乃邓艾统带出祁山过剑阁,偷入阴平直取绵竹。诸葛瞻父子困守绵竹,双双战死殉国。邓艾乘胜径袭成都,朝野震动蜀主颤粟之下,不顾良臣劝阻,再依佞臣黄皓鼓惑,举国不战而降。
国内无主传至沓中,军中将帅无不伤心悲切。姜维安抚诸将献出诈降之计,伺机挑拔魏主将钟会、邓艾二人争功而互斗。一切按姜维的设计发展,钟会谋杀了邓艾。姜维劝钟会拥兵自立,假奉太后之诏讨伐司马国贼。不料宣读起兵之际,魏国兵将人人思归不肯留蜀从逆,众兵将卒然哔变,蜀之一代名将姜维心疾突发,被魏军乱刃分尸……
姜思齐哽咽悲泣,流下英雄泪道:“……当时我和舍妹思燕随在军中临时府坻,乱军烽涌杀奔我府。家将姜环见贼兵势大,急催我和舍妹从后门逃脱,他却返身率合府家丁力阻断后,可怜我姜府连仆妇一百余口无一生还。我和舍妹逃至剑阁,路遇夏侯玄周元达俩位贤弟来救,略加商量先投岳父廖化、张翼等老将残余军中。众位老将军不肯流亡离蜀,誓与蜀汉共存亡,并劝我等速离险境。我挂念成都将军府的娘亲妻儿,只得与他们挥泪而別。
成都城中早已浑乱不堪,将军府幸有贤妻拼死力守,又得关张赵等之后往来救护,才不致遭乱军之厄。我们不愿臣虏魏国司马贼,连夜收捨金银细软,遣散家仆,相约诸将之后反出成都。蜀主刘禅投降之时,只有他第五子北地王刘湛自灭其家死孝,第七子刘璩亦不肯追随。诸将之后奉了刘璩父子,欲往投羌人借兵复国。我顾念家眷心灰意冷,不愿再替皇家卖命。母亲力主投奔姨父母处,便与众将分道扬镳……”
夜色在不知不觉中弥漫开来,林府已是华灯初上。姜思齐这一段简洁的概述,听得林正阳夫妻嗟呀不已。林夫人黄月桂垂泪道:“姐夫一生勤谨为国,不料却落得如此下场……”林正阳安慰道:“你们休要悲泣,为将者慷慨赴国难理所当然,正所谓大丈夫死得其所。姐夫姜维一者名垂青史留芳百世,二者报了诸葛丞相知遇之恩,或许于他是最完美的归属。”
姜思齐痛心疾首突然跪倒母亲坐前道:“孩儿不孝,连父亲遗体都不得收殓……”老夫人黄月娥却止住悲声道:“将军百战死,荒山处处埋忠骨。乱世之中能逃得性命,你我母子得能团聚,已是托天庇佑。我儿也是为将之人,境界远不若你姨夫超脱,这怎么能怪你呢?”
夏侯玄扶少将军坐回原位后道:“吴蜀唇齿之帮,唇亡则齿寒,只怕江东亦祸不远矣。”林正阳蹙眉道:“江东素赖长江之天险,赤壁之战便名扬千古。闻当今吴主孙休颇有贤名,治国安帮不在先主孙权之下,但愿将士同心励精图治保彊安民。”姜思齐道:“司马昭狼子野心,志在灭蜀吞吴再篡魏图霸天下,只怕不日便会兴兵犯境,掀起血雨腥风。”其母黄月娥喟然道:“自古君王争霸妄动干戈,苦的只是黎民百姓,无端遭受生灵涂炭。妾等妄投妹夫,只求此方净土远避战火,安身立命躬耕田野余愿足矣。”
众人没想到大将军夫人能说出这等体恤民心的话,一时各自心绪澎湃感概万千。姜思齐夏侯玄等无不随军大小百战,要么是大将军兴兵问罪伐魏,要么是魏军前来犯境。他们只知奋勇杀敌报效朝庭,从来没想过战争给百姓带来的伤害,当下都默不作声。
幸好林府管家上前通告酒宴准备就绪,总算屏除了冻结的气氛。林氏夫妻起身盛邀入席,着仆妇轮流把盏,极尽地主之谊。菜肴之丰自不消说,只是江南小炒去麻存辣,入喉香醇可口别有一番风味。
仅短短十数天时间,姜氏从侯门沦落流亡,至此方得暂且安居心神宁定。席间虽不敢说把酒言欢,亦是借酒浇除烦闷忧愁了。林正阳不再去触碰那些敏感的话题,怕众人再次陷入悲国哀怨的情绪中,尽谈论些当地的风土人情。
姜思齐等这才了解到,檀溪项氏原来是西楚霸王项羽之后。数百年前楚汉争雄,项羽兵败垓下无颜过江东自刎乌江。他的子女誓不与刘氏汉朝共天下,辗转漂流江湖,最后至此爱这里风景秀丽,又与世隔绝逐定居下来。他们辛勤劳累开垦荒地繁衍生息,由最初的几十口人发展到上千人。檀溪除了项氏宗祠,其余姓氏都是项家子弟迎娶外地女子接纳而来。
他们不分贵贱相互联姻,家传武学精益求精,代有人才辈出。人人恪守祖训,不得与汉朝为仕卖命,过着自守自治自产自给的世外生活,从未受到乱世的战火波及。偶尔有山匪盗贼骚扰,他们团结一致奋起而击。随着名声震动江湖,就是历来官府也不敢轻易启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