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笑:“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找人写传记。”
我敛了笑意说抱歉,她继续说:“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我想以孟小姐的实力一定能够把它写出来,并且流传下去。”
我摇摇头,心里还是有一点抵制。她说:“事成之后我会付给你一笔价值不菲的酬劳。”
我更不耐烦了,我看起来很穷吗?
她的一对秋波眉蹙到一起,“孟小姐,我恳请你能帮我这个忙,如果你有什么要求,我一定会满足你。”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姜大设计师也会这么低三下四的求人办事,但我还是拒绝,我并不想承认自己真的江郎才尽了。
我说:“姜小姐,我想你真的高估我了,我就是一个三流的写手,你还是另找他人吧。”
“我看过你的作品,文笔真挚感人,但是我听说你的故事都是你凭空构造的,而我的故事是真实的。”
“姜小姐!”我试图打断她,却看到她的眼睛掉出一滴泪,下一秒她掩面痛哭。
我坐立难安,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这……
良久,她才抬起头,她看着我,眼睛里还有盈盈的泪水。她几度哽咽:“孟小姐,我不为难你,但是我希望你能看到这个故事,如果你看完还这么想,那我绝对不会再来打扰你。”
我有点动容,因为我的确是正遭遇着创作瓶颈,我的故事开始千篇一律,也许是真的需要注入新鲜的血液了,更何况她还那么苦口婆心,给足了我面子。
我说:“那你总得告诉我是什么故事吧?”
她的眼睛立刻亮起来,复说:“故事已经在你手上了。”
嗯?我疑惑着,马上又想到前几天助理收到的那个快递。我大吃一惊:“还真是你啊!”
她点点头,“是啊,我等了你三天,还没有等到你的回复,只能亲自来找你了。”
我讪讪地笑,扫了身后的置物箱一眼,她能等到我回复才怪!
她站起身子:“孟小姐,我再次期待你的回复。”
我受宠若惊:“还是不要那么期待的好。”
“不!”她说。“你一定会再联系我的,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眼光特别好,我不会看错人的。”
但愿吧,我心虚地笑了。
“不过我还有一个疑惑。”
“什么?”
“我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个故事?又或者说你在里面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我必须知道这个故事的渊源,这样才能有让它诞生的可能。
姜思祺笑笑,“看完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她留了一张她的名片就走了,我一个人把自己反锁到屋里趴在桌子上拆开纸袋子。
一本厚厚的记事本出现在眼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首小诗:我跋山涉水为你而来,从髧彼两髦,至死靡它……
我快速地看了一眼,心里轻笑还是个文艺青年。
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心事,年少时遇到了一个喜欢的人,为他做了很多事,我并没有感到厌烦,而是一点点地看完,很奇怪, 2015年6月初八的那一天,一片空白。
再往后翻,我的神色变得凝重,本来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突然一片灰暗。
“在伦敦这几年,我过得不好,晚上常常失眠,那些痛苦的记忆如洪水般排山倒海地压过来,我只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静静等待着第二天天明的到来,第二天仍是这样,循环往复,从未改变。”
“苏和竞时常来看我,我看到他血红的眼睛,就知道他最近累坏了,可他还是一有空就从国内飞回来,然后黏在我身边,赶都赶不走。他一遍遍叫我的名字,嘉鱼,嘉鱼,我一遍一遍地应他,然后两个人莫名大笑起来。”
“苏和竞又给我请来一个‘健身教练’,以前不知有多少个都被我赶走了。我不傻的,我知道他是医生,可苏和竞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好了。何先生不是一个古板的医生,他时常带着我做游戏,陪我打羽毛球,我们彼此都很开心。可是他老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我,尽管并不明显。但他一看我,我就能清楚地感觉到,然后浑身不自在,有一天他对我说,郑小姐,也许回家你才能好的更快。”
“2019年,二月一日,我终于回来了,可是来接我的人,没有祁安,我不得不承认,我终于彻底失去他了,我并没有特别难过,我只是觉得自己左心房空空的,感觉以后再失去一些弥足珍贵的东西,也是可以接受的。”
“2019年,三月三日,我今天隐约看到一个人,他的背影特别像祁安,可是他却坐在轮椅上,我的祁安虽然身体不好,可是他却双腿健全,但是我宁愿他是这个样子,也不想他离开我的身边。”
“2019年,四月初八,我就要嫁给苏和竞了,不对,是沈屿川,祁安,我们都会很幸福的,对不对?”
“祁安,你知不知道我恨你瞒了我那么多年,我以为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宋祁安,从此我们一别两宽。”
“……”
所有碎片拼凑在一起,终于连成一个完整的故事,看到最后,也终于知道那一天为什么一片空白,我整个人好像被什么东西猛烈地击中了一样,突然失声,说不出一句话,身上也没有任何力量,我就瘫软在地上,突然泪流满面。
郑嘉鱼,沈屿川,宋祁安,还有董惜颜。所有的人物在我的脑海里运转,仿佛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磁场,把我强行带到他们的世界,如何也出不来。
我颤抖着手拨通姜思祺的电话,那边传来她甜美的声音,我说,“我一定会把它写出来。”
隔着电话线,我仿佛都能看到她脸上的喜悦与激动,她连声说,好,好。
我问她,有关你的情节,用不用保密。她说不用,你的书一面世,我就辞职,我不想当设计师了,你知道的,我根本不喜欢。
我想安慰她,却只张着嘴将冷风吸进肺里,不断地咳嗽起来,过了一会,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好呢?
那边沉思了一会,说,这是嘉鱼的故事,就叫布莱德湖不见山川吧。
布莱德湖不见山川,我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心里无限悲戚,我点点头,突然想到她看不见,然后就说好,她说了一句谢谢,然后挂断了我的电话,最后一个字时我听到了她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