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6他们冲出来了。
只有一点点擦伤。大概。
正面交火的任务交给在此地待命的普通干员了。
一到安全的地方,木辛就开始发飙了。
她把头盔和面具直接砸在地上。
后来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一下子冲到前线。
还有三十秒爆炸。
只有不要命的圣火在不断冲击阵线。
“您不能过去。”
他们当然不会让木辛过射杀线。
不要这样。不要。
挤不开,只好绕着跑开。
防线很长。
一整个街道都是。
附近街区所有的灯都熄灭了。
天上还有直升机在盘旋。
探照灯不时落在木辛身上。
还有十五秒。
木辛什么也看不到。
求你,不要。
还有十秒。
快出来啊。
还有五秒。
“让我过去。”
木辛惯用的中性音还带着哭腔。
三。
有人拉住了他。
二。
是A-6他们。
一。
火光冲天。
没人出来。
木辛的嘴唇微微地动了动。
根本说不出话。
“命令是我下的,责任都由我来负。”
A-6对她说。
“什么意思?”
“我会为他的死负责,即使是枪决我也认罪。”
“他没死!”
吼得歇斯底里。
木辛手腕上戴着的骨牌随着她的声音一起晃动。
之前都没人注意到AH的手腕上也有一个骨牌。
这是北方一个小城邦的习俗。
骨牌,传说中是用人的额骨做的,实际上是牛的额骨。
一分为二,雕刻花纹,两人各执一块,意为连理夫妻。
那里的人认为额头的骨头是最靠近天的地方。
这个城邦对战士充满崇敬,崇拜战无不胜的水。
夫妻便是战时的伙伴,最小的单位编制。
益泽。这是AH和木辛从未提过的他们已经失去了的家乡的名字。
这对骨牌便是他们唯一的关于家乡的遗物。
骨牌的另一头,就是唯一的亲人。
木辛回过头去。
火光映满了她的双眼。
“长......”
通信兵看着这种气氛差点话都说不出来。
“不是大事的话就不用报告了。”恍替A-6回答了。A-6现在可能无暇顾及什么报告。
“求救信号。长官。”通信兵坚持要汇报。
所有人同时回头看他。
木辛直接冲上前去。
“在哪里?”
“地......地下。东侧入口。”
通信兵好像也是新人,他被吓坏了。
“走。”A-6终于说话了。
哪用得上他说。
“长官,你们没有出动许可。”
A-6他们都已经走出几步了。
“永夜不需要什么许可。”
夜幕降临,这种事情有谁给它许可吗?
绕了半个圈,几乎是另一边。
工兵已经就位。
“快动手啊。”
木辛变得不大像那个沉默寡言的她了,这几分钟已经把她几天的份都说完了。
“盖子卡住了。”
意思是打不开?
“就没有炸药什么的吗?”
“太薄了,可能会堵住入口。”
“那你们说怎么办。”
“我们正在用撬棍把它撬开。”
那是供两人使用的特制大号撬棍。
“要多久?”
“两三分钟。长官。”
“我们没有两三分钟可等。”
不知道AH伤势如何。
“那......”
工兵愣住了。
两三分钟速度不慢了。
“让开!”
说话的是恍。
他一下子就挤开用了半天劲也不见有什么效果的工兵。
“那个不怕疼的,来帮忙。”
叫的是无痛。
A-6也来了。
当然还有木辛。
“一,二,三!”
“砰”地撬开了一个口子。
“再来!”
口子开的大了很多。
“够了。进去吧。”
木辛体型最小,当然是由她先进去。
木辛在自己身上绑上了绳子,剩下的人则是把自己掉的差不多的医疗包凑一凑塞在她的背包里。
“准备滑降。”
尼龙绳拉住绷紧。
木辛滑下去的声音不对劲,受力也不自然。她滑得太快了。
好在安全落地。
她直接跑开了,连报告回复都不说一声。
“真是的。”A-6叹息说。
地下通道内,灯光完全没了,好在结构还算完整。
木辛的夜视仪早就在一出来的时候就被她扔在了地上,现在只能用手电筒照明。
手电筒是枪挂战术手电,不是探照用的,灯柱亮但是窄,木辛跑得很快同时她还要确保没有看漏任何一个角落。
“哎。我在这。”
不远处传来的。
这个声音木辛化成灰都认识,那个欠揍的家伙。
木辛差点笑出了声。
然后一步摔倒。
她跑得太快了,根本不看路。
“小心点啊。”
护甲都脱了,摔一下就要磕破一块皮。
骨牌经过热处理和长达小半个月的加工,坚固到保证在死之前都不会坏。
但木辛还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老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没人会相信这说的是惜字如金、很少犯错的木辛。
也没人会相信她竟然不说一个字来反驳。
找到了。
失而复得。
AH尝试往木辛那边挪一挪身子。
他刻意隐藏了因疼痛蹦紧的肌肉。
但是木辛还是发现了。
“你别动。”
AH只是想去扶她一把。
木辛知道。
他从来都是这样。
“你的腿伤了。”
没看见明显出血。
“忍一下。”
木辛直接用手按压他的腿部。
“嘶......”
AH在忍。
“还好是错位,没骨折。”
但是也动不了。
而且身上的小伤口也不少。
脸上,手臂上,一道一道的。
即使一片黑暗,难以窥见木辛的容貌,但是AH依旧觉得专心的木辛实在是......
美得过分。
“别睡啊。”
“没睡。”
是木辛的笑颜自动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AH太累了。
所有人都是。
一夜一夜的缺觉,跑不完的外勤。
伤口,淤青,咒骂,怒火。
类似于此的一切在AH脑袋里的优先级都不如......
你,阿梓。
十二分钟后。
AH醒了。
摇晃、坚硬、钢铁独有的气味。
TRI的装甲运输车,内部。
空间不算窄,但在里面卧下睡觉绝对奢侈。
永夜小队全员在此。
AH试试抬起头。
木辛正看着他。
面具没戴而是挂在胸前。
温柔似水,这个词用来形容现在的木辛再合适不过。
她真正的容貌与气质与她平日里表现出来的完全不一样。
本名叫做梓。
柔弱的名字。
也只有AH才知道并如此称呼过她。
她并不讨厌女人的身份,也并不觉得温柔等于软弱,她只是不想在故乡毁于一旦之后还被当作是男人的累赘。
所以她把自己的名字拆开了。
连同温柔一起。
一边是木辛,另一边是阿梓。
她学了兵刃、火器、战术、机械,用尽一切来武装自己,但她还留着齐肩的长发和似水的温柔。
“醒了?”
AH试着点头。
“那我睡会?”
疑问口气。
AH又点点头。
欸......
等等,为什么我抬头可以看到阿梓?
脑袋底下软软的,装甲车里总不会有枕头吧。
AH翻身坐起。
把正在戴面具的木辛吓了一跳。
我刚才枕在阿梓的大腿上?
环视四周,都睡着。
但是......
男人不在战场上流血牺牲,怎么能在女人怀里睡大头觉。
AH一下站了起来。
然后撞到了头。
都说了这里面空间没那么大了。
头好疼,然后是腿开始疼,然后浑身上下的伤口都开始疼。
酒精涂在伤口上感觉开始变得真实。
“到底有完没完?”
“显摆完老婆还要吵人睡觉。”
恍说话永远这么冲却又不带一丝怒气。
真是艺术,语言的艺术。
AH尴尬的笑着。
恍也跟着笑,还有A-6和无痛。
最后连木辛也是。
“这是正常的吗?”恍看见木辛也在笑。
明明平时话都懒得说一句。
“呃……”
AH倒是经常见,这个经常当然是相对于其他人而言,毕竟木辛每次笑他都在场。
“总结。”
TRI的陈规旧例之一。
行动结束由队长进行总结并提交报告。
永夜属于特殊小队,大部分时候报告什么的都无关紧要,反正交了也会销毁。
“总结就是没有总结。回去喝酒去吧。”
欢呼。
A-6伸手拍拍AH的肩。
“干得不错。”
尽管木辛和AH一再拒绝,但A-6依然表示他会负全责。
A-6做了当时最正确的决定,决定把自己的队员扔在贼窝里。
换谁也过意不去。
算了,反正只要喝了酒肯定就忘得差不多了。
生命如织,只有酒是真的。
尤其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
他们一天之中就会遇到很多人,杀掉很多人,抛弃很多人,也会救下很多人。
这一区今天的平民伤亡是零。
这个数字本来会是6000+。
值得庆幸和庆祝。
装甲车在TRI总部门口停下。
门口的卫兵向他们敬礼,新兵们似乎对做这种事情有着极高的热诚,老兵们也在不知不觉间开始享受起来了。
“阿斯德?你小子......”
恍似乎见到了熟人。
那人被叫住,抬手要敬礼。
被恍拦下了。
“别来这套,把饭钱还了。”
“愿赌服输,长官。”
恍的官衔比阿斯德大。
恍的目光挪向旁边,拷问官。
带着那个专用的文件夹。
哈里克。很常见的名字。
不容易记住,也没那么容易忘记。
“怎么......”
恍明白了。
“你要去当拷问官?”
“这个官职是不存在的。长官。”
“别长官长长官短的。”
“那里是......”
地狱。
“我很好,放心吧。”
“我虽然不会打架,但是做这种事情还是很在行的。”
“你刚才想说那里是地狱对吧。”
“但是......我们才是创造地狱的人啊。”
“只要能派上用场,烧到自己也无所谓了。”
“我还有事,改日酒桌上聊。”
阿斯德要走了,看这情况也知道拷问官要忙上天了。
“那家伙,下手挺狠的,但是是个好人。”
恍说的是哈里克,他做审讯官的时候曾有一面之缘。
“说实话,就物理打击来说,他们下手没你那么狠。”恍打人疼,但是不恐怖。
阿斯德留下这句不算笑话的笑话离开了。
A-6在做完一个肯定会被销毁的登记之后就回来了。
每次执行完任务之后都会给一点休整时间让干员们补觉什么的。
永夜小队已经执勤三十六小时了。
没空回宿舍,就地解决吧。
特殊小队待遇好点,可以睡在会客室之类的地方。
至于街上的小队则会睡在掩体里,队友的背后。
晚上八点十六分,三月十七日,巡和睡着的夏小霞在会客室里呆了半天了。
A-6他们开门的时候,夏小霞已经醒了十五分钟了,巡简单地说明了情况让她不至于惊吓过度。
“你回来了。”
巡一眼认出了领头的A-6。
但是后面的人她都不认识。
“嗯。”A-6答。
回收小队的人也来了,最近他们也挺忙的。
刚才他们还去负责回收了AH拆下来没来得及带出来的毒气罐。
顺带一提,那个领队叫克劳格斯。
在神圣帝国这个词意为群山汇聚之地。
“您好。”
巡用标准礼节向他打招呼。
对方回应。
璃好厉害,谁都认识耶。
至于原因当然被巡用安保公司的借口搪塞过去了。
巡推推夏小霞。
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上前。
“那个......谢谢。”
夏小霞怯生生地说。
璃说他们是在为保护我们大家而奋战的人。
“谢什么?”
A-6却不大明白。
巡看见了A-6新换的制服和护甲上多了好几道划痕。
他们今夜一定又保护了很多人,只是他们从来不说。
“谢谢你们......”
替我姐姐鸣不平,伸公义。
或许是觉得这个理由太自私了。
她半晌也没能说出来。
但是A-6看到巡的眼神突然明白过来。
“不用谢,我们......”
我们什么也没做,他是想这么说的。
但是,适当夸耀一下也是可以的吧,因为巡好像很希望我这样做。
“这是我们职责所在。”
“愿你们今夜平安。”
长夜静悄悄,是因为无数的人在守夜,平安夜来得并不容易。
巡对A-6笑了笑,对他的回答表示满意。
甚至今夜比平常更令人安心。
“要送你回去吗?”A-6问巡。
“呃……”
“我们可以睡在这里吗?”
六点过了,全市已经戒严了,外面又乱,送她们回家一定是要麻烦这些已经累得半死的人的。
“只要你们不嫌挤。”让木辛陪着应该无所谓。
“这里应该比较安全吧。”
夏小霞的父母都在忙着处理夏小烟的事,巡已经打过电话了。
“您,还戴着呢。”
巡看到了A-6层层护甲里她亲手戴上的四芒十字。
“啊。你说这个啊。”A-6低头。
为什么会觉得这么安心呢?
跟以往不同,这次A-6有了一个等他回去的人。
那个叫巡的少女。
从不祈祷的A-6祈祷了。
愿所有人今夜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