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车马早早的便停在了岳府门外。
岳府是扬州首屈一指的名门大户,门庭当今圣上所赐,匾额当今圣上所提,听说就连内部景致都是受圣旨按照皇家园林为参照所建。
真可谓处处可见的皇恩浩荡,正大光明的风光无两。
可是即便如此,岳府上下却都非常的平易近人,门户大开,一道门内,竟不设任何假山屏挡,驻足便能一窥院内情境。
门口两边马车随行,生意随做,孩童玩耍,一片和气,全像普通宅院一样,没有任何架子,也并未私设任何禁忌,一看就是主人平日对府人严格要求所致。
歆悦看到此景,稍稍放下几分心来。将信亲自交给了岳府门人。
门人低头一看信上属名,眉尖微微一皱,却什么也没有说,转身便回屋通禀。
歆悦在车上闭目等着。
心中仍旧有些忐忑,虽是父皇的心腹大臣,只道忠心不二品德高洁,可是至于具体怎样,歆悦也从未曾与他涉事,所以不敢完全吃准。
昨晚与陆离二人谎称出门转转,甚至提前连周遭环境都已摸查妥当,就是恐生变故。
李大哥和大块头自是不知道这些,漫无目的坐在车边看着街上的光景。
却没想到不多会儿,岳府门内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岳家主母岳秦氏步伐匆匆,手里紧攥着写着岳岚山大人亲启字样的信,亲自迎了出来。让歆悦和陆离也是面面相觑,大吃一惊。
不应该是岳岚山吗?
歆悦由陆离扶着跳下车,站在主母对面,犹豫了一下,施了一个简易的宫礼。
只见岳秦氏端庄持重,鬓发低盘,一身白兔领,夹绿色秀荷花边的棉袍。面色红润,看起来保养的非常好,上前轻轻拉住了歆悦的手,微微施了一个眼色,柔声道:“屋内说话吧。”紧接着便拉着歆悦向府内走去。
陆离见状立刻转身谢过李大哥和大块头,让他们自顾回去金陵,不用等他,说罢也快步跟了进去。
两边岳府家人全不知出了什么事,竟然惊动夫人亲自慌忙出门迎接,全都不明所以的看着,眼睁睁的看着夫人从镖车那,领着一个盲女后又跟着一个青葱少年进了内宅。
李大哥和大块头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知送信,却不想还有这等名堂。
一时也是全摸不着头脑了,不知这歆悦姑娘究竟是怎样的来头,会是这么大的排场,竟能驱使岳家主母风风火火的亲自出门来接。
这边岳秦氏,歆悦,陆离三人一处,也没跟着仆人,直径往内院走去。
岳府内亭台楼阁,回廊九曲几经盘绕,岳秦氏将二人带到了后院,枯败荷塘边的一处雅室,才停了下来。
室内布置的简单古朴,除了佛龛,瓷瓶和桌椅,屋中最显眼的只有一封半人高的香炉,青烟袅袅,清淡雅致甚是好闻,像是岳秦氏平日的礼佛之处。
岳秦氏抬手请歆悦坐下,目光柔和微微看了陆离一眼,“这位是?”
“我的人,请夫人放心说话。”歆悦身子笔挺,眼光从容淡定,刻在骨子里的气质和优越感在此时毫不遮掩的流露出来,淡淡的环着屋看了一周,“请问岳大人呢?”
“您来的不巧,岚山并未在家。”说着岳秦氏自己并没有坐,而是向后一步,朝着歆悦便要重新施礼。
歆悦赶忙将她拉起。
“我已落难至此,夫人能够明断是非,岳家果然满门忠心赤胆,歆悦将来定会将岳府上下这份赤诚之心奏明父皇,父皇必定厚赐重赏。”
“公主这是说的哪里话,这是人臣本分,公主您受苦了。”岳秦氏眼中慈爱,轻轻握了握歆悦伸出的手,一阵嘘寒问暖,又问了事情详细的来龙去脉,轻叹了一口,眉头微蹙,却只字不提岳岚山去了哪里,又何时回来,反而转口聊起了数年前的一些宫廷往事。
歆悦心细如丝,一听便明白了,她的神色略敛了一敛,却也还是面带微笑,一一应对着。
岳秦氏也是频频点头,脸上却仍是看不出丝毫明朗的态度,她缓缓的为歆悦又斟了一杯茶。
“当年臣妾因为一些缘故,也在宫中,幸得纯娘娘庇护,对我犹如姐妹一般,当年你出生的时候,纯娘娘疼了整整两天,我一直守在旁边,寸步不敢离开,没想到一转眼您都这么大了。
我记得您刚出生的时候皇上高兴坏了,一听说终于得了一个小公主,刚下早朝就立刻赶了过去……”
岳秦氏眼神温柔,似是沉浸在回忆当中,断断续续的说道,不料却被歆悦打断了。
“凌娘娘您,不,岳夫人您记错了。”歆悦洒然微笑,摇了摇头,拍了拍岳秦氏的手背道:“母妃说我出生的时候新月如钩,明亮皎洁,漫天星辰灿若宝石,父皇大赞吉祥,又说我长得十分像我的母妃,让人看了就觉得赏心悦目。遂龙颜大悦,借心之所悦和新月皎皎二字谐音,才赐名歆悦。”歆悦说完轻轻捧起茶杯,自顾抿了一口,也不看岳秦氏脸色。
但陆离坐在一旁,却明显觉得岳秦氏手指在膝上微微一曲,眼神顿时明亮了几分。
“对对,是我记错了,是我记错了。”岳秦氏似是因为记错,十分不好意思,也抿了一口茶。
岔开话题道:“当年,我虽身份低微,但你母妃却从不介意,与我最是投缘要好,堪比手足,记得我离宫之日,你母妃不舍,将一对儿透雕碧玉簪子,送给了我一只。这么多年,我一直戴在身上从来没有离身过。”
说着她抬起一只玉手,轻轻的将头上的一只玉钗取了下来。
只见这簪子做工非常精细,玲珑透雕,匠心独运,透玉之中,还有一颗金珠来回滚动,甚是别致,却像宫中之物。
岳秦氏将它握在手中转动,似是正在怀忆往昔,眷念纯妃之情。
“哦?这我倒不知。不过我母妃倒是有一方镂金包玉的镯子和您手上这只非常相像,倒是时常佩戴。”
歆悦像是随意一说,却不料岳秦氏立刻将簪子紧握在手里,猝不及防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眼中似盈盈有泪。
“请容安公主恕罪。”
歆悦赶忙将她扶起,连连摆手道:“人之常情,兹事体大,若我是夫人,也一定会谨慎小心,盘查清楚的!”
歆悦说着亲自将岳秦氏扶到座位上,紧接着却反而施礼道:“歆悦流落至此,容貌已改,身份已换,夫人仍能这样对我,歆悦感激不尽。
若夫人还念及与我母妃的姐妹旧情,就按民间礼俗,唤我一声歆悦便可,也请歆悦叫您一声姨娘,这才是对歆悦最好的保护。”
岳秦氏慌忙起身将歆悦拉到自己身边,紧紧攥着歆悦的手,一行热泪滚滚而下,虽然不合礼数,但还是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