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江晴接到苏宛然的电话,笑得像个傻瓜,最后连关沧海都看不下去,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这时花痴中的江晴才算回过神来。
“怎么了?”关沧海挑眉,“像个傻子一样。”
江晴笑得甜蜜极了,“宛然给我打电话了。”
关沧海一口气憋住,差点过去,“你……”他指着江晴的鼻子,被噎得说不出来话。
江晴忙着收拾桌面上的东西,口中道,“认识她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找我。”他看着关沧海,笑得很开,“无论怎么说,我都要提前到。”
“啧啧。”关沧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从来没找过你今天却突然找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江晴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关沧海撇了撇嘴,恋爱中的人往往都是傻瓜。他并不觉得苏宛然会安什么好心,他从来就觉得那个女人简直阴沉得恐怖,而且他对江晴……似乎并不是十分上心的样子。对于老朋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苏学士就说过嘛:天涯和处无芳草。可惜,江晴似乎就准备一棵树上吊死,并且他还考虑给江晴立个贞洁牌坊,以便传诵万世。
关沧海不认为自己和江晴是好朋友。他认为朋友不过就是相互利用的工具而已,他利用江晴江晴也利用他。他利用江晴使自己不再寂寞,至于江晴把他当什么,他不在乎,也不想在乎。也许有一句话说得是对的“人是群居动物”,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群居动物。对于江晴,他觉得有一些担心。他没有江晴那么单纯“蠢”,以为苏宛然有了回音就是爱情的回报。
苏宛然是个很怪的人。至少关沧海这么觉得,苏宛然总是在一旁,看着江晴怎样怎样,任江晴为他怎样怎样……但她却从未想过付出。
关沧海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善良之人,但他没有见过苏宛然这样的人。她可以拿被伤害或者怎么样当作不接受江晴的借口,但她从来都没有拒绝过江晴。在他的眼里苏宛然就是一个自私到极点的人,总想着让别人为自己付出,不想到要回报些什么。可是她忘记了,总是收不到回报反而收到伤害的爱,是会停止的。
他点了烟,也给兴奋的江晴点了一支烟。他不觉得苏宛然这次会给江晴带来惊喜——或者带来的只有惊,没有喜。他觉得江晴很不值,为了这个女人很不值,他承认自己不是好人,但他觉得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人。
但关沧海很清楚这些话是不能对江晴说的,他只对江晴笑了笑,然后很嗲的说了一句“不要抛弃人家哦~~”
然后江晴送白眼给他,告诉他马上就把他休了。
关沧海看着江晴走出去,叹了一声,继续自己的工作。江晴怎样,都与他无关,不是吗?
可是江晴又回来了,回来的时候带着点尴尬的意味。关沧海看到他捧着一束花进来,吓了一大跳。花很好看,可关沧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看到江晴小媳妇似的样子,哭笑不得。
“她送你的花?”关沧海问。
江晴“恩”了一声,笑得格外甜美,“她送我的。”
关沧海拿杂志盖在自己的头上,闭着眼睛假装没看到这个傻瓜。可是江晴却总是让人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沧海。”江晴有跳起来的冲动,“她送花给我。”
“我知道。”关沧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江晴一脸幸福身边飘满了粉红色的泡泡,“她终于接受我了。”他说着,一脸的陶醉。这时关沧海才明白,其实江晴根本不需要他说什么,只要他安静的听就是最好的了。他的烟慢慢的燃烧着,他看见江晴把花放在桌子上,然后和他说再见,再次走了出去。
关沧海看着那些花,并没有太注意,只不过偶尔扫过的时候,想起了一个人,他拨了电话过去,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
“有事?”
“没事不能打?”关沧海把手机交到右手,点了一支烟。
“行,那我挂了。”
“别……可别挂……”他说着,看了看那上别着的一张小卡片,上面有“寒樱”两个字,想来应是花名,便问道,“寒樱,听说过么?”
“寒樱还是寒绯樱?”
“我不知道。”他说,“有什么用意吗?”
“普遍说是欺骗,不过樱花的花语应该是生命吧……你问这干什么?”
“没什么。”关沧海说,然后很轻松地挂掉了电话。他看了看桌上的花,在心里为江晴祈祷——希望,你能好运……阿门。
方文远第二十一次拨苏宛然的电话,得到的结果都一样,一个甜美的声音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不在服务区?那她能去哪儿?!方文远几乎想砸了电话,忍了忍,他拨了另一个号码。
“刘小姐。”方文远开门见山,“我想知道我的员工到哪里去了。”
“方先生的员工……似乎与我无关吧。”那边的人说着,语气悠然,声调平和。
“刘小姐。”方文远道,“我们已经放弃了任何想法,我只想知道我的员工在什么地方……”他话锋一转,“我听说她临走之前和你联系过的,对吗?”
那边的女人笑了笑,“可是这件事情是与我无关的,我只能说,宛然现在在我这里。”
“我要和她说话。”方文远蹙了蹙眉,“我要和她说话。”他重复着,末了又加上一句,“一句话就好。”
“她现在心情不太好……我想你再等一会儿吧。”刘雨微说着,微微的笑了起来,她看了看坐在沙发上发呆的苏宛然,又道,“她因为某一件事心情特别不好呢,方先生就不要再打扰她了吧?否则的话……她会很后悔呢。”
方文远越想越不对,在对方几乎要挂电话的时候问道,“那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
“方先生是以什么立场来说这句话的呢?”刘雨微笑了笑,拿起杯,刚沾到唇,却又放下,对着手机道,“是苏宛然的追求者,还是他的上司。如果是前者的话,我恭喜你了,你有机会。”
方文远站起来,又坐下,不太理解刘雨微的话,有些诧异似的,“我是宛然的追求者?你听谁说的。”
“那就不是喽?”刘雨微笑道,“真可惜了。”
“我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我只是希望你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答复。”方文远说着,挂了电话。
刘雨微刚想说什么,才发现电话已经被挂断,她笑了笑,把手放在膝盖上,笑得有点勉强。
为了谁呢?
她不知道。
她闭了闭眼睛,然后看向窗外,口中道,“宛然,你后悔了吗?”
苏宛然拍着抱枕,似笑非笑,“如果我说我后悔了,你相信吗?”
“你不是说,你从来不会后悔的吗?”刘雨微说着,微微的叹了一声。她的叹息很轻,轻得没入尘埃。
也许是吧。苏宛然想,其实陈楠死以后她就已经后悔了,做人不必要那么决情的,纵然陈楠已经走开……可是现在说这些是没有用的。她知道,江晴一定再也不会原谅她了。她在杀了人之后,对尸体道歉,那个人也不会复活的,相反的也一样,无论她怎样,江晴,都不会再理她了吧。
怎的很可笑呢。有些时候,只有失去一切之后,才懂得,什么应该珍惜,什么应该留住。有些事已经过去,无论怎样想挽回,也只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魏雅辰打来电话的时候,苏宛然还在刘雨微家发呆。她不想去理会那吵闹不停的手机,她坐在窗前,看着外面人造的风景。
刘雨微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卡布其诺。苏宛然恍惚想起了尹若喝咖啡的时候,皱着眉头,却硬着头皮喝下那带有奶香的液体。
江晴是相反的吧,他喜欢奶制品,而自己,似乎只喜欢奶茶。
刘雨微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过头,手机在茶几上不停的响着。悦耳的音乐变成了令人作呕的噪音。
刘雨微拿起手机,递给她,她以为是方文远,仔细一看,却是魏雅辰的名字。
魏雅辰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在电话里问她,看没看过圣经。
苏宛然就想起了那一年,江晴送了一本圣经给她,她没有看完,只不过翻了几页罢了。她对魏雅辰说,看过一些。
魏雅辰就笑,笑得有些叹息的意味,他说,你的兄弟第七次欺骗你的时候你要原谅他,第七十七次欺骗你的时候你也要原谅他。
苏宛然没有说话。
魏雅辰继续道,那么,第七十八次呢?第七十八次欺骗,是否也要原谅。
苏宛然冷冷地打断他的话,目光里有决绝的悲伤。
“我后悔了,第一次。”苏宛然这样说着,然后泪下如珠,她就又想起了那个夜晚,街角的路灯,有血,有人死去。
也许那个时候,就已经后悔。
魏雅辰依旧带笑的声音,听在耳中却似乎格外的刺耳,“你后悔了,似乎也没有用了。”
苏宛然把手机摔在地上,手机在地板上弹跳了一下,落入平静。电池掉了下来,炫耀着什么,又似悲哀着什么。
刘雨微端着咖啡靠在沙发上,微微的笑,她抬头看天花板,似在自言自语,却是在和苏宛然说话。
“你肯定不知道吧,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江晴。”刘雨微说着,语气平淡,声音平淡,丝毫不像是在说一件让人瞠目结舌的事。
苏宛然抬头看刘雨微,有些莫名,有些疑问。
刘雨微坐起身子,幽幽的笑了笑,“有一个人,特别的讨厌我……但我却喜欢他,没有办法的事情嘛。他不想看我开心,他想让我难过,想让我伤心。我多看了江晴几眼,开了一些玩笑。我承认我对江晴有好感,但只不过是朋友的那种罢了。”
“他以为我喜欢江晴。而那个时候,江晴跟在你身后,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你……我好奇,忍不住就去打听。然后他就更加相信了我喜欢江晴……”
“但谁又知道呢,我只不过是一个人太久了,寂寞太久了,所以开始好奇罢了。但那个时候,他找到了你。”
“他想找你帮助他,让你答应江晴,然后让我难过……其实事情说白了就是这么简单而已。你答应了,我为了让他开心,所以作戏给你们看。”
“你们都相信了。你们都以为我最喜欢的人是江晴,以为我最讨厌的人是尹若,你们都错了,错得太离谱,错得让我都感觉到奇怪。我难道真的那么有天赋吗?难道我真的那么会演戏吗?”
“事实上,每个人都是傻瓜。我在后面看戏,看到你对江晴那种样子……那个时候真的,就是在看戏,然后努力的装出受伤的样子来……很可笑是不是?”她说着,放下杯子,走到窗前把窗子打开,“可是再可笑,那也是一个事实,无法反驳的事实。”
“无论如何……都已经过去了。”她微微的叹了一声,接着道,“后来呢,各奔东西……你们都走了,我也走了。直到现在我还在想,如果没有那么多的 伤害,是不是我们都可以快乐。”
“我的祖母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我跟着她读圣经。但我没她那么厉害,她可以把圣经背下,而我只能吃力的读。那个时候看到马太福音的时候,我真的觉得里面的话很傻。第七次要原谅,第七十七次也要原谅,那时候我就想,是不是到了第七十八次,就无法原谅了。。”
“现在我却觉得,原谅,是要看究竟伤得有多深。尹若就算这样对我,但我也可以包容,可以原谅,因为错的人是我,而不是他。从一开始,就是我的错。而你不是。”她看着苏宛然,笑容在窗帘的影子下绽放,“你做得太错了,如果尹若这么对我,我会杀了他,然后再自杀。”
苏宛然不动,也不说话,像石膏一样凝结在沙发上。
“你后悔了吗?”刘雨微说着,然而又重复着,“你后悔了吗?”
苏宛然抬眼去看她,却看见她笑得有些凄凉,“晚了,早就晚了。有些事情,一旦已经变成事实,那么就……无法挽回了。”
“不论是谁,都是一样。”刘雨微说着,把咖啡泼在窗外。苏宛然看到,依旧留着残渍的杯子里,张牙舞爪的灰褐色的液体,像干涸的河道,把干枯的手臂伸向不知名的 地方。
她忆起那天见到刘雨微的时候,她们同样是在刘雨微的家里。肉桂的粉末飘在咖啡的上方,她们就像很多年以前的慕尼黑协定一样,背着当事人,达成了罪恶的协议。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也许是一时的冲动,也许是……但已经无关紧要了。过去的已经过去,没过去的还要再继续下去。
也许已经开始后悔,如果还有一次机会……如果……只不过是如果罢了。
她又想起了那句话: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 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怖畏? 是故莫爱着,爱别离为苦。 若无爱与憎, 彼即无羁缚
可是,若是在未爱上之前就抽身而退,是不是才是最好的结局?
只可惜已经沦陷了,就算是挣扎也不过是相互伤害罢了。但,就算还想要挽回,就像魏雅辰所说的那样。第七十七次原谅,那么第七十八次呢?
江晴。
对不起,我爱你。
☆☆☆
苏宛然回到事物所的时候,他看到方文远那惊愕的眼神。肾上腺莫名的开始分泌出某种东西,那种感觉大概就是一般人所说的心痛吧。
可那又如何呢?
她想笑,嘴却没有动一下。
“宛然……”方文远看着她,欲言又止。
苏宛然靠在门框上,对方文远道,“就是你想的那样。”她看见方文远瞪得越来越大的眼睛,继续道,“我答应和他在一起了。”
她看到方文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接着道,“那个姓胡的人,有一点特殊癖好的的老头子?!”
方文远看着她,什么都没说,就是那样定定的看着。
“你怎么能这么做?”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文远才带着一点叹息的说出这句话。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飘在风里的羽毛一样。
“我不知道。”苏宛然歪着头,想了想,又想了想,“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自己很混乱,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她说着,自嘲似的笑了笑,“我不会在找他,如果有缘就再见,如果无缘就再也不见。”
方文远摇了摇头,“你就这样……”
苏宛然道,“那又如何?一个人,我照样可以生活。那老头子总不会一辈子对我感兴趣的。”
“不是生活的问题……”
“那又是什么?”苏宛然反问。
方文远敦顿了一下,道,“你不会孤单吗?自己一个人。”
苏宛然道,“我有晴晴。”
方文远有些无奈,“它毕竟只是猫。”
“我要告你歧视动物。”苏宛然说着,微微笑了笑,最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低的道,“我的事,你别管,管好你的心就行了,尹若,不会喜欢你的。”
方文远的身子明显就僵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他说。
苏宛然笑了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看着方文远,“刘雨微告诉我的,听说以前尹若没到S市的时候,你就一直喜欢他。”
方文远看着苏宛然,突然道,“别说了,我不想听。”
苏宛然笑笑,颇有些落寞的味道。
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永远都回不来。
没有人可以给你,第七十八次的原谅,不是吗?
她收拾好自己桌子上的东西,然后对站在门口的方文远道,“明天我再来最后一天。”
方文远怔了一怔,问,“为什么。”
苏宛然道,“不为什么,你给不给假?”
方文远道,“你什么时候想回来,再回来吧。”
苏宛然笑了笑,“那么我要谢谢你了。”她叹了口气,“今天是周日吧。”她看见方文远点了点头,又道,“周日来上班,我们都是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