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夜姬私做主张,用王族的大还丹保下了小白的性命;但小白骨头坏死的右臂被截断了。已经过了三天,小白仍旧昏迷不醒。父王的葬礼就在今天。大蛇棺椁已经回来了。这只大蛇本就是为王族的大行葬准备的,它能追踪气味,一旦父嘉随身携带的招引药水瓶被捏碎,大蛇就会立刻前往父嘉的位置。可见,这位蛇尾族的首领早已心中有数--此行,凶多吉少。大蛇爬近墓室,要从荆棘上过去。蛇鳞被一点点剐掉,红嫩的肌肤露出来。这道程序叫坎。随后,饥饿的大蛇会吞食掉木盘上的祭物。这叫做礼。大蛇会因为祭品中的药物而短暂昏迷。这时候,送葬人会剖开大蛇的肚子,将父嘉的遗体取出,再将蛇肚子缝合好。入殓师立马为父嘉整理易容,所有宗族亲属会依次进入墓室一一与逝者告别。做完这些,大蛇连同石棺会被一起封在墓穴之中。
正好是阴天,辉夜姬心情沉重,她有些难以接受父亲的去世。参加完葬礼,她坐在山坡上,让冷飕飕的凉风吹干她的眼泪。“你在这啊!”辉夜姬听到有人讲话,转身过去,正瞧见安提帕特。父亲说过,这是个过分聪明的人。她对这个男孩充满了敌意。“别误会,我是来找我朋友的。”帕特神情憔悴,他似乎还在为金子的事情发愁。
辉夜姬带他走进宫殿大门。两具高大的盔甲立在旁边,头顶是金光闪闪的枝形吊灯。踏上台阶,精心打磨过的大理石纹络清晰可见,一张先代王族的画像挂在天窗底下。在二楼的楼口,两名守卫打开隔门,恭敬地行礼。来到过道的尽头,在一只麋鹿的彩画旁有扇木门。小白就躺在里头松软的床垫上。帕特听闻了这个兄弟三天前的事情。他竟然又动用了封印。他因此失去了右臂。如今成为一个废人,他不知道小白醒来会有什么举动。“你为什么不阻止他?”辉夜姬对这一问感到诧异。但她可不是那种甘愿沉默的人,话语中颇带怒火。“他害死了我的父亲,现在对他的救助,我不过是出于仁慈。”
“实话告诉你吧,他就是海王兵器!”安提帕特的这句话让气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
然后,他接着讲:“所谓海王兵器指的是一群为梵天选定的半神之人。他们的灵窍之中被注入了神溢之力,而释放力量的媒介则是任意的铁器。依小白现在的情况,他要是多施展一次,那就是死定了。”安提帕特巨细无遗地将所有情况告诉了她。辉夜姬没有想到父亲一直寻找的海王兵器原来指的是人,而那块五圆交汇的图腾又代表什么呢?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也许是为了忏悔吧。我已经将黑曜卖给了尼山。”谈话在这里停止了,安提帕特走出卧室门口。他刚刚出卖了朋友,本来他并不想这样做,但神不知鬼不觉地他就做了这种下流的事。“愿神保佑你!”他为小白祈祷,随后上了马车。而在这辆芳香四溢的豪车之中阿国靠坐在窗户口。她将轻柔的目光撒到他憔悴的脸庞上。“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帕特目光热烈,将脑袋枕在阿国腿上,嗅着她身上那股清雅的气味。他睡得很香。马车摇摇晃晃,但不至于吵醒一个幸福的人。帕特做了奇怪的梦:他继续自己的旅行,阿国的鞋子被大树卡住了。她向帕特求助,一只黄金蟒靠过来。它从树干上盘旋而下,犹犹豫豫。帕特凑上前去,用腰间的工具刀作为武器。那蟒蛇慵懒地伸展身子,像是在宣示领地。帕特急忙扶起阿国,往前狂奔,却发现手臂上缠绕着一条毒蛇,它正顺自己的手臂攀爬上来。帕特试图甩开它,却一个跟头栽倒。他抬起头,发现小白一脸血迹地站在他面前……
帕特突然被摇醒了。阿国关切地看他,用手帕擦拭他额头的汗珠。男孩做了个噩梦,但他紧抓阿国冰凉的手指。帕特抬头看了眼阿国,这才安心地躺下。这股他已经熟悉的香气代表着温馨。
车夫不时打量女人和男孩。他头顶的毡帽被风吹落了,便停下车子。阿国掀起布帘,看到车夫弯腰在漆黑中拾取什么。车顶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四周。她见到几双发绿的眼睛,一声尖叫。“是狼群!”车夫急匆匆赶回来,用鞭子狠狠地抽打马屁股。狼群锲而不舍,这片森林因为战火而烧毁殆尽,这群饥肠辘辘的野兽可不愿意放过任何猎物。“糟了!”车夫大喊,只见头狼猛扑向车夫;车夫闪身不及,被拖下马车。这群野兽开始瓜分骨肉和血汁,但仍有几头狼穷追不舍。帕特立刻起身,拽起缰绳,拉紧缰绳。天亮时分,帕特将马车停下。返身去看,阿国眉头微蹙。显然折腾这一宿,让阿国很疲惫。她微微睁眼,问道:“天亮了?”帕特点点头,告诉阿国:“我会找个旅店,到了叫你。”帕特嘴上不说,但口袋中已没了几块金子,现在他可谓是负债累累。搞不好,自己的名声也会因此而损耗殆尽。这边有一条岔路,路口有块木牌,木牌上画有只安逸小猫--这标志代表了友善。再往泥泞的土路看进去,似乎那边有一栋屋子。屋顶的烟筒升起几缕清烟,主人已在做饭了。帕特准备在这里做客,这主人非常好客,是个眼睛圆溜溜的矮人。这一族在世界上零散地分布,如今的环境已经不适合矮人们生存了。正如之前说的,矮人们贪财好色,而古古族崇拜力量也好色;但矮人的好色是出自骨子里的风流,而古古族这样做是为了繁衍后代。这就是两者的区别,矮人们因此而遭受到多数民族的歧视,他们因此而不遗余力地战斗,一般人将这些家伙成为‘愣头青’。后来,矮人一族便被驱逐出了三千城。他们奔赴大西北或是进入神秘的东部地域。
热情似火的查尔斯·斯宾塞·卓别林年纪已不小,他凭借天生的挖矿本领赚得盆满钵溢,也受到蛇尾族的尊敬。这位年轻有为的富豪在佘山附近购置了土地,并建起了带有防御设施的城堡。查尔斯手指上有五颗绿松石戒指,他伸手将美丽的小姐迎请下来。这受到了帕特的恶意对待,他一把推开查尔斯,将阿国环抱。查尔斯难堪地微笑,但他已经决定了招待两位客人,便要为自己的决定做好准备。
在精致的晚宴上,阿国即兴唱了首《舍离断》。已是夕阳西下,长长的哀调似缥缈芦苇丛中一丝涟漪,琵琶弦拨弄离人心绪。“践椒涂之郁烈兮,步蘅薄而留芳。超长吟以咏慕兮,声哀厉而弥长。”这几句唱腔中有万般无奈,却不减分毫对情人之爱慕。曲子到了这儿,被查尔斯鲁莽地打断了。这个矮子站起身,让下人搬出一只金帮铁底的梨花盒。打开的一瞬让帕特有些惊讶,他从未有见过这般华美的冠戴。扎满的宝石和珍珠烨烨生辉。“我生平最喜一出戏--‘玉春楼’,不知姑娘可会唱一段?”这玉春楼的词调出自一位戏曲大师郎世宁之手,讲的是一位落魄王族女与风流公子之间的爱恨纠葛。同时,郎世宁也开创了独树一帜的梨园流派,为戏曲插上了流行文化的标签。阿国对‘玉春楼’这三个字素有所知,其对‘手眼身法步’的要求极为苛刻。据传郎世宁的此曲唯有一位不知名的姑娘演得恰当,从而成为绝世之作。后人亦不知姑娘名姓,只得其妆容之华美--琳琅点翠白额冠,脖领有一鸳鸯红斗篷,再是双合脚彩靴,烟花粉黛的脸颊自是无用挑剔。这对痴情男女的形象为无数文人雅客歌颂,可也终究再见不到那番可歌可泣的演绎方式。而我们这位戏霸查尔斯对此剧情有独钟,这个矮人一直如此好客的原因正在于此,他希望收录一段最完美的演出。即便他做这件事有十年了,但仍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
这会功夫,‘玉春楼’里的玉儿--阿国所扮--便出了台。第一次开口差点儿卡壳,等到后头她随了水袖蹁跹起舞,将玉儿的眷恋深情和猜忌不安展示得淋漓尽致。查尔斯落下老泪,他想起已故妻子。现在的他如同一位孤零零的小舟,在大海上漂泊。他知道哪里有港口,但除了繁华和热闹,那里什么都没有。就在此刻,帕特满脸不悦地站起身,他的手臂在微微发抖,困倦已经将他折磨得有些神经质。他向阿国喊叫:“这种表演毫无价值!”随后,便离开了座位。
查尔斯要将这些珍贵的头面送给阿国。她心中很焦躁,刚才勉强唱完了这一小段玉儿的戏份。帕特离开亮堂堂的大厅已经很久了,她有些担心,也明白这孩子对她的爱。“这次的表演算是感谢您的款待,但礼物我不能收!”阿国说完,来不及卸妆,便出了屋门。只剩查尔斯仍沉浸在刚才美妙婉转的腔调中,他有些老眼昏花,半天将屁股重新抬上板凳。旁边的仆人这时候向他出主意。“先生似乎对这位小姐念念不忘!”查尔斯摆手,他已经猜透了仆人的意思,但心中犹豫不决。“我不会同意的。”查尔斯摆了摆手,他一点也都不能这么想。可就在下一秒,他听到一声巨响。不知谁解开了马的缰绳,它们都在草坪上乱跑乱跳。“就像疯了一样!”仆人趴在窗口,忧虑地对主人说道。查尔斯明白,他在被一些默许的事物推向前去。
一匹最疯的马被射杀了,仆人称那匹马差点撞死自己。帕特本已收拾好了行囊,但现在一切都毁了,他的马躺在地上肚子里流着血。其余两匹脱缰的马儿藏身进了城堡后的森林。帕特气急败坏,他绝对不会将这当做意外。就在这时,查尔斯表示了自己对他们的同情,并提出用自己的宝马给他套车,却要求他付一百块金子作为代价。“查尔斯的诡计!”帕特怒不可遏地大喊,他差点用拳头捶死这个矮矬子。查尔斯擦干净嘴角的血迹,心中的恨意已经完全倾覆了表面的和蔼。阿国在一旁致歉。查尔斯阴狠的一面已经完全展露,他立刻让仆人拿出两把火铳,要玩‘决斗’游戏。帕特不吃这一套,他轻蔑地告诉查尔斯:“你这个丑陋的假好人,阿国是我的妻子,你永远别痴心妄想。”帕特终于动用了自己的武器--他从朋克城购买的左轮枪。一颗子弹便吓得这群矮矬子瑟瑟发抖,他们终于马首是瞻地说起好话来。查尔斯为了体面多斡旋了几句,但不免还是要服软。那位正痛得咬牙切齿的矮矬子便是一种警告。骑上查尔斯的宝马,奔上原来的路。他隐约感到阿国正紧紧抱着他。快要走出森林了,月亮明晃晃的,道路很清楚。帕特见到之前那棵大树上的猫的标牌。他下了马,用工具刀拆掉它。一只大网将他整个环绕起来,几位矮矬子得意洋洋地出来。“没有人能逃出蜷猫胡桃林。”
“你真可恨,竟然敢毁掉我们的标记牌!”另外一位矮矬子愤怒地抬头看向吊在半空的帕特。查尔斯竟在私下养了许多门客。这些人住在地下石屋中,深受查尔斯的怂恿:‘我们矮人族需要更加团结,渡过难关。预言书中的故事定会成真,但需要我们的共同努力!’这些话隐含了矮人族的秘密,也代表了某位救世主降临的启示,但无人能参透。
帕特猛地清醒过来,他似乎陷入了任人宰割的绝境。而在刚才,他还在为自己的‘远谋深略’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