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摇摇头，叹道：“我亦凡夫俗子尔，尽微薄之力罢了。”
想来他是将一举扭转乾坤之大事，尽数系诸中秋节的“修仙大会”，欲改人心。
然而略作思考就可知，此事困难重重，不比战争中的以弱胜强、以少胜多简单。如果条件充足——例如刀快甲厚、兵强马壮，将领精通兵法，粮草源源不绝，又据地势——后者也可认为必胜；又或者以仙术神通对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移山倒海摘心揽月，一人之力敌万人之众，那也再简单不过了。
可是涉及到人心则不同，皆因人类互相之间，难以做到心意相通，语言是有力的也是无力的，而人心不常，未必能听得进逆耳忠言。何况是以一人之力抗天下修士之众呢？
周之楚收住悲观情绪，问道：“道长，此事可有必成之法？”
“呵呵，哪有这种方法。”陈平摇摇头，清瘦的脸庞看不出畏难之色，“不过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看着此人坚毅的神色，周之楚试探着问道：“不知道长可否将修仙之法告知一二？”
他实在想不出，要如何在这枯竭的天地中求得一线希望。
“呵呵，道友莫急，十五之后自会知晓，只盼到时候莫嫌弃。”陈平眯着笑眼。
“好吧。”周之楚只得放弃，转而问道，“道长，方才那位是……”
“哦，他的身份来历，虽不是什么秘密，不过他既有心遮掩，我也不好越俎代庖，还请见谅。”陈平略一颔首，“日后道友若有机会去往京畿，自会知晓。”
京畿？果然，不是官二代就是皇二代。这其实也不出所料了，这些二世祖整日游手好闲，听闻修仙奇事过来探听风声也不是怪事。
周之楚也颔首道：“没事，是我唐突了，本不应背后打探。”
高山上的太阳并不苛责，枯叶古砖相互掩映，斑驳的观墙连接着岁月清洗过的大殿。
舍却修仙之外，二人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而今若再不接口就要陷入尴尬了，周之楚也不迟疑，迅速起身道：“多谢道长解惑，今日暂且辞别，十五再来观礼。”
陈平跟着起身，单手执礼：“如此，道友就此别过，届时再见。”
二人踩着枯叶出了观门，再互相道别。
周之楚走过了影壁，听见后方传来厚重的关门声，忍不住回头，却被影壁所阻拦，只有古老的纹样装饰，看不见其后的大门。
他没有径直下山，而是上了金光洞旧址，坐在岩台边缘，俯视大地山川，层林尽染。
今天仍在金光洞探索追寻的人依旧不在少数，进进出出，寻寻觅觅。
周之楚不再称呼他们为“求道者”了，虽然看似也是为了修仙，可是没有几个以道近仙，他们真正所求的乃是寿命。
九尾狐从怀里探出脑袋，张望了一下，“小子，你似乎心情很低落啊。”
“嗯。”周之楚低声应到，半身倚坐高台半身悬空，看着洞口下缘十几米远的树尖，略微有些失落。“仙子，你说筑基了能活多久？”
“筑基？能增长一甲子的寿元吧。”
“那也就是大概一百五十岁咯？那其后的境界呢？分别能活多少岁？”周之楚双手反撑在石岩上，身体后仰。
“结成灵胎后可享一百寿数，身登府台则是五百年，其意通玄千年不死；神魂就可长生久视，但仍会因内外二劫而陨；倘若身与道合，则可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
“可以活这么多年，都是怎么打发时光的？”
“呵呵，修道之人不虞琐事缠身，修行、打坐之时，神游太虚，意含道韵，其中玄妙趣理，深究奥研，常常令人沉浸其中，无数时光弹指一挥。”
“这就是我做不到的地方啊。”枯坐参禅、静默修道，琐事缠身的凡夫俗子又岂能做到呢？
“神话时代的向道者，出世入世，为的是参透大道，稳固道心，才不至于被引入邪道；突破修为境界之前，除了四九天劫，尚有瓶颈，若是参不破、悟不透，根本难以窥见契机。”
“所以说啊，假以时日，我就算能够练气修仙，想必也不会有多大的成果。”
“噗嗤~”九尾狐忍俊不禁，“你呀你，肉体凡胎就瞻前顾后的，不怕贻笑大方？”
“嘿嘿。”周之楚被说得不好意思，挠头不已，确实担心得过远了。
其实依自己的心境，达到筑基境界也就不可能再破入下一境界了，也正好活个百来岁寿终正寝，获得太长了可是会很寂寞的。
不过说这些都为时过早了，现在这副身体才十来岁，下意识地按照地球上的年龄来思考了。
“仙子，你看陈平如何？是不是修仙之人？”周之楚转而问起其他。
“不是，眼下和你一样肉体凡胎。”九尾狐十分肯定。
“那他有无可能成功踏上修仙之路？”
“若是六百年前，不消说，此人道心坚定，悟性极高，在修行一途的成就肯定比你高；可如今嘛，你就是个二傻子，靠着灵气灌输，他这辈子拍马也赶不上。”
“咳咳，仙子不要说得那么伤人嘛。”周之楚被讽刺得面红耳赤，“我的资质真有那么差吗？”
“倒也不是，只不过凭你的道心，难有建树。”九尾狐还是给他留了点面子。
这一方面，周之楚只能承认自己比不上他，在这末法时代，仍旧能够坚持向道之心，何其艰难。以往之修仙者，越修行越能感受道韵，是以日益坚定。哪像如今，打坐个一年半载只长痔疮。
以前是正反馈，现在是无反馈。坚持修仙难，坚持问道更难。
放在数百年前，陈平将是天纵之才，现在也只能叹一句生不逢时了。
“仙子，真的没有办法帮助他吗？”
“没有。”小小的白狐狸翻了个白眼，“灵气一旦离体就消散殆尽，若非你我的特殊联系，你就算身具天姿，也只能肉体凡胎以终余年。”
周之楚长长地叹气，抚摸着九尾狐，凝望着仿佛脱离人间的太清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