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顾楠等在学堂门前,将手里最后一个包子递给跟上来的陈虎。然后迈步走进学堂。
学堂由一座废弃校场改造而来,占地颇大。此时天色尚早,还没有学生到来,空旷的学堂显得有几分寂寥。一进大门就能看到一排屋子,这是顾楠他们上课的地方,也就是学堂的正体。从大门到屋子之间有数百步的距离被围成了一个院子,这便是学堂的前院,院子里栽种着一些顾楠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是吴先生的杰作,美其名曰修身养性。
操练士卒用的校场自然不会只有这么大一点,更多的被隔离成后院,要穿过学堂才能看到,那里是吴先生与刘教头居住的地方,除了两人的居所和一个操练学生的训练场之外,还划了一些地出来种了一些菜蔬,以供二人日常所需,吴先生与老刘头一生无妻无子,如今靠着官府资助和自己动手,小日子倒也过得逍遥快活。
陪陈虎放好藤筐,将自己的功课丢给陈虎之后,在陈虎敬畏的目光中,顾楠朝着后院走了过去。在陈虎和其他学生眼中,能够自由出入后院,在两位教习先生面前面不改色的顾楠应当受到所有人的敬重。看到顾楠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陈虎一边回味着包子,一边照着顾楠的功课奋笔疾书起来。
顾楠一进院儿就看到老刘头在那边打水浇菜,顾楠连忙躬身一礼:“刘教头。”闻言老刘头回头瞧了顾楠一眼,淡淡说道:“来啦?老吴在书房里头,你去吧。”
“嗯,多谢刘教头。”顾楠再次躬身一礼,转身朝屋里走去。
等到了吴先生房门口,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吴先生在书房里说了句:“进来吧。”
“是。”顾楠应了一声,随后走到吴先生书桌之前施了一礼之后站定,等待吴先生的下文。
普普通通的书房,一张书桌,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一张椅子,坐着一个一身白色布衣中年文人,正是顾楠的教习先生,吴允文。在吴先生身后则是一个书架,境安城里能找到的书,书架上都有一份,有些书则是吴先生年轻时走南闯北积累下来的财富,寻常人无法得见。
“书看了多少了?”吴先生看了一眼在前面站着的顾楠,放下手中的书本,笑呵呵的问道,眼里尽是满意之色。吴先生在这境安城中呆了十多年了,教出来的学生不知凡几,顾楠是他最满意的一个学生。
顾楠掏出《为吏》,恭敬地放到桌子上,回道:“基本上看完了。”
“可有不懂之处?”听到顾楠这么说,吴先生来了兴致,拿起桌子上的书,“这书在定安虽说识字的人手一本,但你一个娃娃能读的懂多少,我可得好好考考。”
“弘武二年,大河改道,淹没下游武安,静临,武进三城,摧毁田亩数万,百姓流离失所。你来说说朝廷是怎样处置的,还有为什么这么做。”
顾楠回忆了一下书上所说,略作思忖,抬头答道:“洪武二年八月,大河改道,陛下派苏相接管赈灾事宜。苏相所起章程大致如下:其一,下榜安民,鼓励百姓投奔亲戚,并且登记在册,待到灾荒过去,可重返家园。其二,下令周遭未受灾城池尽全力安置灾民。此二举措安置流民数万,至少为朝廷剩下三万两白银的赈灾粮款。首先,遭灾百姓大多在外地都有亲朋,大夏民风淳朴,若灾民投奔,亲友自会妥善安置,灾民过得也要比等待朝廷赈灾的过得好,而且朝廷还会给收留难民的家庭补贴口粮,可谓一举两得。其次,大夏地广人稀,虽说陛下继位之后,百姓得到修养,但是各地人口仍是匮乏,各地城池都有余力吸纳流民,人力充足之后,对于来年的水利修缮,荒地开垦。对于地方官员来说,来年考核时也是一笔政绩。”
说了一大段,顾楠缓了口气,又接着说:“其三,征召难民中的青壮劳力修路、造田、挖渠,工钱每日一结算,虽然工钱比平日低了一半,但是还是有大量难民踊跃报名。此举一出,朝廷以极低的价格修建了许多大工程,其中各地修的道路在之后的东征之战立下了汗马之劳,陛下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征调军士,粮草。朝廷按章程处理,只需救济难民中的老弱即可,使得涝灾平稳度过。”
“不错,小小年纪看的倒是挺透彻。”吴先生先是夸赞了一句,然后说道:“这本书记载的都是陛下继位之后这些年全国各地上报的经典案例,若能参透,以后对于教化百姓,抚育万民有着极大的好处。你可记得在大夏做官首先要做到的是什么吗?”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顾楠回想起写在书末的话,接着疑问道:“为官之人所要做到的第一条不应该是清正廉明,忠君爱国么?”
“呵呵,那是其他诸国。口号再好听,国之蛀虫一样不少。我这半辈子,见过无数的官,齐国的,陈国的,梁国的,还有宋、吴、越、楚,也见过无数的人,齐人豪爽,楚人细腻,宋人精明,梁人精巧,等等不一而足。”说着,吴先生笑着说完,又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
“我见过了这么多人,还是觉得夏人最独具一格。”
“为何?”顾楠不解。
“你喝过酒没?”吴先生没有回答,反而笑眯眯地问了顾楠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烧刀子?过年的时候倒是沾了几位长辈的光,尝过一些。”顾楠还记得当时在几位叔伯的撺掇下喝了一杯,结果就不省人事的情形。
“有何感想?”
“烈。”顾楠想了想那酒的滋味,思忖再三,终于给了个不算回答的回答。
“呵呵,世人皆道,夏国有烈酒,宝刀,骏马。还给夏酒取了个响当的名字‘山河醉’。”吴先生看了一眼顾楠,接着又说:“这夏酒观之清如水,饮之烈如火,正似这夏国的人,平日里不声不响,温驯似水,关键时又性烈如火,不可轻侮。你我皆不是夏人,你自小生活在这境安城中,周边多是三国旧民,等你以后见多了,就知道在夏国做官为何与别处不同了。”
“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该去给他们上课了。”吴先生看了眼窗外,发现时辰差不多了,就招呼着顾楠去前院上课,“今天你教那些小的识字,我给那些大的上课。”
“学生遵命。”顾楠心中苦笑,自从吴先生发现自己没什么可以教给顾楠的之后,就让他负责教年龄尚小的孩子们识字,自己只负责带着顾楠的同窗们读书。
“对了,你平日里好好准备一下,等到过完年开春之后你就得去京都参加弘文馆的考试,可不许出了岔子。”吴先生嘴上说的严厉,但是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学生定不负先生所望。”顾楠朝着吴先生深深行了一礼,眼里满是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