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上的莫绯悠闲自若,闻声徐徐睁眼,看他从容不迫的样子就知道,他并没有因为眼前形势对自己不利而有所慌乱,眉眼间甚至有些轻蔑不屑。正让众军士狐疑不定时,莫绯反将双手拍起掌来,笑着说道:
“杜公子不在家好好为父亲守孝却跑来我弦绯宫这是作何?”
看来莫绯早已知晓他父亲去世的消息,难不成早已对他起了疑心?杜胥远可不想背上一个不孝的罪名,日后留下话柄怕会引些不必要的口舌,于是义正言辞地回道:“家父在天有灵想看看他儿子亲手完成他的遗志,这孝我在心里守着呢!”
“呵呵,有趣有趣,不过老丞相好像并不同意他儿子的话呢!”莫绯这话让杜胥远不明其意,莫绯那带着神秘笑容的脸始终看着他,杜胥远不知怎的好像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只见莫绯转头冲内室的屏风说道:“杜丞相,你儿子污蔑你也想逼宫篡位,是不是要出来好好教育你的不孝子呢?”
莫绯话音刚落,杜归真的从屏风后慢慢地走了出来!
杜归身着寿衣,脸上干巴巴的毫无血色,如同一张被捏皱了的黄槁纸,嘴唇发白干裂,双眼空洞无神,活脱脱像是从棺材里爬出的干尸。
杜胥远看着一步步走出来父亲杜归,实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双耳好似被钟声贯穿,脑袋一片空白显得万分震惊。
“这……这怎么可能!我分明亲眼看着我父亲走的,他不可能还站在这里,这一定不是,一定不是我父亲本人!你别过来……”
杜胥远的话突然中断,那杜归一步步向杜胥远走去,嘴里还不停地念叨:“吾儿……吾儿……”模样甚是吓人,让人感觉这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完全已经没了三魂和七魄。
杜胥远被逼得不停后退,一干将士也被吓得魂飞魄散不断向后撤退。看着军心有些散乱这般下去恐怕大业难成,杜胥远心中一横,不得已拔出穹刀指向杜归。
杜归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那明亮的刀子也停住了,这时他嘴里突然发出一连串奇怪的声音,像是咒语在召唤什么。
这时从外墙突然不断跳进一团团黑乌乌的东西,夜色黝黑再之宫内灯火稀薄,众人皆回头屏息凝神欲瞧个分明。忽然,已退至殿门口的将士个个面露惨色,继而便听到了外面一阵厮杀嚎叫声,打斗声,惊叫声交杂着一片。
杜胥远显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群群身形庞大的魔物凭空出现在殿外面,这些怪物嗜血成性,只要见着活的东西便大开杀戒,异常骇人!
他视线转向一旁打着哈欠的莫绯,这些凶恶的魔物八九是莫绯暗中饲养的!杜胥远万万没想到莫绯竟然堕落到了与妖魔为伍,还留着这么个后招!
这时,被忽略一旁的杜归突然向杜胥远发难,昔日慈祥的父亲今日却是骇人的厉鬼,这般转变让杜胥远心里有些发毛,看来如今只得背水一战了!
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寻常的,南思皇宫哀嚎遍地血流成河,杜家军死伤惨重,后面跟着的士兵看形势不对早已丢盔弃甲地逃跑,然魔物猖獗,随杜胥远逼宫的六千将士皆死于魔爪,竟无一人生还!同时,那些魔物见任务达成,也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另一边杜归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无论他儿子怎么砍他,他依旧毫发无损,倒是杜胥远被他亲爹打得身负重伤,身子几乎快支撑不住了。
那一出儿子与父亲厮杀的戏码显然很对绯帝的胃口,莫绯饶有兴趣地看着人世间所谓的“父慈子孝”,在活命面前无不丑态毕现。
眼看着杜胥远要丧命其父之手时,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所过之处飞雨带花,而后轻飘飘地落在飞檐之上。
一位蒙面女子在高墙处,从其袖口伸出一条洁白如雪的绢带来,这白色绢带一绕一捆一拖,顷刻便把杜胥远拉上了殿顶斜坡处。
绯帝显然对冷沁花有如此身手些许惊讶,踱步出了弦绯宫门,抬头望着对面高宇处的二人,不禁眉头一挑,顷刻露出一抹玩味的诡笑。这笑意甚浓,犹如一朵栩栩如生的娇艳之花,浸满血液地于黑夜中盛开着。
杜胥远突感喉中腥涩,猝不及防地吐了一口黑血,冷沁花见状慌忙过去查看他的伤势,她白丝掩面露出哀痛的眉头我见犹怜,心中似乎十分急切。
冷沁花仔细查看再三后,发现杜胥远只伤了皮肉动了筋骨,其它并无大碍,于是舒了口气后替他用法力止血,还不忘往他口中送了一粒丹药。
“呵,没想到孤的舞姬本事那么大,平日倒是屈才了。”莫绯冲高处提高嗓音地赞美道。
杜胥远伤势很重必须尽快转移,冷沁花来不及琢磨莫绯的言外之意,便抓起杜胥远便往宫外逃走。
莫绯背着手立于殿门外望着对面屋宇之上二人离开的背影,脸上浮现出难以琢磨的一抹笑容,这笑容笑得让人十分忌惮和毛发悚然,又好像并没有什么深意只是单纯地笑了笑而已。
黑夜让这位帝王显得更神秘诡异,好像他就是黑夜的一部分,偏偏他要用炽烈的颜色渲染黑夜,四处鲜红的血液隐匿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四处蔓延。
多少鲜活的生命献给了这无尽的黑夜,他们的惨叫呐喊无不在控诉着世道的不公,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又到底是谁呢?
“这些全都是因为我么?”莫绯看着尸首成行的惨烈景象轻声低语道。
过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那抹白影又出现了,冷沁花在送走杜胥远之后没想到她又折了回来,这次落到了遍布尸首的殿门外。
“无道昏君,纵使尔妖术害人,人诛不得你自有天收!”冷沁花指着莫绯厉声斥道:“本来不想用仙法干预此事,但尔如今驱使魔物害人,四处为祸人间实乃天理不容,本仙便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莫绯这次倒十分不解了,本来想放过他二人,没成想冷沁花又返了回来。“孤已经给你机会了,真是可惜美人放弃了。”莫绯摇了摇头惋惜地说道。
杜胥远的父亲杜归因为猎物消失有点恼怒正在殿外转悠,一看冷沁花又回来了毫不留情地扑了上去。
冷沁花本是天界来的女仙,在人间刻意隐藏身份化为舞姬,如今敢显露身份救下杜胥远,便可知这二人不但认识还交情匪浅。
莫绯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打斗陷入深思,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杜胥远应是天庭派来凡间所谓的救苦救难救世之神,唉,只可惜遇到了他。
再看那冷沁花,果然身手不凡,仙家法术运用得如鱼得水,对付区区被妖魔附身了的杜归仍是游刃有余,不消一炷香的时间便把妖魔驱离了寄主的身体。
杜归魂魄早已进黄泉入了轮回,此刻妖魔被驱离倒下的不过是一具空荡荡的驱壳,身上还有他儿子砍的斑驳刀痕。
冷沁花解决杜归后便想趁势把莫绯也拿下,莫绯也欲亲自出手,偏巧在这个时候小顾赶了过来报信。
小顾对眼前的景象完全傻眼了,皇宫四处都是士兵的尸体,流出的鲜血甚至还未冷却,唯一活着的就是眼前的莫绯和一个白衣女子。
“不好了,主人。”顾之清顾不上眼前发生了什么一股脑跑到莫绯跟前大喊,“阿怜疯魔了!白陌公子他……”小顾还没说完话就被莫绯抢了去,霎时间莫绯脸上严肃了起来正色道:
“伊白陌怎么了?”
“公子现在被阿怜放出的怨灵所困,阿怜半夜掳走公子的妹妹,公子前去阻止夺人,然后两人就打起来了……”小顾如实说道。
莫绯蹙了蹙那波稍显惊色的眉尖,丢下一句“她交给你,我去看看。”忽地闪没了影,平白地留下小顾和冷沁花面面相觑。
“妖帝莫走!”冷沁花正要去追莫绯被小顾拦住了,虽然他主人任务给的很潦草,但是他已经意识道必须得这位美人打一架了。
当莫绯赶到之时,只见伊白陌从地上勉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之前怜妃看着伊白陌专心致志地对付怨灵了,趁着其无力分身应付她时伺机过去偷袭。
当时伊白陌注意力全在厉鬼上,没有多余的力气对付怜妃,背后结结实实地受了怜妃十成法力的一掌,之后狂吐鲜血不止,如今伤势过重全无半点反抗之力。
周围怨灵似乎越积越多,见伊白陌倒地纷纷向他涌来,怜妃正打算给对方个痛快时,一抹红影从天而降。
莫绯身轻如燕,犹如风中柳絮落于平静的湖面上,待一落地便上前抱住了身负重伤的伊白陌,眼神全程只注视着伊白陌身上再无多余的动作,见到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人后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伊白陌身受重伤气力超了负荷,加上怜妃的那一掌已经一脚踏进了阎王殿,至少莫绯是这么认为的。
莫绯看着伤痕累累的伊白陌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惧怕,平生第一次竟然觉得自己也有了软肋,有个让人一捏就碎的弱点!
这种慌乱无措的感觉在他心里迅速地发酵开来,刺痛四肢百骸。就在这一刻他觉得他来这百无聊赖的人世上,也许就是要找像这样的一个人,一个可以让他牵动痛觉神经的人,无论等候了多久寻觅了多久,这个人现在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