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蜃城以北三百里,越过长留山余脉,便是曾经的北秦重镇,安南。安南自建成之日起,就一直是北秦攻打南楚的前沿阵地,所以安南城也是一座军政合一的重镇,屯有北秦精锐十五万,统兵大将耶律齐亦是北秦不可多得猛将。
高阳王元恭死后,各地藩镇的骄兵悍将更是不服中央的约束,纷纷割据地方,形成了一股不王而王的势力。北莽围困朝阳城时,他们绝大数以镇守边塞地方为借口,迟迟不肯发兵救援,以至北秦国灭亡。
定南城,耶律齐本是高阳王元恭的旧部,中元333年,高阳王被北秦国主元直赐死,耶律齐闻之曾黯然神伤的对部下说,大王既死,北秦亦亡。
其后,更不是不顾国主元直的猜忌,于定南城中,为旧主立衣冠冢祭拜。
天涯山位于长留山余脉,若将长留山比作一条横亘在中州大地上的巨龙,那天涯山就像高高扬起的龙首。山峰巍峨耸立,立于山顶之上,南北两面皆可尽收眼底。
此刻,天色正朦胧。山顶一块巨岩上站了一人,面北而立,青衣如松。
男子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相貌生的极是风雅。只是,他鬓边多出的几缕白发,又让他平添了几分苍凉之意。
北方,定南城的轮廓已隐约可见,只是眼下时局风云变幻,又叫人无法看的真切。
“皇叔!”这时,拓拔御宵站在巨石下叫了一声,岳如峰已经站在那里一个多时辰了,他实在有些等不及了。
岳如峰收回目光,从巨石上轻轻跃了下来,看了一眼满面焦急之色的拓拔御宵,淡淡道:“你以后还是叫我师父吧!北秦复国非一日之事,你还需学很多本领,方能成就大业,你知道吗?”
拓拔御宵闻言点了点头,只觉心中沉甸甸的,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皇……,师父,可我还是不明白,我们为何不直接从海蜃城发兵讨伐北莽,而要先来定南城寻访耶律齐?”
岳如峰负手而立,云雾缭绕在他周围,拓拔御宵虽与他只相隔了几步,但害死人有些看不真切,只听他沉默了一会才道:“北莽大局已定,眼下唯有以拖待变。至于相柳昭炎,他得了遗照,现在正在招兵买马,就让他先跟北莽斗着吧!”
“那耶律齐呢,父王之前可并不信任他!”拓拔御宵道。
岳如峰转过身,他周围的云雾也随之渐渐散去,拓拔御宵只觉得,眼前这个性格古怪的皇叔,眼中似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深邃,仿佛看透了一切,却又始终游离在世俗与权力之外,不愿染指。
“北秦以武立国,而武之最强者非玄策一门莫属。而想要真正掌握玄策府,就要先得到神武符。”
“神武符!!”拓拔御宵想了一会,摇了摇头。“师父,帝国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我不知道?”
“或许,你父皇觉得他还有很多时间,慢慢告诉你吧!”岳如峰语气平淡,接着又道:“高阳王曾执掌帝国军权,他死前已将神武符交由耶律齐保管。”语罢,取出了一封书信,交到了拓拔御宵手里。
“这是高阳王写给我的信,你看后自会明白。”
拓拔御宵接过书信,仔细的看了数遍,面上的神色亦是变了数遍,直到最后,方才神情凝重的将信纸叠好,还给了岳如峰。
高阳王戎马一生,为北秦立下赫赫战功,但还是敌不过奸臣的诋毁,这真是我北秦的不幸!想到若是高阳王不死,北秦也不至于如此轻易灭亡,拓拔御宵不禁有些气恼。
临云宗修行,讲究道法自然,虚空清灵。岳如峰观其神情有异,知他心性太过急躁,易生邪祟,于是出言安抚道:“事已至此,你也无须执着,我们还是先拿回神武符再说。”
“是,皇……师父!”拓拔御宵经这么一提醒,平复了一下思绪,想了一会又疑惑道:“可玄策府已经灭亡,我们就算拿到神武符,又还有何用?”
岳如峰摇了摇头。“玄策府三百年根深蒂固,其势力早已遍布北秦的每一个角落,等你得到神武符,你自会知道。”
原来这神武符这么厉害,拓拔御宵心里想着,嘴上却不无担忧的道:“如今,北秦已分崩离析,耶律齐他会乖乖交出神武符吗?”
“会!”语罢,岳如峰当先朝山下走了出去。
拓拔御宵皱了皱眉,忽然想起了件重要的事,急忙大步追了出去,口中叫道:“师父,既然我现在已入了您的门下,您看是不是趁着赶路的空隙,先传我一些临云宗的秘法?我听说临云宗的道法可是冠绝南楚,就是南荒之地的蛮族,亦是闻风丧胆……”
不远处,只听岳如峰淡淡的道:“等到了临云宗,叩拜过历代祖师,你才真正算我临云宗弟子,到那时我自会让胜一教你。”
“啊!”临云宗距离这里足有万里之遥,想到这,拓拔御宵不免有些失望,但他听岳如峰让一个叫胜一的人教他,还是好奇的问道:“这胜一是谁,难道比您还厉害?”
不远处,再次传来了一个平淡的声音。“他的厨艺确实比我厉害!”
“啊!”这一次,拓拔御宵彻底石化在了原地,心想这要是真的,皇叔的玩笑可开大了。
………
东海海边,此刻风和日丽,白云悠悠,金色的沙滩上,一串脚印延伸到海边,一个身影悄悄的爬上了一条船。
“哼!你还想躲我!”一声呵斥传来,吓得停留在船帆上的海鸟,纷纷逃散。
一旁正悠哉悠哉的韩乘风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他只觉浑身一个激灵,几乎下意识的就想翻身逃跑。可这一慌,竟忘了自己正躺在船板上晒太阳,这一翻就听得“噗通”一声。
“啊!”
水花四溅中,只听得一个少女惊呼道:“喂,你没事吧?”
初春的海水最是冰凉,加之韩乘风又刚晒过太阳,这一下落水,冷热交替顿觉冰寒刺骨,全身都抽抽了起来。幸亏,这是在岸边,海水并不深,韩乘风只是蹦了两蹦,就攀着船舷梯爬回到了船上。
不用想,韩乘风也猜到了吓他的人是谁,准是海蜃城的小恶魔,相柳城主的小女儿,相柳容儿。
“那个大声干嘛,小爷又不是聋子。”韩乘风瞪了相柳蓉儿一眼道。
“哈哈,你刚才真像一只大马猴,来来来,再给本小姐表演一个大马猴上船!”少女笑得十分灿烂,似乎根本不觉得韩乘风掉水里,跟自己有半点干系。
韩乘风望着少女天真无邪的笑容,只觉得毛骨悚然,心里虽然窝火,却也拿这小恶魔没有办法,不禁双手叉腰,没好气的道:“喂,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这水是跳着玩的嘛,会冷死人的,你要是喜欢跳你自己跳!”
韩乘风话刚说完,紧接着就是一阵海风刮来。
“阿嚏!”韩乘风揉了揉鼻子,见少女含笑看着自己,不由的暗骂晦气,心想真是日出门没看黄历,命犯太岁!
“人家也不想笑嘛,可是你的样子真的很好笑耶。”少女天真烂漫的道。
可就是这样一个可爱灵动的少女,韩乘风却似唯恐避之不及,招呼也不打,翻身就从船上跳了下去。
“别跳!”少女忽然急道。
“什么?”韩乘风在纵身一跃同时,开口道。
“因为……”少女一脸的无辜,可话还没说完,就听得“哎呀!”一声惨叫传来。
“是谁在这挖的坑啊!”听声音摔的不轻,可紧接着又是“哎呦”一声惨叫传了出来,听声音,似乎比之刚才的叫声更凄厉。
“这里面怎么还有螃蟹,夹死我了!”韩乘风看着这跟自己一样深的沙坑,又折头瞅了瞅夹着自己屁股的螃蟹,不禁欲哭无泪。
可就在这时,一张小脸从船舷上凑了出来,笑吟吟的道:“我可跟你说过别跳的,这事可不怪我!”
“不怪你怪谁?这沙坑难道不是你故意挖的?”韩乘风气哼哼的道。
“不是啊!”少女一脸正色,似乎不像是在狡辩。
“好你个柳容儿,还学会撒谎了。”韩乘风这回真有几分生气了,面露怒色,同时想着等会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想柳容儿一抱双手,反而更生气的道:“我真是为了抓螃蟹,才挖的坑。”
“好啊,柳容儿,你把小爷当螃蟹捉弄啊!你等着,我这就出来,看我不捏花你的脸!”说着,韩乘风已经手脚并用,攀爬了起来。奈何沙土松软,一踩就往下陷落,加之屁股上还叮着只螃蟹,竟是一时不能脱身。
“哼,臭韩风,你竟然污蔑我!人家辛辛苦苦抓螃蟹,本来只是想让你做给我吃的,可抓了几只又没地方放,只好挖个坑暂时放里面了,谁知道你会不偏不倚的往里面跳。”柳容儿说完,小嘴一嘟,似乎真生气了。
韩乘风见小恶魔说的郑重其事,皱了皱眉头,将信将疑道:“真的?”
“这还能有假。”柳容儿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委屈道。
韩乘风被这水汪汪的眼睛一看,语气顿时软了不少。“好吧!姑且再相信你一次,你先把我弄出去再说。”
此刻,东海渔村一霸,单挑群架从来没服过谁的韩乘风,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彻底没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