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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荷香风尘色

王祥夫(以下简称王):有朋友请我喝“莲花白”,先不说酒之好坏,酒名先就让人高兴。在中国,莲花和荷花向来不分,莲花就是荷花,荷花就是莲花。但荷花谢了结莲蓬,没听过有人叫“荷蓬”的,从莲蓬里剥出来的叫“莲子”,也没听人叫“荷子”的。荷花是白天开放晚上再合拢,所以叫荷花——会合住的花。我想不少人和我一样,一心等着夏天的到来也就是为了看荷花,各种的花里,我以为只有荷花当得起“风姿绰约”这四个字,以这四个字来形容荷花也恰好,字里像是有那么点风在吹,荷花荷叶都在动。因为喜欢荷花,见了女人有在袖口领口上有荷花的,我竟连那女子也跟上喜欢起来,比如见你手腕上有绣花在那里,突然觉得无端端有了香气。

葛水平(以下简称葛):荷花开在暖光暖香里,一杯老酒,不一定是你说的那“莲花白”,有些醉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越来越有味。我想起在荷塘边喝的那场酒,披一身雨,人有些时候不一定是被书本感动,而更多的时候是被情景感动。两个人之间的酒,你说是故事吗?酒散之后左右奔了江湖。回忆,这是一个逼近日常的词。有些时候来了又走,留不下什么,但你知道那份欢喜,那份旁若无人的自在,而不是捏着鼻子非跟别人去说。有一个地方把向日葵叫了“望日莲”,好像是山东?我似乎更喜欢荷花叫这个名字,乍一听我有产生情感的冲动。当然,你说的那个能当得起“风姿绰约”,是好!阮元有一首诗:“交流四水抱城斜,散作千溪遍万家。深处种菱浅种稻,不深不浅种荷花。”很写实,意境藏得深。有友人送我一幅荷花图,我想象他笔蘸花青复蘸藤黄,又在清水上一摘一捋画出的荷花叶子,那花苞要在胭脂里调进点白粉,如花似叶长相见,那种风姿绰约是可以推开俗世的。

王:荷花不但让眼睛看着舒服,从莲蓬里现剥出来的莲子清鲜水嫩,是夏季不可多得的鲜物。如把荷花从头说到脚,下边还有藕,我以为喝茶不必就什么茶点,来碗桂花藕粉恰好。说到藕粉,西湖藕粉天下第一,有股子特殊的清香。白洋淀像是不出藕粉,起码,我没喝过。那年和几个朋友去白洋淀,整个湖都干涸了,连一片荷叶都没看到,让人心里怅惘良久。说到白洋淀,好像应该感谢孙犁先生,没他笔下那么好的荷花,没他笔下那么好的苇子,没他笔下那么好的雁翎队,没他笔下那么多那么好那么干净而善良的女人们,人们能对白洋淀那么向往吗?在中国文学史上,孙犁先生和白洋淀像是已经分不开了。1981年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给孙犁先生出八卷本的文集,我拿到这套书的时候,当下就在心里说好,书的封套上印有于非闇的荷花,是亭亭的两朵,一红一白,风神爽然。这套书印得真好,对得起孙犁先生。于非闇先生的画也用得是地方。古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这首诗可真是热闹。是民间的情爱,民间的情爱原是极其博大的,倒不只是对了人,对万事万物都有恩爱在里边。

葛:两个字“恩爱”,好!在泥土通往粮食的道路上,还有多少人懂得?夏日的黄昏,我把一段藕埋在我收藏的酒缸里,加了水,养了锦鲤,半个月后它发芽,渐渐长出,亭亭玉立。我突然发现,我这样的生活是醉生梦死的。人的欲望和要求没有那么热闹,太烂熟的生活都是俗常。想起一件事,你们男人喜欢一样东西居然那么长久。是金莲,有个莲字。千年庭院,青砖绿瓦,斗拱檐壁,阳光森森细细照进来,那双金莲慢慢移动着,瞩目在一棵石榴树下。如今,已经看不到了。据说,创意始于南唐后主李煜。与人类从母系社会进入父系社会一样,有意识形态领域里的深度变化。李后主皇帝做得不好,诗文词赋做得倒洒洒落落、哀哀怨怨。说是李后主有宫嫔纤丽善舞,着六尺高的鞋子,用帛缠足,向下屈做新月状,在莲花开放的季节翩翩旋舞,有凌云之美。后来女人的那样弓弯细纤、以小为贵的脚,成了择妻的最高标准,生死相依了千百年。

你可以不赞同。但是,别笑。其实男人赞美女子步步金莲的姿态是不怀好意的,也是传统文化的变态。导致后来世界在认同中国时不仅有诗、词、瓷器、丝绸,还有裹脚的女人、剃发的俗民,它们综合地打扮了一个民族。在线装书里,随便翻到哪一页,有能找到美女出处的地方就能看到“金莲”,或者说你读到了“金莲”也就读到了中国男人的味觉。绮罗文绣,绸缎织缟,八幅绣裙,锦裤莲钩,“三尺轻云入手轻,一弯新月凌波浅”都在“三寸俊中”,“兰麝细香闻喘息,绮罗纤缕见肌肤,此时还恨薄情无?”情致袅娜,音韵盘旋处,一个女人的自信,笼罩在这样的光环下,人心无底,美却是有度的。玩笑你一下,扯远了。

王:画家中,喜欢画荷花的人多矣,白石老人的荷花我以为在众画家中画得最好,是枝枝叶叶交错穿插乱而不乱,心中自有章法。张大千是大幅好,以气势取胜,而黄永玉先生的红荷则是另一路。吴湖帆先生的荷花好,但惜无大作,均是小品,如以雍容华美论,当推第一。吴作人先生画金鱼有时候也会补上一两笔花卉,所补花卉大多是睡莲而不是荷花,睡莲和荷花完全不是一回事,睡莲是既不会结莲蓬又不会长藕,和荷花没一点点关系。有一种睡莲的名字叫“蓝色火焰”,花的颜色可真够蓝,蓝色的花不少,但没那么蓝的!不好形容,但也说不上有多好看,有些怪。我不太喜欢怪的东西,因为怪的东西都不会大气。有时候我宁肯去喜欢乡村热炕上的墙围子,喜气而且让人感到日子富裕,虽然那富裕只是虚幻,又让人伤心。

葛:我没见过蓝色睡莲,只见过蓝色妖姬。蓝色里我只喜欢一种:靛蓝。土织布染色的那种。还没婚娶的女子,穿一件靛蓝的秋衫,在小院开垦一片菜地。美好!靛蓝,我有一件那样的秋衫,袖口上有一圈老绣,是从一件旧袍子上拆下来的,平绣,婉约的魅,素净的时光就在我的袖口上搁浅。穿那样一件衣,泡一杯莲心茶,苦苦的,呈现出沧桑。瓦蓝的天空上升到我仰望的高度,那一口苦下咽到喉部,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有青苔的味道。我喜欢枯荷,着迷一样燃烧。“枯荷摧欲折,多少离声,锁断天涯诉幽闷。”枯,是不好画的,有一种极端的精神特质,你说不出那样衰败的叶子里到底藏着什么打湿心灵的东西。枯的莲蓬,意兴阑珊的冷,珍珠如土金如铁,天地的骨鲠危立耸峙,贵在神,形貌已不重要了。说到黄永玉笔下的红荷,它们没有给人那种非常清高、出世的感觉,而是一种很绚丽、很灿烂的气质。他曾开玩笑说:“荷花从哪儿长的,从污泥里面长的。什么是污泥呢?就是土地掺了水的那个叫做污泥,是充满养料的那种土。”多好的话。早晨时冲一碗藕粉,一天里,在人群中寂寞,在日光下忧郁,有些富贵真是藏在俗世里的。

王:水平你这话说得真是好,过春节的时候,我极喜欢给人写的一副对联只有八个字,上联是:四季平安,下联是:家常富贵。富贵是要家常的才好,家常是什么,家常就在俗世间,就是世俗。有闲空,我要给你写,用洒金大红宣,八个字:四季平安,家常富贵。多好。再说莲或是荷花,夏天来了,除绿豆粥之外,荷叶粥像是也清火,而且还有一股子独特的清香。把一整张荷叶平铺在快要熬好的粥上,俟叶子慢慢慢慢变了色,这粥也就好了,熬荷叶粥不要盖锅盖,荷叶就是锅盖,喝荷叶粥最好要加一些糖,热着喝好,凉喝也好,冰镇一下会更好。荷叶要到池塘边上去买,过去时不时的还会有人挑上一担子刚摘的新鲜荷叶进城来卖,一毛钱一张,或两毛钱一张。现在没人做这种小之又小的生意了,卖荷叶的不见了,卖莲蓬的却还有,十元钱四个莲蓬,也不算便宜。剥着下酒,没多大意思,只是好玩儿,以鲜莲蓬下酒,算是这个夏天没有白过。有人买莲蓬是为了喝酒,有人买莲蓬是为了看,把莲蓬慢慢放干了,干到颜色枯槁一如老沉香,插在瓶里比花耐看。夏天来了,除喝花茶之外,还可以给自己做一点荷心茶喝。天快黑的时候准备一小袋儿绿茶,用纸袋儿,不可用塑料袋,一次半两或一两,用纸袋儿包好,把它放在开了一整天的荷花里,到了夜里荷花一合拢茶也就给包在了里边,第二天取出来沏一杯,是荷香扑鼻,喝这种茶,也只能在夏天,也只能在荷花盛开的时候。我看你喝酒就好看,有爽气在里边,如你慢慢地剥了莲蓬在那里一点一点喝,我以为是热烈的岁月静好。

葛:“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我说幸福是小暧昧,有羞耻的欲,你说呢?依窗处,清茶一杯书半卷,是一种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呢?好!万事过去皆于酒无关。只可惜能面对面喝酒的人少了。偶尔已成为一种怀想。因此红颜知己总要挂在嘴上。我吃过用荷叶包裹着的鸡,味道极好,叫什么鸡来着?是把加工好的鸡用泥土和荷叶包裹好,用烘烤的方法制作出来的一道特色菜。盘子里的货色在灯光下色泽枣红明亮,芳香扑鼻,板酥肉嫩,真叫个好吃。想起来了,叫“叫花鸡”。它的制法方法与周代“八珍”之一的“炮豚”有点相似,“炮豚”就是用粘土把乳猪包裹起,加以烧烤,然后再进一步加工而成的菜。人真是要有情绪的节制,真正的“福”不奢华,反而朴素。没有至情至性的人是消受不起这般福分的。你看看荷,初生长时有藕带,再大些会开出花,花谢过就会长出好吃的莲蓬,莲蓬过后莲藕就长好了,就连那荷叶,都可以被用来煮粥,克勤克俭的样子,就像你一样,是雅俗共赏的俗物。哈!既是不染尘埃的佛家圣物,又是方便市井居民的俗物。我说的是荷花。我要是说你,我就得节制地用字。

王:叫花鸡我不大喜欢,鸡肉的香被压住了,我喜欢要香就不妨大香特香,是有些肉欲的感觉在里边。你知道我是北方人,不大喜欢南方鱼虾那种微妙的小香小鲜,我要的东西是,那香一下子就会扑面过来。我想过的日子是《水浒传》中的那种日子,大碗酒大块肉地拿来吃下去,有富足的感觉,有人性永摆不脱的肉欲在里边,真正是人过的日子。不大喜欢《浮生六记》的那种生活情调,在蚊帐里看蚊子,还说那蚊子像飞翔中的仙鹤。但我喜欢荷花,曾在露台上种了两缸,但太招蚊子,从此不再种矣。那年去山东蓬莱开会,随大家去参观植物园,看到了那么一大片的缸荷,有几百缸吧,一缸一缸又一缸,人在荷花缸间行走,荷花比人都高。荷花或白或红或粉,间或还有黄荷,但也只是零星的几朵。我比较喜欢粉荷,喜欢它的娇娜好看,粉荷让人想到娇小妙龄的女子,白荷和红荷却让人没得这种想象。刘海粟和黄永玉二位老先生倒老喜欢画那种大红的荷花,或许是岁数使之然,衰败之年反喜欢浓烈。毛泽东晚年游泳偏要穿玫瑰红的泳裤,想想也不敢让人笑,人到老年都比较怪。刘海粟和黄永玉二位红还不行,还要勾金,是,更烈。水平,你像是比较喜欢大红大绿,大红大绿原是最民间的大美,只不过是一般的人压不住它。我画花鸟从不敢用这两种颜色,这让我在心里佩服唐代的人,看他们的三彩,是敢想又敢做。我有一品唐三彩的香炉,怎么说呢,从不敢用它来做香席,我镇压不住它,只好躲开。我喜欢云烟之气,家里供养的灵璧石只能与兰竹相宜。我以为,你也是云烟之气的人。

葛:你还是不知。我不喜欢大红大绿。就算是穿绿也是旧绿长裙,就算是穿红也是暗红衣。我很珍惜色彩。想来,我还是喜欢白色,多余的背景都多余了。白如光,如雪上返照。尤其是月下,一塘的妖艳。要想俏一身孝。会眷恋。全都是安静的,风吹过去,水墨的意蕴在流泻。我买过一袭长袍,是一个小圈子里流行的牌子“布言布语”。几笔墨像水晕开似的,一尖荷,要在极瘦时穿。水蛇腰,风摆柳,都是妖魅的词,嗯嗯,很贴合。有一年夏天我穿着它去见一个人,回来时很晚了,打一辆出租到我家门口。我需要给你交代一下我的住地,左手右手都是练歌的地方,前方是火葬场,院子后面是戒毒所。我告诉司机往火葬场方向走,他一脸惊异。下车时他说,去火葬场,身上又有荷花,也只有做鬼的人身上才有此物。他绝尘而去。我后来就不穿那件袍子了,做了睡衣。睡如小死。睡在人间望断天涯路之上,睡在虚谷的画意里。少年画荷的人大都喜欢极淡的艳,无欲的美,无情的动人。年老的人都喜欢用粗粝的技法画出那种奇怪的隽永和生机,迢递的安宁,咫尺里的旷远,那是欲说还休的伤身伤世呢。我想,我的晚年也要大红大绿,妖精一样,尽量去贴近中国的民间。

王:你描绘的这个画面真是有些鬼气,我要是出租车司机我也会害怕,但要让我在梦里见到美丽的女鬼我是愿意的,愿意和她一道喝杯茶或做些别的。我要想起《西厢记》里的那些句子了。虚谷的画我喜欢,他画绿色的桃子,用三绿,只在桃子努嘴的那地方使了胭脂用笔拉一道线,是性感的。一个出家人,男性,受具足戒,俗事中的许多事他都不可以去做,但你不能让他不去想,艺术有时候是一个人发泄自己情爱和欲望的地方。但我以为身与心既然出家的艺术家,最好去画山水,我近年来不大画花卉道理就在这里,减少一些精神深处本不该有的绮丽。一个男人,到四十岁后,应该渐渐是元人山水的风范,身上要有云烟之气。现在,连我要去的地方,我都要它有烟水气,太商业化我不喜欢,我以为最丑陋的建筑就是上海的那个塔,一根棍穿过一个圆球,丑到不能再丑。北京的水立方和鸟巢也很丑,我奇怪为什么有许多人要排队去参观。那次陪朋友去平遥,晚间临窗小酌,朋友问我对平遥的印象,我直话对他说,像平遥这样的小城,一没有云烟之气,二没有山林之色,我是不会喜欢,苏州和杭州就好在小桥流水云烟氤氲,梅竹之外还时不时会有块太湖石立在那里让人养眼。平遥城,除了浓浓的商业气,剩下的,也还只是浓浓的商业气,之外像是再没有什么别的。要说登城墙,也最好去南京,老金陵的每一块城砖都是历史。这一晚,喝完酒写字,我向来不善写大字,但也写了。睡下再起来,没有蚊香,把平林送的檀香点了一支,平林自己做香,粗短恰像他本人。檀香的味道很好闻,真正的印度老山檀有股子奶香,怕是没人不愿闻。

葛:我听了你上次的话,回家把檀香粉烧在电熏香的托盘上,果然好,破香而出的味道,有说不清的满心欢喜。昨晚的暮色中,云彩从高空压下来,风又卷来一片寒彻,只以为今天必定风雨交加,没想到一早醒来天出奇得好。尼采曾经说过,天才都有赖于干燥气候和晴朗的天空。想来这样的明丽的晴空下该是有助于快乐,而阴湿沉闷的天气只能令人寂寞。我还是比较喜欢阴湿的天气,所有的白日都是浮动着的,那样的日子,寂寞可以和灵魂同在。某种记忆从遥远处回来,夏天的时候我去京看我的女友,两个人在一起,“在一起”这个词很好的,有补偿似的自发行为。一个人有时候会漫无目的涣散无力,两个人兴致就来了。一壶金桂,那香,有七八月的味道。紫砂杯子,花瓣是金黄色的,像长河里的水沫,一下捕捉住了老家具斑驳暗影下的寂寞。我们俩像客厅里挂着的风景画,香味袅袅,人也是有味道的,你说是不?比如沈从文和夫人张兆和,说不清楚谁因了谁托起了春光一片。好的茶用来品茗,次一点可以煮茶叶蛋。茶叶末子,最好是用乌龙茶,因为普通的乌龙茶价格便宜,煮出来的茶叶蛋,色泽红润,味道足。如果厨房准备一点红茶浓汁,用作菜肴的调料,比一般化学色素好得多。在北方的乡下,有一种大叶子茶,要温在火台上,刚泡的时候要煮,客人等饭之前就喝它。可成瘾,也会醉。我以为可成瘾的东西都很刺激,只有茶纯粹就是一种味道。

王:我是喜欢绿茶,家里有一个冰箱只放绿茶,因为是绿茶,我就喜欢透明的玻璃杯子,川端康成有一篇随笔写玻璃杯子在光线里排成一排,光线照在杯子上有多美,请你把这篇文章找来看一下,还有他的一篇写花在晚上不会睡觉的文章,篇名是《花未眠》,读来让人伤感,但挺有意思。紫砂器我现在不用,我以为喝老普洱还可以用到它,颜色和味道都会一下子协调起来。湖南菜里的一道红烧肉,有时候会用紫砂钵端来给客人,还有云南的汽锅鸡,油光光的也用到紫砂器,让人看着很伤心。

香在中国的历史悠久到不好说,一种说法是始于先秦,我以为这种说法大值得商榷。好闻的东西大家都喜欢,先民用火离不开各种的植物,认识香草应该是更早的事情,就像先民的认识石头,应该早在石器时期之前。汉代的博山炉真是创意大好,炉盖设计成叠叠群峰,香烟从群峰间冉冉而出,真是诗意得很,亲近大自然远不是现在才被提及的事,面对博山炉而让人想象群山起伏烟雾缭绕,汉代真是个伟大的时代,明代的獬豸香炉,也就是那么一个传说中的独角兽,头朝后仰,大张着嘴,让烟从嘴里冒出来,论创意,不能与汉代的博山炉相比。古代的美人都是要用香的,想想古人也真是奢侈,把自己熏得香香的再去会夫君。又觉得为她们委屈。女子天生的是浑身上下到处都是委屈。这首诗我就喜欢:“君家住何处,妾住在横塘,停车暂借问,或恐是同乡。”撩开绣帘一开口就让人替她委屈。想必是先在油壁香车里听到了乡音,这是好诗。

葛:就像文章之道不在于词语的堆砌,好的诗是自家言。凡是好的东西都该是有性情的。我喜欢李白,真正的喜欢,真正的潇洒,真正的坦荡,真正的泼了命去坚持一种热爱。“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真正的自信。后来的“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显得有点小器易盈了。倒反而后边的这两句才显他的性情。混迹于历史,能留下来的都是好东西,好东西一度很少。刑天是中国神话传说里的人物,是一个伟大的抗争者,也是一个永远的失败者。失败比胜利更容易让人肃然起敬。项羽的十面埋伏,荆轲的风萧萧兮易水寒,不屈的反抗里隐含着的悲壮,性情是一个不能够企及的存在。杨玉环和荔枝,一骑红尘妃子笑,男子的心力不够是不能够满足女子的委屈,也是操纵不了性情的。女子的委屈,该是生怕不叫人识得。比如旗袍,有勾人魂魄的东西,许多女子穿不出那份俗来。俗入了境界才是雅。也是旗袍,闪露大腿的开衩处有女子的小性感,你说它是一件衣服,它是的,你说它不仅仅是一件衣服,它不是的。它是一点点开衩上去的,它不仅仅是为了遮蔽肉体,还有娇俏挑逗。那份俗就来了,一股朦胧的潮气,把肉体的委屈渲染得淋漓尽致,是明媚的底色,也是不良的趣味。真叫个难敌风尘。

王:风尘实在是不好敌,因为人是七情六欲的组合,你敌它是在敌自己,我是从不和自己为敌的,我喜欢就要看,是盯着看。我喜欢白石老人,他也不掩饰自己,吴祖光第一次带新凤霞去看白石老人,因为新凤霞当时正在妙龄,是,太漂亮了,白石老人盯着她看得很漫长,九十多岁的眼神满满的都在新凤霞的脸上。而且老人家是满怀满胸的喜滋滋,白石老人的家人怕新凤霞被看得害羞,就小声对白石老人说您怎么可以这样盯着人家看啊?白石老人忽然有些生气,大声说,她长得这么好看,我为什么不能看?其实,好看也是一种香,我们朋友间有句话是:这个女人长得真香!这就有欲望在里边了,香的东西是要给人吃的,我说句话你不要笑我,女人有时候对男人来说简直就是一种食物。但我们不说这个,我们说说香吧。檀香在中国可以说是“家喻户晓”,有一阵子,几乎所有的香都像是在使用“檀香”这个牌子,去饭店的卫生间,会有一支檀香点在那里,慢慢冒着烟。家里味道不好,也会点一支檀香。有一种香皂,现在不大容易见到了,是檀香皂,味道让人闻着亲切。据说毛泽东写完毛笔字洗手时,还认为用檀香皂是一种浪费,要身边的人给他换肥皂。我的小弟,喜欢旧的东西,现在还坚持要用中华牌牙膏和檀香皂,现在虽有这种牌子,但已不是以前的那种东西,唯有上海的硫磺皂和颜色红红的药皂到现在还保持着以前的样子,让人倍感亲切。让人觉着时光在倒流回去,又让人看到记忆中的山清水秀。

葛:若干年前,我一男性友人从遥远的南方来看我,想不出带他去什么地方,只能想到去乡下。来看北方的人要看北方的乡下,在乡下你依然能看到行色从容的人。是春天,清明刚过,摇耧下种,乡村飘着一股茉莉花的味道,像春药一样,很容易叫人发情。我们寻着那香去,却原来是大粪的味道。你想象不出,它和扑鼻而来的牲畜体味,和谐地包围着人的感官,那份雅从你的鼻腔徐徐溢出时,那香更见风情。香水的味道,有时候让人难以寻找到家址,甚至不能提供我尽兴的逍遥和浪漫。丰富和充满想象的大地上,对,才会滋生出无数叫性情可爱的味觉,它让你身体的每一寸都舒服。你说的檀香味道不是很淡雅,有木质的香气,点燃的时候冒着袅袅的烟,要香燃完后散去,味道才好。小时候,我拥有过一把檀香扇子,上面写了“西湖”二字,有些山水,很淡的几笔,有时常往深里想,想那发生过的一湖的奢靡与冷暖。

王:你给我说了个很怪诞的小说细节,一男一女,被香诱惑,找来找去却是一堆大粪!这个我受不了,虽然它有传奇的东西在里边,是两个人都昏了头。古时的小说都是“无奇不传”的,这个细节是要写小说的。我小时见惯了的那种伞,上边就总是西湖的图案,让人烦得了不得,而且必定有水,有船,有三潭印月。不知为什么那个时代的人们怎么会那样依恋西湖。但白素贞在西湖上向许仙借一把伞却是正好,只这一个古典细节就让我喜欢西湖。那次我在西湖,海飞过来看我,一直坐到晚上十一点,送走他,我一个人又去断桥上散步,禁不住想到的就是《白蛇传》这个故事。昆曲的《白蛇传》我以为不如京剧的好,京剧更亮丽一些。京剧的《白蛇传》中好像是没有扇子,青蛇有没有拿?梅大师《贵妃醉酒》里的那把扇子可真是漂亮,前不久我见到梅大师几十幅花卉,都很好。难怪他会自己设计服装,那个时代的艺术家才真是艺术家,戏剧大师,画却画得那么好,你不能不佩服他。说到香,说到点香必用的香炉,我现在忽然很喜欢时下到处可见的那种小可一握的瓷电熏炉,完全是大众化的,方便而实用,只要通上电,调好你想要的温度,无管越南芽庄还是老山檀,马上便会香气馥郁起来。我想丰子恺先生若是还在,也一定会喜欢上这种香炉,而且不用担心香灰的质量好坏,用隔炭法品香,碰上香灰质量差,你品香的时候也只能连香灰的味道一起接受。电熏炉的好就好在没有什么其他味道,而且方便洗涤擦拭。如温度调到最好,香是一点一点发散开,写作的时候,有这样的香闻,真是很享受。而且要比用印香炉节省香粉,印香塑字,即使是笔画最少的一笔简化“云”字,也不是一勺两勺香粉可以完成。而电熏炉却是极其节省,放一两小勺香粉可以慢慢熏老半天。沉香不是今天才贵起来的,沉香的身份是自古就贵,也应该贵,一般人根本点不起,市面上像是到处都有沉香在卖,但里边也许连一点点沉香都没有,真正的沉香,能闻到就算是福分。一般人点不起沉香,但老山檀还是可以每天烧一点的。

葛:读书该是一种闲情,少不得手边几上的那盏茶,也少不得一炉香,三者合一才叫沾着一缕书卷气。我看见过一扇窗口,晒不到太阳但是能吹到风,窗前有美人靠,女子的颈背软软地靠在上面,一册书在肩胛处由着风探过来翻阅,一个女子的好,我突然觉得阳光下再没有新鲜事了。走进去,居然是一家中药铺,扑面的药香味儿,格子样的小抽屉上写着丁香、玉竹、合欢、车前子、半夏、千金子、朱砂。想买一点点朱砂,用红布包好藏在腋下可避邪。无端想起了“守宫”,古老相传,用瓦罐一类的东西把壁虎养起来,天天喂给它丹砂,大概吃到七斤丹砂的时候,就把它捣烂,用来点在女人的肢体上,殷红一点,只要没有合欢它就一直存在,一有合欢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种方法,在宋代随理学的兴起而得以推广到极致。我妈妈喜欢在朱砂里给我放一点麝香,也很好闻。不过,不易多,多了不容易怀孕。

王:我喜欢中药铺,我母亲总是这样说卖中药的地方——“中药铺”。从小我就习惯了家里煎中药的味道,我觉得中药的味道也是香的一种,很特殊,有时候又很让人想念,谁家煎中药飘出来那么一点点味道,马上就让人怀旧。这是很奇怪的一种感受。我一直在想给我的女儿收一个过去中药铺的老药柜,一个又一个的小抽屉,让她放她自己喜欢的首饰,她喜欢琥珀、松石、珊瑚、蜜蜡这些东西。我骨子里有女人的东西,写小说的时候我有时候会委屈,这委屈二字原是专门用来给女人的,我以为川端康成和三岛由纪夫身上也都有很浓重的女人的东西。不说这些,还说琥珀什么的,说说我父亲的琥珀。我父亲在日本时期脖子上挂的那块琥珀我一直收藏着,有时候我自己也会带一下,只要衣服合适。我父亲的琥珀形状是一个贝壳,颜色像是一窝蜜,红而不暗,透亮好看,最好的那种。用一根牛皮带子穿着。我的女儿像我,秉承了我,但首先是我,从小就喜欢松石,喜欢珊瑚,喜欢象牙,我出国什么都不会留意,只留意这些,给我的女儿。有时候我想,我简直就像个女人!怎么会喜欢这些琐碎?怎么不去喜欢猎枪和刀具?比如我的喜欢闻香,也需要检讨一下。我去外边,一有机会,除了看那些琐碎,还要找香,找沉香和檀香,沉香是太贵了,但贵我也要买,就好像世界末日马上就要到了,见了就要闻,就要买。单品的香好,合香我也不会放过。停云香馆去年寄来的香粉虽是香粉也算是合香,闻起来很好,层次多了一点,更加丰富一些。合香的好处就在于香的层次丰富,一把胡琴的伴唱与整个乐队的伴唱毕竟是不一样。但烧沉香,我还是喜欢单品一点点沉香,沉香的香,从开始到结束,变化极其微妙,简直可以说是奇妙无比,我品沉香,是,不敢请朋友一起来品,怕坏了沉香的道场,香是一个人的,无须旁人品评。好茶也是这样,也是一个人的。

葛:我还偏爱一种茶“菊花”,不喜欢放枸杞冰糖,就菊花,鼓肚玻璃杯子,看它一朵一朵盛开,忽而上下,喝那样的茶会想到爱情。山野的菊花苦味重,采回来要蒸,蒸后放到篦子上晾晒,边晾晒边翻身,有一股艾药味儿,晾晒好菊花再喝时你会发现香气不全是植物成分,有节令揉在里面。秋天的时候,我要去山上采一种米菊,很香的那种,黄灿灿的,也不炮制,直接晾干。一杯茶,脚跟前是一只猫,有时候这样坐着就天黑了。一杯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会扭曲你的神情,无所事事的欲望,轻易就可以实现。泡菊花茶,水要活,度要猛,具要透,有时候赏比喝还要好。想想采菊的日子,岩崖上扬起一阵风,摇掉吃不住秋风的树叶,一些藤儿绕过岩头,那岩头上就探出了一丛黄来,那个喜悦,万千烦恼都在那一瞬间推走了。菊花喝到兴处,若加上酒,加上老歌,加上几个喜欢的人,再加上蛋黄色的蜡烛和酱菜小黄瓜炒毛豆,世界上果然简单到可以消受人生哲趣了。那几步之外女子的吟唱:天长地久有时尽……不去收拾最后的残局,心淡如菊,看月亮,或有几滴雨声,犹如读宋人小令,冷艳到无上清凉。

王:菊花和牡丹的香气更接近中药的味道,所以我也喜欢,但你让我大喝菊花茶我就不会。香这种东西注定是要从人类的两个地方入侵,一个地方是嘴,一个地方是鼻子。日本香道讲用耳朵闻香,这真让我抓耳搔腮。我喜欢用鼻子接受香。鼻子那地方通大脑,是一下子,就进到脑子里去了,而要是用嘴,其走向却是肚子,再往下说就不雅了。所以,你说的场景,又吃又喝,菊花上场还可以,要是让沉香出场我就反对。过些日子,我一定请你感受一下沉香,也许就在北京。到时候我带香具,再带一点老挝的沉香,请蒋韵也来。沉香这东西,是闻过就一辈子再也忘不掉。但中国民间大众的闻香,向来随便,也不必故作高深而制定种种规矩让大家遵守,也不必大家集在一起高考一样闻过记下再猜一下是什么香。烧一点好香,读一本好书,一边读一边感受,想必是最好的休息。我们生活在生活中,有时候最好的态度就是要把自己放松,对香的态度也应该是这样,你把它点着,随它袅然。日本人所说的“听香”,便是一种放松法,当香烟袅然的时候,你把注意力转到耳际,用耳去“听”,把鼻子暂时忘掉。这时候的品香才是最放松最自然,如果有意去闻,把力量和心思都集中在鼻端,太有心,这一炉香便算是浪费。大众对香的态度是,香烧在那里,人还是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香是不经意地袅然而来袅然而去,人是不经意地走过来或再走过去,这才是香之正道。有时候,我喜欢随便。

葛:我喜欢把香粉用锦缎包好放在银质镂空的香篓里,挂在脖子上。老银的锈有些沉暗,我偏就喜欢那暗。萦绕又萦绕,香可以用另一个词来代替:活物。只是它的形态要被味蕾激活,只能悟却难以言说,寂静之味像一束植物,可改善脾性和情怀。

王:我想,世界上什么人才不喜欢香呢?你别笑,臭有时候也是香,王致和的臭豆腐就是香!但与你说的两个人找那香气,却看到了想不到的粪堆不同。不再说了,我们都已经走到小说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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