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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琢子张社区:小村蝶变

一个北方破烂小村的乡路上,走来了“毛驴嫁女的故事”。

三个村干部的“阴谋”能否让这个小村破茧重生?

“社区第一喜”的欢庆里拌和着多少苦涩与无奈?

张顺芝老人因为盖房丢掉了唯一一次跳出“农门”的机会,在爱恨交织中,他会为我们梳理出一部怎样的乡村居住简史?

塚子张社区是个“另类”。

我们越陌度阡而来,远远望见白杨与麦田精心呵护着一座小村,红顶白墙的二层小楼整齐划一,家家户户门楼高挑,烧瓷的“游龙戏凤”小脊栩栩欲飞,厚重的红漆大门铜钉锃亮。门洞宽敞,进出大卡车绰绰有余。街道胡同的宽度也很夸张,四辆轿车并排行驶毫无问题。相形之下,硬化起来的路面瘦成了“细高挑儿”,看上去略显失调。社区干部告诉我们:“过去受的那些窝憋气能装几大卡车,所以现在把街道和胡同拓得宽宽展展,虽然费点钱,可看着心里舒坦,而且这似乎也是一种前瞻性。”正在建设中的社区服务中心雄踞正街显要位置,街道两侧散布着健身器材、石桌石凳、小绿化带。几位老人侃侃而谈,对我们的造访似乎“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乡里陪同的工作人员说:“从社区建好之后,隔三岔五就有人来参观,老百姓过去哪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开始一问三不知,现在只要搭上腔,保准让你拽不动腿!”在齐河县,塚子张社区属偏远村庄整体迁建型社区,位于安头乡政府驻地东南五华里处,由琢子张、小李两个行政村合并而成,农户二百八十九户,一千一百九十人,占地二百一十五亩,一期社区住宅工程一百一十六栋楼房已经人住。

塚子张村原来有个很响亮的绰号——“五不靠”,字面上的解释是:

一不靠县城,二不靠乡镇驻地,三不靠企业项目,四不靠公路干道,五不靠集市。就是这样一个“五不靠”的僻远小村,却在社区建设中闹出了一星期完成拆迁、四个月完成建设、齐河县第一个完成整村迁建、德州市第一个通过旧村址复垦验收等一系列的“大动静”。

令人惊异的是,从新社区到原来的老村址,只隔着一条浅浅的溪流。

一步之遥,却蹒跚了几百年。

“如果不是赶上现今这个飞速发展的好时代,塚子张村怕还要继续再‘五不靠’上几百年。”一位正在那里闲侃的老人听说我们来采访社区建设,顿时现出眉飞色舞的神情。

是啊,我们应该通过自己的文字把塚子张的故事告诉更多人。然而,我们要告诉更多人的,又岂止是塚子张的故事?李子张、王子张、刘子张、徐子张的故事,似乎也都在其中了。

毛驴嫁女的故事

塚子张村的“破”和“烂”是两码事。

先说破。比如一件老家什,用久了必然会损坏,这就是破。一个村子也存在着使用期限问题,超期服役了,就会从犄角旮旯里滋生出破损的味道,叫人觉得跺一脚都能听见它的各个零件的晃荡声。谁家的房顶夜里无缘无故吱嘎吱嘎响了,谁家的桌子腿好端端折了,谁家的院墙突然长出一株小榆树,谁家的水缸莫名其妙地生出了水草,谁家的老黄牛得了老年痴呆症与一头黑驴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谁家的老木门犯邪了专挤小孩子的大拇指……这种破味犹如看不见的病毒慢慢侵蚀着村子的五脏六腑。自己村的人经常碰面不会察觉,外村人一眼就能认出你是塚子张的,“你们村人不论老幼都有种老气和病态,就是新娶的媳妇,过上一年半载也成了那个熊样儿。”

一个老村,走过的岁月摞起来,能淹没掉村子里最高的那棵杨树。毕竟,“破”也是一种历史的厚度,好歹还能够跟文物靠上边,可“烂”就跟“贱”紧挨着了。塚子张的“烂”能够说上三天三夜,方圆几十里找不出一个能跟它“媲美”的村庄。

村文书张先德,今年六十一岁,黧黑的脸膛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意,烟卷似乎长在了嘴上,说几句抽一口,一会儿屋子里就飘满呛人的烟草味,他的语调却和塚子张村缓慢而迟钝的节奏高度吻合。

老辈人说村南有个古琢,传说是春秋时齐襄王的墓葬,琢子旁边有一座古庙,古时候帝王经过此地都要上香祭奠,所以取名叫“玉皇庙”,村子也就改称“玉皇琢”了。明朝万历年间重修玉皇庙,村中姓张的大户捐钱最多,又把村名改成了“琢子张”。

别的咱先不说,就说琢子张的规划,据我所知,打有村子那天起就没正儿八经地搞过这个事。谁家盖房子瞅哪儿好就在哪儿盖,瞅哪儿有空就在哪儿修,想盖多宽多大就盖多宽多大。没来过我们村的人很难想象,天底下咋还有这么乱七八糟的村子?街不像街,路不像路,一条东西走向的主干街道中间却多出了一个拐弯,最窄的胡同也就一米多宽,对面来人错着身子才能过。假如谁家买辆三轮车,开进胡同却拐不进家,胡同里根本踅不开车,正着进去还得倒着出来。拖拉机啥的就更不能买了,先不说往哪里放,你把地里打下的粮食往家里一运,走到胡同口就武二郎看鸭子没用武之地了,只得倒腾下来一袋袋往家扛。这现代化的玩意在俺村里愣是行不通,愣是“水土不服”哩。

早前的几任支部书记也想对村子进行规划,但动不了。不是不想下狠手,你下狠手也得有这个本事啊!你告诉聂老三再盖房子得按宅基标准盖,老聂听话,可前后左右邻居不愿意了,他聂老三这么一标准化四邻八舍都得跟着拆。人家是拽拽耳朵牵得腮帮子疼,俺村是牵得全身疼。

还有个更要命的问题,不晓得当初老祖宗看没看风水,选的村址跟掉进水坑一样,下雨天村里的水出不去,周围的水却哗哗地往村子里灌。俺小时候一到下雨天就能在村街上摸鱼。一下雨家家户户防汛抗洪,雨过天晴满村霉味,整个村子都像长了老白毛。有个卖豆腐的,没看好天气预报,进俺村来了,还没开张,西北上来了一场雨,给淋在了村子里,眼看快到晌午,这豆腐再卖不出去,就瞎掉(方言,变质的意思)了,只好找到大队部,央求支书给吆喝两嗓子,支书说俺这是给你做广告啊,你得给村里交个广告费。他说一斤豆腐行不,支书说二斤吧,中午俺把村委的人叫来商量商量村子规划的事。支书两嗓子就管事了,群众打伞蹬水跑来买豆腐,比平常还便宜了不少。其实,这卖豆腐的也是个死心眼,这大雨天的他走不了,其他人也不能出去买菜吃呀。

还有个最要命的问题,俺村这气候太伤人,尤其是到了春天,到处干巴巴的,小风一吹飞沙走石,大风一吹掀屋倒墙。人家有些地方也在黄河故道,咋俺这里就这么特别呢?看来还是风水有问题。

春天这风那个凶啊!村南种上的花生粒子能给吹到村北去,麦苗都能给吹得露出白生生的根来。

好在这些年俺村出的大学生特别多,有十几个孩子一溜烟地考到了北京、上海、天津、济南的大学里,孩子们一上学就都憋着一股劲,说以后再也不能回到这个烂村子!

听着张先德的述说,我们突然觉得原来的塚子张村肯定是一个挺“各色”的村子,就跟某种性格的人一样:脾气怪怪,使使小坏,耍耍无赖,拿他无奈。这就是塚子张村的“烂”,这样的“烂”经由一个老人的嘴却演绎出了一种另类势态。通过这样的另类势态,我们感觉到了一种乡村的另类思想、另类兴趣和另类气质。

村子烂了就叫人看低了,这直接影响了琢子张村的对外形象。

从几十年来嫁出去娶进来的比例看,出多进少,娶媳妇的难度系数连年上升。这烂劲还直接对村子的发展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连个小商小贩都不敢进来,怎么搞活经济?对了,我们村的张先良前些年带着一支建筑队,在四里八乡干出了名堂,手里也算有了钱,就想着买辆轿车显摆一把,哪知道他买了辆二手轿车愣是开不进家,扔在大街上又不放心,开进胡同里又堵得死严实,没开几天便把那轿车处理掉了。还有聂培强,也买了一辆轿车,他打的算盘比张先良还周全,开不进自己家就放到村头哥哥家,可是你这车不是放一天两天,你白天开着出去挺风光,晚上回来就堵人家大门底下,亲兄弟时间久了也得有个小看法。他嫂子就老大不乐意了,说:“你们又做买卖又享受的,干吗堵得俺难受啊?

城里一个车库还好几万块呢,俺这里成了免费停车场了?”聂培强没办法又把车开进了村,没想到一个晌午就让手贱的孩子给划了好几道。后来听说要整村搬迁,他第一个报上名,恨不得第二天就能搬出去。

如今,尽管已经无缘识得塚子张老村的“芳容”,听到的也多是人们对它的冷嘲热讽,但从另一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一个值得永久怀念的村落,单是那原生态的村落文明与丰富的风俗文化,就值得我们好好回味,好好珍藏。新社区的好不用说,十分明了;但旧村庄的好,却需要时间的反刍,不能一个“烂”字就把许多东西全部“烂掉”了。

再说说俺村毛驴嫁闺女的那件事。其实,有点不想说了,你们觉得俺那老村的缺点都成优点了,这跟俺们的认识不一致。不过,简单地说说也没什么。对了,这还得扯到琢子张村的“破”和“烂”两个字上,反正俺们这辈人肯定对它没什么好印象了,想怎么编排都不心疼。

刚才不是说到下雨天村子里的路难走吗?有一年张家往外嫁闺女就赶上了这样的天气,雨不大,村里却一片汪洋。男方讲究排场,开来一拉溜的小轿车,锃亮锃亮地排在村外,可愣是开不进村。农村的风俗还有个说法,闺女出嫁得脚不沾地到婆家,要不就没法抬起头来过日子。那时刻,女方家里急,男方家里也急。于是,女婿跑去跟老丈母娘商量,快晌午了,干脆让我背着媳妇出去吧。老丈母娘一听眼珠子瞪得溜圆:你说啥?万一你滑倒了,俺闺女被汤汤水水的弄一身,那多不吉利!

一家人正愁眉不展,忽听见一阵嗷嗷的驴叫声,有人马上出主意说用毛驴驮出去也挺好啊,“小媳妇坐毛驴,溜溜达达心里恣儿”。女方家还在犹豫,男方家便求爷爷告奶奶地说不能再拖了,拖过了中午时间那可是不吉利啊。就这么着,新郎匆匆忙忙把媳妇抱上驴背,前边找人牵着,他亲自在旁边护着,防备有个万一。毛驴嫁女那是早年的老景,如今却还能够在俺们琢子张村见得到。

搬进社区后,驴啊牛啊鸡鸭鹅的都少了,听说就剩下村东一头牛,是那户人家想养着玩玩,根本用不着它干活。现在家家户户都买了三轮车、拖拉机,这半年村子里还添了十辆轿车、五六辆大货车,真是一番新天地,一番新作为啊…站在塚子张社区往南眺望,可以清楚地看到已被夷为平地的旧村址,一台挖掘机正伸缩着“挠子”东一下西一下地整饬着土地,不时掏出一块石头、一堆烂砖瓦。在塚子张社区,我们看到一种生活否定了另一种生活,一个新村解构了另一个老村,但反过来也可以说,一种生活孕育了另一种生活,一个老村分娩了另一个新村。这样的孕育和分娩,不正是一种文明在按照自身的规律进行着演变吗?

文明的更替,推动着历史,也推动着现实。

三个村干部的“阴谋”

在床上翻来覆去“烙大饼”的聂振江,耳边总有个声音在回响:

“老聂,你的心是好的,可滥占耕地这罪过大了,五亩就得蹲‘局子’,你这可是一百二十多亩啊!还不赶紧‘下楼抽梯’吗?!”聂振江想不通:难道为老少爷们谋划个好前景还错了?“下楼抽梯”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聂振江脑子里吱吱乱响,犹如钻进七八只小耗子,撕咬抓挠,搅得脑仁生疼。不行,得找那俩伙计合计合计,我快撑不住了。想罢,聂振江爬起身,抄起电话就往外拨。老婆迷迷瞪瞪坐起来问他干什么:“发癔症了半夜三更打电话?”聂振江说:“你什么也别管,赶紧起来摆弄两个菜,我要和张宜豪、张先德喝两盅。”聂振江,1955年生人,1971年人在齐河五中读高中,因家庭出身中农,而失去推荐上大学的机会。回村务农后,1985年任塚子张村村主任,2000年任村党支部书记。

主持村政之后,聂振江想的是“当官一任,改变一方”。他知道,塚子张村最大的政治就是村庄规划,村庄规划的前提是先让群众腰包里有内容,一穷二白,啥好想法都是空中楼阁,水月镜花。

白小饱受风沙之苦、饥饿煎熬的聂振江,熟知村里每一垄坡田的习性。尽管全村二千多亩地,但多属盐碱涝洼地,广种薄收,收了上季没下季,一年到头把自己拴在地里,也拾不了仨瓜俩枣。与其这样紧挠慢刨落个白忙活,还不如干脆别种了。聂振江想起村南李家岸引黄干渠闸管所的刘所长跟他透过的话:“老聂啊,老沉沙池快到限了,你们村的地这么薄,不如拿出来给公家挖新池子,这还能得到个固定补偿费。”他找到刘所长喝了几场酒,央求他帮帮这个忙:“刘所长,塚子张的老少爷们不会忘了你……”刘所长被聂振江的诚心感动,带着他接连六七趟跑到德州市水利局做工作。2004年,塚子张村一千七百多亩地被征用于建设新沉沙池,每亩每年补偿六百元,租金付给村集体,村集体按照每人每年一千元的标准发放给村民。由此,原来的不毛之地变成了“生金地”,解放出来的劳力也像脱笼的鸟儿,一翅子飞到城里打工去了。

这事办得干净利落,老聂想起来颇为自豪,他不止一次地对人说:

“沉沙池占地可是三全其美,一有补偿费,二淤高了原来的涝洼地,还耕后就是上好良田,三解放了人手。”第一步棋准备物质基础,第二步该怎么走,老聂心里没底。他和村委成员掂量来掂量去,一致的意见是塚子张村不是没搞过规划,关键是没办法在旧村址推行下去,想真干就得另起炉灶。老聂听出大伙儿的弦外之音:塚子张村是个杂姓村,家族关系非常微妙,在老村搞统一规划,碰着这家,碍着那家,背后都是一个家族绑在一起暗使“绊腿儿”,不如找块空地,一张白纸能绘最新最美的画。

聂振江瞄上了村北那片荒闲地,但问题是地势太洼,得先抬高,谁家愿意出了“旧水坑”又跳进“新水坑”?老聂带着村委一班人跑到水务部门争取支持,因沉沙池占地缘故,人家答应帮助淤高新村址。聂振江又借“村村通”之机,把新村址大街提前铺上了柏油路,剩下的事就是谁要来这里“煮第一锅饭”的问题了。

“光抬高地基就给村里省了二百多万元!”聂振江心里美滋滋的,那时没事就溜达到新村址上,一步步测量着想象中的街道胡同、房屋院落。

但谁能想到,聂振江看似漂亮的第二步棋其实破绽百出,没多久乡干部就找他谈话了:“你懂不懂《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管理法》?你还有没有一丁点法制观念?你还有没有一丁点党性原则?”三记闷棍兜头而下,聂振江傻了,嗫嚅许久,他挤出笑容递上烟:

“俺咋着了?”乡干部缓和了语气:“你们的新村址经过乡里批准了吗?经过县土管部门批准了吗?”聂振江心说糟了,咋把这俩茬儿给忘了,嘴上却说:“本来就是荒闲地嘛,俺们想先搞个清晰的规划再汇报,省得问啥都不知道。”“老聂,你心是好的,可滥占耕地这罪过大了……”聂振江不是不能扛事的人,就是真蹲了“局子”也没什么大不了,他白认这么多年行得正做得端,但自己带领这届班子苦心谋划的新村搬迁就要折戟沉沙,他心有不甘!

那段时间,聂振江算是彻底明白啥叫“食不甘味,寝不安枕”了。

浓浓夜色里涌起一阵犬吠,老婆拉开门灯,抽开门闩,村主任张宜豪和村文书张先德一前一后走进来。

桌上简单的三个菜,三双筷子,三只酒杯。咚咚倒上,聂振江看看两人说,自己心里不好受,连带着你们也遭罪,自己先干一个。老婆拥被坐在床上,支棱着耳朵听。

老聂说:“不瞒你俩,这段时间俺心里跟猫挠似的难受。眼睁睁一块大肉吃不到嘴里,不难受才怪呢!今晚想跟你俩拉拉呱,新村址这事该咋办?”张宜豪是大嗓门:“几辈人做梦都想啊,不能说算就算了,还得争取!”张先德慢声细语:“咱干的这事上对得起党和政府,下对得起老少爷们,中间对得起自己良心,凭啥不干下去?”聂振江眼圈红红地说:“有你们这个表态我就放心了。舍车保帅,要是上边追究下来,判刑坐牢,我一个人担着,条件是你们两个不能当熊包!”张先德沉吟着,张宜豪瞪圆眼,呼呼喘着大气,聂振江心头似乎轻松了许多。

张先德说:“这事还得讲究个战略战术。从群众做起,先争取老少爷们支持。什么事不都讲个群众路线嘛,县里乡里也不能不考虑这方面的因素。”聂振江一拍大腿,说:“我看咱先弄个东西,让每家每户都签名,愿意的签赞成,不愿意的签不赞成。如果百分之九十九都愿意,到时把这东西往乡里一递,群众意愿,总不能真制裁吧?”“这计策够得上诸葛亮水平!”张宜豪夸赞说。

“咱这算不算图谋不轨?”聂振江开玩笑地说。

三人一阵压抑地笑。于是,聂振江执笔,张宜豪、张先德斟词酌句,在这个阒寂的夜晚,三人磕打出全部墨水共同起草了一份字迹潦草、文句生疏的倡议书。

历史何其相似,在看似波平澜静的乡野,每当巨变来临,总有一些思维超前的农民暗合时代的要求,挺身而出,甘冒风险,从小岗村的十八位农民到华西村的吴仁宝,再到广饶大王镇的李培义,他们的血液里流动着相同的骚动和敏感。正是这些人激荡起的浪花壮丽了一部摇曳多姿、可圈可点的乡村发展史。

中央提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给我村带来良好机遇;随着群众经济条件的不断提高,富裕起来的群众首先想到的是盖新房搞规划。

我们计划2008年开始安排实施,用九年时间整村全部搬完。广大村民群众,这是我们共同的设想和规划,作为一个家庭、一名村民,你可以发表自己的见解和看法,你们所盼的就是我们所办的!

这份目前所能见到的齐河县农村社区建设最早的原始文件,在那个雄鸡司晨的凌晨画上句号。结尾落下的时间是“2006年5月20日”,比2008年10月德州市全面启动合村并建工作整整早了两年零五个月。但这三位朴素的村干部,所列出的行动时间表却与现实高度吻合,为他们第一批搭上政策的快车提供了足够的思想和行动淮备。

此后两年多,聂振江三人不断跑上跑下,反映塚子张村群众搬迁的强烈意愿。磨薄了嘴,跑折了腿,有关部门和乡里十分理解他们的心情,但一个村庄平白无故移位,且要占用不少耕地,这种违反政策的事谁也不敢点头,只能表示爱莫能助。不过,关于聂振江擅自做主淤垫新村址一事的责任追究,也因“群众意愿强烈”而不了了之。

曙光总是在咬牙坚持的最后时刻洒向大地。

德州市以“城乡建设用地增减挂钩”政策推动“农村迁村并点”工程实施,吹开了塚子张村搬迁的坚冰。

2009年5月13日,聂振江一早甩开大步朝新村址走去,再过一会儿,由乡里领导参加的社区建设动员会就要在这里召开。

动员会一如聂振江所料的,群情激昂,皆同此心。接着,聂振江带领村委成员用一星期时间人户摸底。聂振江告诉笔者:“第一趟去表明意图,说明政策,第一批报名搬迁的奖励两万五千元,第二批奖励两万元,第三批奖励一万八千元。当时可以不签,给三天时间考虑。第二趟去得表态了。全村只有三户没签字,因为是刚盖的房子,舍不得拆。”“这已远远超过政策规定的比例。”聂振江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5月20日,村委大院里热闹非凡,大家要通过抓阄分宅基。报名户预交两千元建设保证金后,按交钱早晚排列抓阄顺序。乡工作组、派出所、村委会、村民代表现场监督。为保证公开、公平、公正,聂振江与张宜豪、张先德商量出了别出心裁的“做阄”方法:阄条到县城打印社统一打印,一大早拿回来,当众剪开封起来,为区别6和9,在每个数字上端打一小五角星,6是尾巴顶星,9是头上顶星,一目了然。一个抓完,下一个进。抓阄时用筷子夹,以防抓上两个或多个。当场验阄,登记公示。新村址早已编好号,抓完阄的村民迫不及待跑到自己的地基,拉着尺子量来量去,有人当天下午就拉进建筑队,放一挂鞭炮,呼呼隆隆干了起来……

塚子张社区采取了自拆自建的办法,一边拆老屋,一边建新居,把能用的材料最大限度用到新居上,节约了一大笔开支。对经济困难户,乡里帮助协调了低息贷款,没能力的老人可以人住新盖的老年公寓。有个叫丁合喜的村民,想盖新房,就是贷不出款来,贷款需要夫妻双方签字,他女人是智障,签不了字。聂振江说我给他担保行不行,人家说当然行,你担保就等于上了保险杠。

塚子张社区建设的场面把周围村震得跟发生五级地震似的,一天到晚有人来观摩。四十多家建筑队齐刷刷开建,上千口子人在那里忙活,周边一下子冒出十几家小餐馆和小卖部。聂振江除了忙着自家拆建,还得察看其他人是不是按照规定标准修建。他说,责任有时候就表现在一公分半公分里。村民张保义大门盖得宽出两厘米,出现了乡村忌讳的“大门吃小门”现象,他立马进行纠正。有的违反规定标准,墙垒好了也得拆了重修……

新社区建起来了,一户户欢天喜地搬进来,聂振江却因长期失眠引发高血压住进省城医院,在济南上班的儿子心疼地数落他:“怎么这么不要命!再跑,你这台机器就趴窝了!”

新社区“第一喜”

历史就像流水,时光似乎能冲淡一切。

日月的风风雨雨,带走了许多东西,但在人们内心里根深蒂固的某些风俗,却很难随岁月而消失。在塚子张村一带,娶媳妇要尽早,扩音喇叭一响,等于下达了婚礼总动员令,庄里庄乡都得赶紧爬出热被窝到办喜事的人家报到。

2009年初冬的一个凌晨,聂振茂比谁起得都早,因为从睡下那一刻,他脑瓜里就像有台放映机嗡嗡转着,一帧帧画面,一段段情景,像播电视剧一样,一直播到凌晨四点多还没到“大结局”。手机定时叫醒时间到了,他爬起来,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精神头竞饱满得出奇,一丝一毫的困倦都没有。于是,他打开DVD,向全村甚至向十里八乡发表了压抑已久的“翻身宣言”:“俺儿子要娶媳妇了,谁还敢再拿老皇历瞅俺?”太阳出来我爬山坡,爬到了山顶我想唱歌,歌声唱给我妹妹听啊,听到我歌声她笑呵呵……

当许多老少爷们唧唧哝哝诅咒那顶“破花轿”时,聂振茂沉浸在《大花轿》酣畅的旋律中流下两行老泪。

聂振茂的晦气是因儿子的婚事而起的。他在村里虽算不上有头有脸的人,可也不是怂蛋,样样农活没落到别人后边,自家小日子套个词那也是“蒸蒸日上”,尤其是儿子初中毕业后外出打工,每月都有硬嘎嘎的票子往家寄。可就有一件事叫老聂耷拉头,儿子一直没娶上媳妇。对此,村里人谁见谁问,有的说是他儿子挑花了眼,有的说是他老聂家毛病多。

有的当然出于关心,但有的也是别有用心,不过无论如何,这事却一直揪着聂振茂的心。

两年前,儿子小聂在外地打工恋爱了一个女孩,谈得挺对路,说好跟着回来看看,美其名日“见见老人”,其真实目的是来探探虚实。小聂也有点小心机,提前打了预防针:“俺村可有点烂,离乡镇驻地和县城远,俺家的房子也不咋的,一溜旧砖房。”女孩嘻嘻笑道:“远离城市,亲近自然,农村空气多好啊,最适宜过日子。”小聂挺实诚,又说:“俺那里大风天跟进了黄风洞一样,吹得睁不开眼。”女孩也挺乐观:“你想测量我们的感情度数啊?”小聂不幸言中,他们回来的那天,“天公作美”,刮起狂风以示欢迎,直吹得女孩花容失色,衣衫不整。沿着曲里拐弯的小巷走进被四周不规则排列的房屋“挤对”得变形的小院,姑娘霎时傻了眼,幽怨地嘟囔着:“还以为你是给俺讲故事呢,在这里拍《大话西游》倒挺合适。”小聂低着头不说话,老聂两口子不敢怠慢,跑前跑后张罗着沏茶倒水,女孩不情愿地洗洗脸,拿出自带的毛巾擦干,低头看盆里,盆底竞隐约沉淀下一层沙土。瞥瞥那几间半新不旧的北屋,女孩说:“看它老得,我得管这屋叫爷爷了吧?”小聂听着女友的怨言,忍不住反驳道:“俺早跟你说了,失望了吧?”女友叹口气:“一般般啊!”儿子招招摇摇领着未来儿媳进村,给聂振茂长足了脸,他指挥着老婆上碟子摆碗,忙得不亦乐乎。忽听儿子在院子里喊:“甭忙了,俺们到乡里转转。”老聂心说:“怎么没想到去乡里饭店吃啊,可真是老糊涂了。”于是,老两口紧赶到院里相送,俩年轻人已经出了家门,望着孩子们的背影,老聂美滋滋地骂道:“小王八蛋,比你爹有本事!”哪知道,小聂把女孩送上公共汽车,女友甩下这样一句话:“真没想到,你们还生活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原来所说的“空气新鲜、适宜过日子”那套词,一股脑地消弭在车轮卷起的滚滚尘埃里。

回到家,小聂蒙头睡了一整天,聂振茂由极度欢喜骤然跌落到极度愤懑,左一杯右一杯,喝了个一塌糊涂。老聂终究还是醒悟了,自己问自己:“你老聂就有三头六臂?这几年多少人家的孩子因为村子破,眼睁睁看着好姑娘耷拉着脸子离开了,你家就能平白无故留住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像老聂家这种情况,在村里不是少数,当地有民谣这样传:“一提塚子张,心里就牺惶;进了塚子张,心里堵得慌。”塚子张村在十里八乡留下的恶劣印象,就像糊在乡亲们眉心上的腌躜物,左右擦不掉,而且直接影响着一代代人娶媳妇的成功率。

当然,老聂不是一根筋,央的媒人流水似的进进出出,可就是光开花不结果,到后来连老聂的自信心都严重受挫:“难不成,给儿子找个媳妇还得先搬搬村子?”一年前,老聂终于给儿子相了一门亲,女方进门看看房屋,立刻“撮了牙花子”(方言,不高兴的意思)。老聂赶忙把一个“小道消息”拿出来胡乱招架:“别看俺村和俺的房子现在不咋样,再有个一年半载,村子就整体搬迁了,而且要全建成二层小洋楼哩。”这话一说还真管用,女方答应“慢慢走程序”。

先前听说村庄搬迁的消息,聂振茂并没太当真,没想到仅仅是这么一个捕风捉影的信息,就能当成儿子娶媳妇的“灵丹妙药”,要是真能搬成了,乖乖,那还不知道有多大的“杀伤力”呢?于是,他一趟趟跑去问村干部,又一趟趟垂头丧气而归。只要自己一遣媒人去女方家催办结婚证,人家就说“再等等”。以至于后来听到“再等等”这几个字他都有些心惊肉跳,再等下去儿子要过三十岁了,可不是“黄花菜都凉了”,他抱孙子的心愿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就在聂振茂身心都快招架不住的时候,2009年5月,乡里下达了塚子张村由老村址北移开建塚子张社区的决定。聂振茂立马把这消息告诉了女方家,女方家答应得挺干脆:“建好楼房,喜事立办。”不到四个月,老聂家的两层小楼“趾高气扬”地矗立起来了,二百六十四平方的面积,跟老宅院比那真是天上地下。准儿媳一家组团赶来,上上下下参观了好几遭,接着就敲定了大婚的日子。老聂说:“感觉那真是一场大梦,每次都捏着一把汗醒过来!”老聂还有个想法,这新社区一建起来,村里的小伙子一下子定了十多门亲,原来都往镇街上跑的闺女们这回像是拐了弯,跑到塚子张来了,要不赶紧把婚事办了又得落在别人后边,那多不爽气!因此,有人形容老聂是“小跑拆迁,大跑搬迁,百米冲刺办喜事”,准!

老聂在院子里一趟一趟地转悠,心里感觉格外舒畅。喜联喜砖红艳艳,鞭炮炸得欢实,喜糖可劲地撒,闹喜的喧嚣似要掀翻了房顶,喜宴一水的高规格,弄得后边想办喜事的人家老是拿眼剜老聂,那分明是说:

“发什么羊角风,这么高的规格叫俺们今后办事怎么爬上去?”这一切,对聂振茂来说就叫享受,尤其是新社区“第一喜”的桂冠,叫他做梦都美得笑出声来。

张顺芝的居住简史

在塚子张社区树荫下唠闲嗑的老人中,张顺芝被视为觉悟最高的一个。有人对他这样评说:“这人动不动就是大道理,口才也呱呱的,跟那个什么铁齿铜牙纪晓岚差不多,能拉过他的人还真不多。”张顺芝在村子里辈分高,当过民办教师,在社办企业干过木工,回村担任支部书记十几年,是塚子张村地地道道的“活历史”。如今,张顺芝老人和老伴跟着大儿子一家生活,住在一楼西厢房,一台二十一英寸旧电视,一张床,一张老式八仙桌和几把椅子。

两位老人看上去很知足,脸上始终挂着微微的笑意,说到高兴处张嘴就哈哈大笑。看得出,老两口感情不错,磕磕碰碰这么多年,彼此间十分默契。张顺芝讲述中,老伴时不时插上两句加以补充,就像在缝补一件破衣裳,把张顺芝谈话中的纰漏统统打上了“补丁”。

知足常乐是个好词,现在住上了这么好的楼房,外村人把咱这里当成风景区了,如果再这山看着那山高,这心理怎么能平衡?不平衡就瞅着别人不顺当,好像人家都得了你的事,就得找碴闹点动静。前两天,张三撇子在我跟前抱怨搬过来借了一屁股债,我当时几句话就喷住了他:这是睁着眼说瞎话!你在老村的房子眼瞅着就得趴架,拆了到这边来盖多及时,高屋大院,还有两万五千元的补助,这好事打着灯笼天底下都找不到!你借债不假,这么多年你咋没积攒住钱?还不是让你这张嘴给折腾没了?这就叫人心不足蛇吞象!把自己的小心眼多放到发展上,别在大好形势下放臭子(方言,怪话的意思)!俺说过这话,张三撇子当场就服帖了。我就瞧不惯说风凉话的人,想想咱能搬进这社区多不容易?要不是有国家这个土地挂钩政策,咱自个儿挪腾个十年八载也不可能成事。当初聂振江他们定的就是九年期限,现在不到半年就搬了过来,还嚼什么舌头呢?

张顺芝干村支部书记那阵子,对村子的现状也很不满,到乡里开会常被同行奚落为“破村烂支书”,回来就憋一肚子气。农村人的习惯,每家每户都有祖上留传下来的老宅基,翻盖房屋基本就在老地基上,可年深日久,谁记得清说得清界限?于是,我盖时往外挪一尺,你盖时往外挪一尺,自家宽敞,莫管其他,一来二去街道和胡同越来越瘦。但无论什么事,都是自己作孽自己受。张顺芝也想过换换章程,1984年到1985年,他曾找人设计了村庄规划图,但实施起来却是难上加难,一户盖房子最少要牵扯三四户。没办法,只好退而求其次,又搞了个小规划,谁盖新房就集中到村西去,统一大小,统一规划。这法子有点像经济学上的“软着陆”,稳妥易行,风险成本小,但成效和效率却很差。

那时候考虑最多的是吃饭问题,住的条件还在其次。我记事时村子里全部是土坯房,马友三和聂秀斌是新中国成立前的地主,他们有车有牲口,五六十亩地,住的可也都是土坯房,就是比别人宽敞一些,入社以后还不是给批斗得死去活来。

老爹给我留下三间土坯屋,屋里一根棍子顶着过梁,撒风漏气,春秋天风大,一天下来桌子上落一层土。这土屋低矮压抑,用材也是能迁就就迁就,檩条、过梁不够粗壮,住几年墙壁就龇牙咧嘴。

1962年我娶媳妇就在这三间土屋里,老伴也没工夫嫌长道短,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最厉害那阵儿,能活下来就是好命。这土坯屋最不经风雨浸泡,结实的也撑不了十几年。村里有个叫宗高岭的光棍,一年下大雨,他正在屋里,眼瞅着房梁要砸下来,噌地就蹿到了天井里,又想起刚才抱着喝茶的那把瓷壶落在桌上了,踅过身进去想抢出来,结果屋塌了,人给埋在了里边。

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在本村小学当民办教师,属于半耕半读型,一边教学,一边种地,孩子渐渐大了,房屋不够住的,就想翻盖上五间,可找人帮忙费用太大,光吃饭咱就管不起。于是就自己脱坯,这活是盖屋所有活中最累的,一挑子一挑子地挑水泅土,磨得肩膀血糊糊的,晚上睡觉都不敢翻身。这活累啊,再上课无精打采,觉得这样对不住学生,就主动请了一个月的假。脱坯的活也不轻快,呱唧呱唧砸实土,一模一模地倒出来,盖五间屋少说也得上万块土坯,晒干后还得搬到地基前,这一通活下来把人折磨个半死。费劲吃力地倒是把房子盖起来了,可学校那边重新找了个代课的,我就再没回去,这也是命啊!要是一直教着书,早就转成正式的吃“公家饭”的了……

往事不堪回首,张顺芝因为盖屋丢了“公家饭碗”这事儿,对他和家庭都是不小的打击,那时混个“公家人”很难,可一旦跨过这道坎儿,就能一步登天,全家光荣。

大儿子到了结婚年龄,女方明确提出要一套砖房。俺让媒人传过话去,显山露水的,不行。尽管那时经济条件有所好转,但也不能自不量力,寅吃卯粮,影响正常生产生活啊,最多就盖砖混结构的。作为支部书记,俺觉得有义务做个表率,你把气气派派的砖房一盖,后边要盖房的群众就得比着来,有条件的好说,没条件的还不给累死!再说了,这样的坏头也不能从咱张顺芝这里开起来,那时俺说话挺硬气,说出来就是板上钉钉。

1986年,二儿子又到瞅媳妇的年龄,就琢磨着第三套房应该整成啥样的?那几年,农村政策好,每家每户种棉花,大把大把的票子往里进,在历史上咱农民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钱。有了钱就在盖房上显出来,村里的砖房渐渐多起来,红砖到顶,起脊挂瓦,挑山出厦,这些名堂和花样也多了起来。俺家种了六亩多棉花,收入几千块,自己又是支书,不能盖得太差。找来建筑队,还有村里小年轻来帮忙,俺只是站在边上抬抬手,不几天时间就呼啦呼啦盖完了。女方的亲戚们都变着法地来“相宅子”,有进来装借水喝的,有装作走错门的,有在外边围着转转的,总起来都是一个满意。那时候,人们盖房子盖的是个气势,心里都很快乐,盖的房就追求宽敞明亮,不断加码升级,后来就兴起了贴瓷瓦,一步步发展到今天的吊顶棚,铺地面,上土暖,装太阳能,真是越来越烧包了。

我看现在社区的条件几十年都不落后。有些东西变化挺大的,有些方面还保持下来了,比如这街上堆柴草,过去正常,现在不行了,干净漂亮的街道你放上几堆黑不溜秋的柴火,多煞风景?因此,村里就统一修了放柴火的场地,划好地块,该放哪儿放哪儿;再比如这烧大灶,是个老习惯,烧粥蒸馍,就是滋味特别,那就保持着呗;这婚丧嫁娶的习俗也没变,谁家有事,四邻帮衬,还是那个老情儿…一个老人的居住简史,映现出一个地方的发展脉络,映现出两个时代的对峙。

关于街道,关于房屋,关于村庄,是个永远说不尽的话题。鲜为人知的是,在齐河县档案馆里收藏着一张乾隆年间此地的乡村地图,隐约映现着二百多年前的村落生态。如今,在色彩斑斓、五光十色的现代图景里,那地图俨然一位沉默的长者,沉静打量着现代感颇强的村庄和人流暗自发笑。这笑不无理由,因为它就是历史,犹如一位高迈的老人傲然凝视着时光之流,在想:你们完成了几代人的宏愿,今后还将有怎样的宏图要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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