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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盲师父炉火炼钢锋

突然间出了这不幸的事,吴老师父的两只瞎眼睛已经流出滚滚的热泪来,他赶紧派李如江到郭海鹏的家中去看看,并嘱咐了许多的话,令李如江快去转告郭海鹏。那些话,李如江听了,就不禁惊讶,然而他又不敢细问,只得遵命当时就离开了铺子。他两腿很快地向郭家走去,心中既疑且忿,就想:自己虽然不明白郭海鹏跟状元街崇家到底有什么冤仇,可是崇家连主带奴也确实凶暴得可恨,郭海鹏若是一死,以后他们更要无所畏惧了!

他走得直喘气,来到了郭家屯,只见满村红紫粉白的丁香花遥对着青青的华山,而与天边的灿烂云霞相辉映。郭海鹏在此是大户,李如江敲了门,被一个愁容满面的老仆人领到里院,就听见了房中的哀哭之声。李如江被请进了屋,屋中郭太太、郭少爷、少奶奶跟小姐的哭声才算都暂时止住了。郭海鹏躺在一张床上,身上已盖了一幅青绸的夹被,倒是看不见伤处跟血了,但脸色苍白,闭着双目,如同已经死了一样。

郭老太太也快有五十岁了,一听说李如江是刀剪铺里的伙计,她就说:“你们那个瞎师父来一回就劝他一回,劝了这么几十年啦,他到底也不听。现在可怎么办呀?他要是一死,这些个家务事,我能撑得起来吗?”说着又哭了起来。

旁边站着的郭少爷才十四五岁,长得又瘦又老苍;少奶奶倒有十八九岁啦,是去年娶的。姑娘才将十一二岁,倒还聪明俊秀,身躯也高,颇不愧是郭海鹏的女儿。

李如江先劝得郭太太跟女眷们都止住了悲痛,各回自己的屋里去歇息,这里只留下少爷跟一个老仆。少爷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是流鼻涕,就是流眼泪,倒是那仆人在旁说:“我们的老爷大概还不要紧,刚才抬回来的时候还能够大声说话呢!”

李如江赶紧就问说:“他说的都是什么?”

仆人说:“一放在床上,他就叫我取出他藏在柜子里多年的刀创药,给他敷在伤处;他又叫我们大少爷赶紧到北京城三里店太保坟,去找那里看坟的人纪海鸥。”李如江听了这话可就不大明白了,又问说:“纪海鸥是什么人呢?”这仆人回答说:“连我们的太太都说不知道,猜想着必是我们老爷早先的朋友。可是北京城离着这儿几千里地呢,我们少爷年纪又小,怎么能够说去就去呢?”

正自说着,忽见床上躺着的郭海鹏把两只眼睛睁开了,看见了李如江。李如江忙上前行礼,并说:“郭四叔好好地休养着吧!一定能好,等到痊愈以后,再慢慢想法子出今天的这口气。”郭海鹏把嘴撇了一下,表示着:“还能够好吗?”他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头也不能够摇一摇。

李如江急着要说出来刚才师父所嘱的话,觉着郭少爷跟老仆人在旁听见了也无妨,反正连自己都不大明白,他们更不能明白,于是便说道:“是我师父叫我来的,他听说四叔受了伤,他也很难过,所以今天不能够亲自来了,但他老人家嘱咐我,叫我来请四叔放心!”

说至此处,李如江怕受伤的人正在苦痛之中,耳音不大灵,就高声地说:“我师父叫我来转告四叔,他说,四叔早先求他做的那件东西,他就要做了!可惜……因为四叔还得静养,他做得了也不能给四叔使用,但他将来要找着一位能够给四叔出气、给恩人报仇的人来使用……”

才说到这里,郭海鹏就极为兴奋,大声吼着说:“打好了,不会去送给纪海鸥吗?他也不是不认识海鸥!”使力说出来这几句话,就又触动了他的伤处,痛得他脸色一阵发白,就闭上了眼睛,呼吸也显得急促。郭少爷立时就惊慌着去请他的母亲,少时郭太太同着小姐、少奶奶又都来了。李如江又觉着不该把师父嘱咐的那些话告诉这受伤的人,那一定是他们秘密,而且是伤心的事。所以李如江很是后悔,不得不退出了屋。

院中的方砖地面上铺着许多丁香的落花,乌鸦在老树上叫着。他就在这里站着,又过了一些时候,就听到屋中的人齐声哭了起来,少爷跟小姐都哭叫着“爸爸”。李如江心如刀割,泪如雨下,知道郭海鹏已经死了。他不忍再进屋去看,就凄然地悄悄地出了郭家,离开了郭家屯。

及至回到南关铺子里,天色已黑,瞎老师父早就回家去了。于是李如江又赶紧点了个纸灯笼打着,去往望莲村。到了瞎老师父的家门口,无论怎么叫门捶门,也是不开,里边好像是没人啦。他又急又疑,就先把灯笼放在墙头上,然后搬来石头垫着脚,费了半天的事儿,才由短墙上翻了进去。噗哧的一声,两只脚也不知陷在什么地方了,是又湿又黏的一大堆。他赶紧拔出脚来,由墙头上取下灯笼照着,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大堆黄泥。他心里就想:今天又没有砌墙,不盖房子,可和这许多的稀泥做什么?这一定是崔快嘴干的事,真可气!

李如江将两脚沾着的泥在墙上蹭了几下,就赶紧往师父的屋中走去。就见那屋中有黯黯的灯光,崔快嘴正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铁锹,疲乏得什么似的,说:“李爷!你叫了半天门,我早就听见啦,知道是你,可是我没有工夫给你来开。老师父一回来就叫我干这活儿,一直干到现在,连晚饭还没做啦!”说完就急急忙忙又走了。

李如江吹灭了灯笼,便进屋去看,更觉着非常的惊疑,因为靠着墙,离着那只银柜不远,已用黄土泥和碎砖高高地筑起一座打铁的炉子来了。老师父浑身跟两手都是泥,正在搪那炉口。李如江发了会儿怔,才叫道:“师父!”他虽不敢冒然说出郭海鹏的死耗,但是他发出来的声音就不觉有些悲惨。老师父忽然把身回过来了,张着两只满是黄泥的手发着怔,李如江就说:“师父有什么事情,叫我来做吧!师父不必又自己操劳。”

瞎老师父就说:“这个活儿非我自己来干不行,只要一个帮手;可是崔快嘴他只能够帮着搬搬土、抬抬煤,细活儿他不但帮不成,反倒碍着我的事。你跟我这些年了,我见你还诚实,心还好,从明天起你就不用管柜上的事了,专一帮助我做出这个活儿来吧!”

李如江说:“随师父的吩咐,叫我怎样便怎样。可是师父你老人家也这么大年纪了,两眼又不中用,这样的累活儿,何必你自己动手?交给我来做,你老人家就坐在旁边指示,好不好?”

老师父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你只在旁边防着我跌倒,或是火星子把我烫死,也就行了!其余别的事你一点也不准着手,因为这不是一件等闲的事。我……咳!眼睛还没瞎的时候,我就早已发誓不再干这个活儿了;老天爷叫我瞎了眼,也是怕我再干这种夺天地之造化,荼毒生灵、伤人损己之事,可是如今有什么法子?谁叫我已经答应了郭海鹏,我一定要为他做出这件东西?”

李如江益为惊异,心说:师父怎么竟说这话呢?于是就又问道:“师父!你老人家是想做一件什么活儿呢?”

瞎老师父摆着手,严肃地说道:“你少打听,并且不要向外人露出一个字儿来!将来若有人问你为什么多日没到柜上去,你就说是因为我得病了,你得在这里侍候着我。黄老实跟别的人若到这里来,也都不许进我这间屋。崔快嘴……”

说到这里,他突然把话停止住,侧着耳朵听了一听,才悄声地又接着说道:“万一崔快嘴要是问呢,你就说别处来了客人,要订打几十把剪子,出高价钱,要顶好的货;将来是拿到北京城去送给大官,作为礼物用的。因此咱们爷儿俩才不能够不忙一阵,可也不许他向外人去说!以后还少叫他进这屋来。”李如江一声一声地答应着,脸色可满带着惊疑,幸亏老师父的两眼看不见他。

又待了一会儿,崔快嘴就背来了一筐上好的煤炭,哗啦一声都倒在屋角。他直起腰来,嘴里仍然叨叨唠唠地说:“这么一间小屋,搭上了炉灶,又倒上一筐煤,还能有人站着的地方吗?”

老师父却似乎带着点笑说:“这儿没有你的事了,你就做饭去吧!柜上既是应了一件好买卖,人家要顶上的货,几十把剪子虽说是小活儿,我自己若不着着手,能行吗?开一个买卖不容易,‘双鱼为记’的招牌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两只眼瞎倒不要紧,可是只要我还有这口气儿,我就不能够叫字号做倒了,不能把送上门来的银子推出去,叫它去便宜给旁的家儿!”

崔快嘴撇了撇嘴,心说:这个老财奴!又向李如江看了看,表示出一种对老师父轻视的样子,李如江也没理他。他又说:“李爷!拿上灯咱们上厨房去吧!我告诉你一件事,郭家屯的郭四爷今儿可遭了殃啦!”老师父却忽然呵斥着说:“不要把灯拿走!如江还得在这儿帮我做活儿呢!我用不着灯,是因为我眼瞎,你看看如江他的眼也瞎吗?你快走!做好了饭若不叫你,也不许你再进这屋来!”崔快嘴向着老师父做了个鬼脸儿,他就走了。

这里李如江的脑里还翻腾着白昼所见的那件惨事,倒又希望老师父向他询问郭海鹏身死的情形,他好悲痛地陈说一番,那样心里还许能够舒畅一些。然而老师父却并不去问那件事情,只是侧耳听着崔快嘴走出屋去之后那渐远渐微的脚步之声。然后他就慢慢地挪动着身子,李如江赶紧去搀扶。老师父伸着两只泥手摸到了他的床角,就由床褥下摸出一把钥匙来,他把钥匙交给了李如江,就吩咐说:“拿这钥匙去把东南角的那间小屋开了,把里边存的那份家伙全都搬来。慢慢地,不必忙,也不要太累着。”

李如江答应着,就拿着钥匙去开那间小屋的门。这间小屋可以说自从老师父双目失明以后就没有开过,屋里存放的东西李如江也都晓得,不过是一份旧时所用的打铁器具,还有几根铁条。早先老师父就用这些东西做活儿,瞎了眼之后,他命人由铺子里全部给搬了回来。据他说,这份器具不祥,别人若是用了,也得跟他一样的瞎眼,所以铺子里另换了一份打铁的新器具;这份就锁在这里,如今锁头全都生了锈。

李如江开了半天才把门开开,他进屋把这里放着的铁锤、铁钳、铁砧、风箱、木盆、砂碗,以及几根铁条材料,一件一件全都搬到了师父的那间屋内,并把钥匙又交还给师父,老师父就命他把风箱安在了火炉旁边。

这时,崔快嘴就在厨房那边大声喊着说:“饭好了!快来吃吧!”老师父又命李如江快去取来菜饭。李如江取了来,就坐在铁砧上吃。老师父把碟碗放在炕上,先用被单擦了擦两手上的泥,然后就摸着吃。今天他的饭量顿减,粗面的馒头只吃了少半个。李如江是又累,心里又烦,也吃不下去。忽然就听老师父问他说:“你郭四叔是什么时候死的?”

李如江停了半晌,就凄然说:“我去了,他还跟我说了两句话。后来我离开了屋,他就死了!那时候天还没黑。”于是就把今天在郭家所见的情形详细述说了一遍,并问说:“那纪海鸥又是谁呢?也是师父跟郭四叔当年的好友吗?”

瞎老师父只微微点了一下头,灯光照着他的那张脸,十分的凄惨而且可怖,真比郭海鹏临死时的容颜更为难看。但他那两只深深的眼眶里并未滴出泪水,只叹了口气,说:“纪海鸥是一位能人,可是如今他是不是还活着,我也不知道。咳!听天由命,尽我的力量去办吧!只是……”于是他又嘱咐着说:“如江!明早你就再到一趟郭家屯,务必把你郭四叔临死时脱下来的那件衣裳取了来,我有用处。现在,我的饭也吃完了,你就收拾起来拿走吧!你也该歇一歇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办,只是不要跟崔快嘴多说话,明天见了别人也不可多谈,千万记住!”李如江又答应着,站起来把碗箸全都收在木盘里,一手拿起来那盏灯,他就说:“师父,我走了,你老人家有什么事就再叫我吧!”老师父坐在炕头也没言语。

李如江慢慢走出了屋,只见天黑如墨,银星万点,而老师父的那间屋随之就闭紧了双门。李如江顿住了步,回身去看,那屋里一片漆黑,但是忽听得老师父发出一阵悲哽之声。这声音李如江实在听过已不止一次了,然而往日全都不明其故,今日却晓得师父是痛哭他的老友,所以引得自己的心中也辛酸。

但目前有两件最不明白的事情,第一件是,过去师父与郭海鹏、纪海鸥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交情呢?他们的恩人究竟是谁?而他们为什么又对状元街的崇家同怀怨恨呢?这件事一时打听不出来倒不要紧,只是第二件,李如江虽然没猜透师父明天是要打造什么东西,但已料到必是一种凶器。这种器具如果是伤天害理的,李如江发誓绝不帮他的师父,且必要劝阻。不过,李如江想到了师父那秘而不传的炼钢打铁之术了,这却使他生出来一种贪婪之心,到时候他要注意去看,以便偷偷地学,因此又有些兴奋。回到他住的屋里,就摒去了一切烦思,安心去睡,一夜就恢复了身体上的疲乏。

次日,李如江往郭家屯取来了郭海鹏的那件临死时穿着的衣裳。回来用毕了饭,老师父就把他唤到了屋内,叫他帮忙。

老师父昨日为悲痛亡友,至少哭了半夜,所以今天他那两只白多黑少的眼珠都已哭得又红又紫,两个眼眶也都肿了。但是他的精神极为兴奋,手脚也颇为利落。他脱去了短衣,露出来脊背,他毕竟是老了,所以显得很瘦。然而那青色的,带着皱纹和烫伤痕迹的皮肤,依旧能显示出来他是一位老铁匠、名锻工。

李如江赤着背,先拿起铁锤来,说:“师父,让我来抡锤子吧!你老人家先烧铁,到烧红了的时候,我再告诉你。”老师父却摇着头说:“都用不着你,你先把炉子生着了吧!”

于是李如江赶紧遵命向炉中添柴、引火、加煤,然后又拉风箱,立时风箱就呼呼、呱嗒呱嗒连声响了起来,炉中的火焰熊熊而起。老师父又令李如江取过郭海鹏的那件衣裳。这件衣裳几乎被鲜血染满,窟窿就有四五处,可见崇三少爷唆使那苗雄才用恶蟒长枪扎戳时的狠毒。老师父面色阴沉,两只瞎眼瞪着那炉中的烈焰,说道:“炉神在上!弟子吴慕冶现在为报年太保之恩、郭海鹏之义,以及崇家两代之仇,请炉神见怜保佑!”说着将这件血迹斑斑的衣服投于炉中,立时火焰高腾,浓烟弥漫,薰得李如江不住地咳嗽。

于是老师父用光着的胳臂拭了拭眼边的泪和头上的汗,就开始打起铁来了。李如江在旁,一边听着师父的吩咐,一边仔细地看着师父将那钢铁锻炼、锤击、水淬等种种的手续;因为老师父是个瞎子,所以手艺虽然娴熟,可是动作却不得不慢,李如江也就得以细细地偷学,一件一件往心里去死记。

他就觉出老师父现在所用的手法,不但跟教给自己和黄老实的那种寻常的打铁之法不同,就是早先老师父还没瞎的时候,每次亲自制刀制剪,也费不了这么多的事,也没有像如今这样的专心。现今老师父真是把一生的精力、全套不差的功夫都拿出来了。他是先将已成的铁条用钳子钳断,放在沙盆内重新锻炼,火候的强弱、时间的长短,老师父都能够一点不差地查得出、算得准,知道得确实;他的两目虽不能见物,但心中仿佛悬有一盏明灯,一切的细微事物他都能够鉴察得分明。

第一天工作到深夜,第二天又由清早起,直做到天黑,这才算把铁汁炼成了纯粹的钢汁,然后倒在一个模子里,成了一条三尺多长的纯钢瘦铁。虽然还不像是个什么东西,可是李如江已经看出来了,瞎老师父现在所要铸造的,原来是一口双锋宝剑。

李如江不禁更是惊讶,且有一些心喜,因想宝剑到处可以买到,师父何必这样精心自铸?不用说了,这口宝剑若是铸就,必与寻常的剑不同,必定是一口比得过“干将莫邪”的真正的宝剑!于是李如江益是留心,要学到老师父的这项铸剑的绝技。然而老师父处处又防备着,只叫他拉风箱,至于锤敲、水淬之事都不叫他动手,分明也是怕他看破、学会了。

第三天跟第四天,师徒的工作更忙了,因为那条瘦钢已锤得渐渐成了剑形。李如江把心用得极专,他师父抡起铁锤向那条烧红了的钢条上一共敲打多少下,他都一下一下地数着,死死地记在心里。老师父有时向炉中洒上几点水,为是使火焰更猛热度更高,李如江也仔细估计那洒上的水约有多少。老师父由炉中抽出来那条烧得通红的钢,向着那满装着冷水的水盆中去淬,然后又急取出来,放在铁砧上,就抡起铁锤来,叮当叮当一下连一下地去砸;而此时李如江早已将手探在那盆水中试验水的温度,以揣摩当老师父以剑淬水的那一刹那,究竟有多么急速,究竟热力有多么大,才能将一盆冷水变成了这么温热的水。这是铸剑时最重要的一个阶段,即是所谓的“淬工”,名家与俗手之不同亦即由此而分,因为钢铁虽经炉火燃烧,只能烧到通红的程度,不经水淬却不能达到白热的程度;白热即是极度的热,在此时钢铁已柔软得像面条差不多了,打炼便极为容易了。

所以李如江在此时是全神贯注,简直把一切都忘了,很烫的铁屑钢渣飞在他的赤背上,他都不觉着疼;盆中的水经过几次浸淬,已经变成了滚水了,但李如江仍然用手去试,烫得他直皱眉咧嘴,可是也不敢出声。

老师父忽然脸上现出些怀疑的神色,好像是已察觉出李如江一半是帮着做活,一半却欺他两眼看不见,而正在做着别的事,但是活儿正在做得紧急,他也无暇防备。李如江更是忘了形,忘了自己的一切,他觉出老师父的烧、淬、锤都有一定,每次跟每次,一回连着一回,实在是丝毫都不错;就跟弹琴似的,来回弹这一个谱子,无论弹多少次,都是一样。烧时由火焰的高低、时间的长短可以看出;淬时由水的温度也能够察明;捶时,譬如这次捶了十七下,下次一定还是十七下,绝不是多捶一下或是少捶一下,这也可以数出来,然而老师父所用力气的大小,可就难以测知了。

李如江百思无计,到最后,当老师父双手高举起铁锤正要往钢条上去砸之时,他就忽然用左臂去迎,一锤正砸在了他的左腕上。他忍住了一阵彻心透肤的疼痛,虽因下面没有铁砧垫着,未至将腕砸断,然而他的胳臂可抬不起来了,他就急忙向后一退。

老师父觉着锤子没砸在铁上,却砸在肉上了,也忽然停住了动作,神色更变了。但他并不说“砸得重不重呀?”“谁叫你自己不小心呀?”这等安慰的话或责备的话,却生了气;他把铁锤咚的一声砸下,哈哈哈哈连声的一阵怪笑。

李如江忍着痛,惊问道:“师父,你老人家怎么啦?”老师父稍微把那两只瞎眼珠儿一翻,便说:“不怎么!好徒弟,拾起锤子来再给我,咱们再接着打吧!”这时李如江就如同成了残废,只能用一只臂一只手来帮助做活,可是他处处更加留心,老师父也不再防范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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