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近京灵活又麻木地拎着大包小包跑进了最后一班晚地铁,车厢蛮空的,没几个人。
落座后他便一直盯着那个华贵的旗袍礼盒,还有上面用鲜红字体打印出来的标签。
许久,他突然起身把礼盒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他咒骂着、哭泣着,似乎在与一个虚空中的人影在对战,不停地向地铁的地板上挥拳。
“现在的年轻人啊,啧啧啧。”年过六旬的老奶奶看着刘近京在原地耍洋贱的样子不禁感叹。
“是啊,的确是看不懂。”老奶奶一旁坐着的老伴儿也表达了自己的赞同与困惑。
未几,刘近京安静了下来。他拾起礼盒,把旗袍重新装了进去。因为还有两层内包装保护着旗袍并没有脏,也不知道刘近京是不是故意的。他认真地用自己的眼镜布擦着礼盒,把上面的灰尘都抹了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回了袋子里。
刘近京看见地铁窗户反射的自己的倒影,那是一个一脸颓废,胡茬纷乱的男人。就连一般人戴上都要文雅三分的金丝眼镜也挽救不了这个男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人影的一旁突然又坐下一个男人,长得和颓废的男人却很像,可是他们的气质全然不同。
那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领带是暗红色的,他也戴着金丝眼镜,笑声就是由他发出来的。他笑得十分张狂,甚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刘近京瘫坐在那里听的非常清晰,他却纵容着身边男子的嘲笑。
“想睡一会儿吗?”
刘近京摇了摇头。
“很快了,很快你就会想睡觉了,不想醒来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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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这些都是给我买的吗?”业水薇看着乱堆在床上的那些大包小包欣喜地问着刘近京。
“是啊,你现在赶紧试试合不合身吧。不合身我明天好拿过去给你换合适的码。”
“你怎么了?大爷?我感觉你好像不太开心?”业水薇手里拎着一条牛仔裤噘着嘴望着刘近京。
“有吗?你怎么感觉出来的?”
“就是能感觉得出来啊,你开心与不开心我都感觉得到。”
“快试衣服吧,我先在外面等你哦。”关门之前他也没忘了留给小姑娘一个微笑。
他在客厅里点了一根烟,他已经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异样了。但是他并不想放弃现在的生活,或者说,作为刘近京他想把这最后一段苦中作乐的日子品尝完。他不怀疑,只要回到这间屋子,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业水薇每穿上一件就会出来给刘近京看,刘近京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的形容词很稀缺,只能笑着点点头。
这次她刚进去没多久,房门又打开了一个缝儿,业水薇把小脑袋探了出来,乌黑的短发发梢有些湿漉漉的,看来小姑娘刚才没少捯饬自己。从这点上看,女人爱美的天性倒是在她身上一点不少。
“大爷,这个……是给我买的吗?”业水薇不经意间把自己的肩膀露了出来,肩膀裸露着似乎上身没有穿衣服。
“啊啊啊,是啊,我放在你床上的都是给你买的啊,你穿上试试吧看看合不合身。”
“好的,那我试试啊。”业水薇一颠儿一颠儿地把头缩了回去。
刘近京叼着烟,他回味着大娇姐在他走出店之前和自己最后的对话。
“体委,我觉得……不太对。”刘近京走到门口时大娇突然吐出了这句话,刘近京回过头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大娇……你是指什么不太对?”
“我们都不太对吧,我知道我虽然现在过得看上去很好……不过有的时候晚上我还是睡不踏实,因为我觉得体委你这样的人才应该得到这些。”
大娇不知道刘近京听懂没有,她只看见刘近京苦笑着。
其实刘近京当然听懂了。
“体委,我希望你也能坚持下去。”
这次刘近京没有回头了,他拎着大包小包逃掉了。
“大爷……你看我穿这个衣服行吗?”业水薇这次怯生生地看着刘近京。
烟雾缭绕间刘近京回过神来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叼在嘴上的烟啪嗒一声便掉在了地上。
这身旗袍穿在业水薇身上似是合身定制一般,都说穿上旗袍的女人看上去端庄典雅,可是这件旗袍上点缀其间的藏蓝花边也略显一丝妖艳。
如果忽略掉小姑娘怯生生的样子刘近京几乎以为自己此时邂逅了民国时期的绝代佳人了。
“靠,行啊,太行了啊。”刘近京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突然从一副十分颓废的样子中恢复了精气神。
“大爷!这是你今天的第几根烟了?”小姑娘晃晃悠悠地踩着高跟鞋就要去踩灭刘近京的那半根烟。
她噘着嘴,小腿儿来来回回地倒腾着,气急败坏地踩着已经灭掉的烟头儿,没穿过高跟鞋的她直接仰面就要摔倒。
刘近京反应也算迅捷,他一把抱住了将要摔倒的业水薇,抱着她的腰肢一屁股就坐在了客厅的破沙发上。
他望着业水薇澄澈的双眼:“为什么每天只要我抽一根烟啊?”
“我在网上看……烟对人身体不好啊!大爷每天都很多烟对身体不好的。”业水薇干咳了几声,似乎是被刘近京身上的烟味呛到了。
不过他还是很快的打消自己的流氓念头,业水薇毕竟年纪还小。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让我戒烟啊?”
“因为……尼古丁可以刺激海马体,防止人患上老年痴呆啊。大爷你要是得了老年痴呆肯定就不记得我了,奶奶走之前老年痴呆就很严重了,她都最后都不记得我是谁了。”
“所以,我就特害怕。”业水薇的小脑袋下意识地往刘近京的身上蹭了蹭。
“害怕啥?害怕我把你忘了?”
“嗯,因为未知的东西有点太多了,就会害怕了。”
“别怕,你大爷我还年轻着呢,不可能得老年痴呆的。”
听着这可笑的理由,刘近京想笑又想哭。业水薇总是冒出这样那样奇怪的想法,可细细一琢磨却又有些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