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的烽火,掘地三尺之下还是焦土与尸骸,人们早已忘却,没有战争的世界是何种景象。
夜,屋里的夫人才将怀里的女孩哄睡,这里的宁静平和仿佛不存在于冥陆之间,世外桃源。
“婧儿,我回来了。”桌上的烛火一颤,夫人脸上掩不住那份欣喜。
轻推开门的正是自己盼望许久的夫君,一席银袍长衫上始终沾染着尘土,身上还是去不干净血迹的味道。“小珂睡了吗?”
她向来不喜这种血腥气味,但她也很清楚,孩子的父亲为了回来见一面,已经卸下战甲长枪,就是怕自己和孩子闻了难受。
“小珂早便睡了,向来乖巧不让我操心。倒是你,今日不留在前线吗?”把熟睡的小珂轻放在被窝当中,苏婧儿又起身操作,怕男人在外太累,一刻也不愿停歇。
她开心,是因为他难得回来一趟,往日一去便是个把月,沙场刀剑无眼,她又怎能真的做到心无牵挂。“那逸哥哥这次回来…又为何事?”
“难道我无事就不能回来陪陪妻儿家人吗?”见苏婧儿娇羞含笑,魏逸宸坏笑走来,眼中却满是溺爱。
不为什么,若是自己天下权势集于一身的时候,身边人来人往魏逸宸都不会当回事。
只是当下天地九州已容不下他,苏婧儿还愿随之左右,这份情义岂能辜负。
“婧儿,这些年真是苦了你和小珂,我真不知如何补偿你们了…”所以多年来魏逸宸对她们总有愧疚之情。
“逸哥哥,你要还说这种话,我可就真的生气了。若你当年没有闯荡四方的雄心壮志,我才不会与你立下这山盟海誓呢!”女子红着脸娇嗔道。
自己的夫君不管何时都是那样气度浩然,最后俘获自己的,是他那始终如一的温暖炽热。
而再瞧见他那不曾变过的坏笑,自己又是不争气败了下来,诉尽妾意浓情。
“是啊是啊,这世间能配得上婧儿姑娘的,非本少爷不可了,来!让我看看这天下第一夫人是何处的天女下了凡。”男人轻柔揽过爱妻,爱慕之情溢出话里行间。
女子靠在他怀里,担心他没个分寸吵醒孩子,轻斥道:“逸哥哥真是没个正形,要是小珂以后随你可就头疼了。”
“那就随你,温柔尔雅,贤良大方。”男人脸上的笑意只为她现,每每开口都把女人的脸烧得通红。
“那如果是个男孩呢?那逸哥哥希望他将来怎么样呢?”女人见时机成熟,埋下头紧张试探道。
“要是男孩,我给他起名凌然,凌天下之茫然,在这乱世中磨砺成人,立后世之功德。”男人轻捋妻子稍乱的发髻,这样与她闲侃交谈的日子,以后还会有多少呢?
“魏凌然,好名字。孩子一定会很喜欢吧。”女人也陷入遐想,柔柔抚着自己腹间。“凌然,好孩子。”
“婧儿,我只是举个例子,现在的实势哪能想到以后会发生什么呢?”男人扬扬手,自己顺口瞎说惯了。
可谁知女人立马幽怨委屈推开他:“坏男人,哪有那么远的以后啊,还是说你根本就…就本性难移,处处留情,不打算照顾这两个孩子了。”
“我哪有!”男人被突如其来的罪名袭得头晕眼花:“我魏逸宸的女人只有一个,我怎么可能不照顾你和小珂呢…呃?小珂…两个孩子?”
直到他把话全部听完,女人脸上绯红染泪,那还看不出名堂的小腹。“难道…婧儿你…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还什么时候,自己什么时候做的事都忘了吗?”婧儿轻锤着他胸膛,上次怀上珂珂他也是这般神情,实在没什么长进。
“我问过大夫了,三个月了…”婧儿埋下头轻吟,细颈上也是绯红一片。
“三个月…”魏逸宸注视着婧儿的腹间,不知道这一刻该作何表情,可想到上次一别竟也有了三个月,心里更多的是亏欠。
“婧儿…”男人缓缓靠去,将她拢入怀中,久久才哽咽道:“婧儿,我本是希望让你享尽天下荣华富贵,最终却让你陪我共患难,同生死,齐进退!今日你又给我一个惊喜,你教我此身如何报答你…”
“逸哥哥…”婧儿也到动情处,依偎在他的怀里,“当日你不弃我,我苏婧儿就发过誓永生不负你!”
“行啦行啦,要是传出去,堂堂天羽军团长的威信可就掉价啦!”苏婧儿捧着魏逸宸英气面容,假装嫌弃。
“我才不管呢,男人为江山流血,为女人流泪,天经地义!”他的臂膀依旧温暖有劲。“让他们知道更好,你就是我天羽军团长的女人,是我名正言顺的夫人。”
“才不要呢!这天底下谁不知道你魏逸宸风流倜傥,说不定别处还藏着几位夫人姐姐呢。”她白了一眼,可看到他一脸嬉皮又心生好笑,脾气一下子抛出九霄云外了。“我真后悔当年为什么会迷上你这坏胚子!”
“嘻嘻嘻!若能早些遇到夫人这样的天仙妹妹,我不早就从良了嘛。”在她面前少去伪装掩饰,魏逸宸还能做回自己。
可在这时,屋外一股气息不容小觑,男人脸色一变。“有人!”顿时战斗本能的戒备,精神压制滚滚外释。婧儿反应下站起,护住一旁的珂儿。“没事,我在!”这是一声安慰,也是男人一生承诺。这是他唯一的软肋,他所做一切都只是想保护所爱之人罢了。
“谁…”男人淡然问道,其实心里已经设想许多可能,他的实力在这大陆上可以说已经是万人之上、难寻对手。外面那人气息虽轻但根本无视魏逸宸的威胁警告,世上竟还有这种角色!
“施主勿急,贫道不过路经此地,讨口水解渴罢了,并无歹意。”门外人的声音不大却能让人感觉到高深莫测。
“不明身份,我岂敢引狼入室!这世道人性泯灭,良知尽散。防人之心不可无啊!”男人手中举枪,一阵霸气凛然袭出。翻天覆地仅在指间。
“吾乃星宇殿的九行道长,此次前来实是有事相告,此事关系大陆安危,贫道只有无礼来访了!”自称九行道长的人让魏逸宸心中大惊,拂尘轻扫,化去了自己的杀气,摁住了自己即将涌出的力量。“那是神器!您是何方神圣?”神器非凡力所能征服,这个道人莫非已经修炼羽化成仙?
“在下不过是浩瀚星辰中的须臾尘埃,出处不述也罢。但两位施主则不同,天下之兴危可是与二位息息相关。”九行道长亮出神器也只是为了证实身份,免遭误会。面对男人的戒备道长收敛一切气息,表示无害。
“从何说起,我又为何信你?”男人在江湖混迹。自知多一分警惕多一分安生。
“男施主乃是万鬼噬神体,纵有逆天之力却受苍生敬远,如今更是陷入天下讨伐当中,若无变数,你的气运将在三五年内耗尽,百年难以善终。”九行道长严肃道,话语中藏着些许惆怅。
“哼,胡言乱语!”男人冷冷笑道,“我是万鬼噬神体天下皆知,就凭这些就想来糊弄我?”
“逸哥哥…”魏逸宸冷哼还是没有放下戒心,可婧儿一闻他命中浩劫便坐不住了。“道长,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无术可解?”
“婧儿不要相信他在妖言惑众!”男人沉声道,奈何对方实力深不可测,怕是己力之不及。
“天下众势伐诛,即是天道杀你,你也不过是一介凡人,逃不过也躲不过。”九行道长心如止水,情绪不受影响。“不过天无绝人之路,那一道生机已经出现,多加利用,说不定还能胜天命!”
“夫人腹中可是正怀三月骨肉?”九行道长缓缓道。
“是…”婧儿相比男人心性单纯,“您是有什么办法救逸哥哥于水火吧!”
“不是我救他,是你腹中的孩儿。”九行道长声音有些颤抖,冥冥中不禁敬畏。“你的孩儿注定不凡,将来可是天下的命运所在!”
“施主可知冥神祖始?”道长轻拂清袖,郎朗道。
婧儿不解看向男人,这些东西她向来不知。男人沉声警惕道:“冥神祖始相传是冥星大陆的创造者,最后修炼圆满晋为天狼神。”
“不错,可就在半年前星宇殿观测天象时,发现天狼神星光芒骤减,三月前更是匿光藏色极为暗淡。后来经窥视天运才得知,祖始神袛降世凡间了。而今世神袛便是夫人腹中的男婴。”九行道长敬畏道,神色也越发凝重。“六界有道,向来各行其道,如今神道降下人间,只有一种解释,冥星有难,倾世之难!”
“想说我的儿子是救世主?”男人不屑相信。神?这本就是一个与现实世界相区别的存在,在世上有神?开玩笑嘛?
“冥星浩劫,终有来时,而那孩子,是救世主还是灭世修罗,却要看他的心性与造化了,他相安无事则冥星气运犹存,他遭遇不测则冥星毁灭。”九行道长吁气道。
“为什么是我的孩子,我们只想让他平凡过日子不可以吗?什么救世就不能交给别人吗?束缚一个孩子的命运这是什么道理。”婧儿罕见有些气愤,这种杀戮嗜血的生活已经够了,搅动这趟浑水最后剩下的只有骸骨。
“天命不可违,既然是天决定的,我们也无能为力。不过他是天子,其磨练与天赋都是常人所不可比拟的。”九行道长左手指间稍作掐算,侃侃而言:“冥神祖始相传修为即便在神界都是顶尖的,若能传承神尊的天赋在这块大陆上称霸甚至再次成神也并非不可!”
“那磨练呢?”男人没得选择,以对方的实力若想不轨根本不用废话,就单是控制一尊神器,这世上就没有几人。能做到“天下可有无需付出就能得到的好处?”
“这也正是我此次前来的目的。”九行道长沉吟一声:“在红狼星暗淡之时,周天无比猩红,如同漫天浓稠鲜血,千里外的劫难八星的芒色却愈来愈盛。此乃血渊邪囚之象。浩劫不断,看来是有人预谋将祖始转世扼杀在虚弱时!哪怕是活下来,前路艰险也非常人能承受的!”
“扼…扼杀!”婧儿惊的一身冷汗,“道长,您可要想办法救救我家的孩儿,他是无辜的!只要能换我丈夫和孩儿一生平安,我愿做任何事!”
“婧儿…”男人不忍道。
“夫人勿动了胎气,我们殿主与祖始素有渊源,我们在来之前就布阵封住了祖始神星与天子的直接呼应,暂保天劫不会伤及天子,但他既是神谛传承者,迟早有一天会解开封印正式得到神谛之力的。”
“这是七灵定魄索,天狼神尊本性邪而不淫,好胜而不好战。孩儿一出世便给他戴上,具有安神定志养性修心之神效,其次是他所处的环境与教育,一旦误入歧途,后果不堪设想!”九行道长拂尘一摇一串项链落入婧儿手中。“只要封天脉,即可无视冥星命数,像个凡人般度过一生。”
“封印天脉?那他如何在乱世中保护自己?”男人低咆道,收紧怀中不可置信的婧儿,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假,足以乱真;太真,却像虚幻。
他人又如何替你决定?“化解之法我已告知,但如何抉择只有你们才能定夺…”九行道长周身逐渐涣散变淡,仿佛不曾出现过。
“封天脉…”魏逸宸脸色难堪不已,对天地恶狠狠地嘶吼:“难道今生我历尽世上百毒千难万劫,都换不来妻儿后世的安宁?啊!天道还有什么报应就统统降到我头上吧!”
飒风再起,暗夜下硝烟依然笼罩城墟,死寂无人打破。只是死寂下不再是绝望与仇恨,还有腥风血雨下按捺不住的生机。大陆风雨前的寂静,始终要被雷电撕碎,大陆的混沌,即将被光明与黑暗所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