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连即将结束,最后一项也是最关键一项考核科目——三公里越野已近在眼前。
就危险性而言,本科目自然没有太多需要关注的——新兵经过体检,且锻炼了三个月,不要说三公里,五公里也完全能跑得下来。
问题是跑多久?
按照二连长的要求,全部新兵务必跑进11分30秒内,以求在全团中能够取得较前的名次。按照这个标准,至少三分之一以上的新兵是无法完成的。对于绝大多数新兵而言,这将是一场连续三千米冲刺的过程。
为了完成这个在新兵眼中几乎不可能的目标,二连长做了很多准备工作。
首先是对人员进行筛选。成绩特别差的新兵,以病号的名义不参加考核。病号的数量很少,否则明显是逃避考核,上级不会允许。
其次是配置一些士官和老兵,在考核途中偷偷加入队伍,保障落后新兵完成考核。
最后,要求考核过程中互帮互助。除了在前面领跑的新兵班长负责控制速度外,其他班长班副和体能良好的新兵,要对班里的落后者予以协助。这场考核重要的不是第一名的成绩,而是最后一名的成绩!
四班长有些难以抉择:自己班里,杜渐和温泉的成绩都比较差,应该可以向连长申请一个病号名额。问题是,谁参考,谁当病号呢?
四班长叫来杜渐和温泉,问道:“你们两个,自己几斤几两自己清楚。马上就要三公里考核了,为了不给连队拖后腿,想让你们一个免考。谁想参考?谁想免考?”
杜渐和温泉相互看一眼,又别过头去,默然无语。
对于这两人来说,只要听到“三公里”,便会双腿发软,心跳加速,只想上厕所。也并不是因为跑不了三公里,而是考核所要求的全速奔跑太过难熬——两个人的本质都是怂货。
这个时候可以退缩么?温泉不言语,他思想比较单纯:我就是不想考,但我不说,你班长看着办,反正跑也跑不动。当然,最好大学生自己主动要求跑,皆大欢喜呀!
杜渐毕竟是大学生,虽然实力不允许装逼,但是在这种该表一表姿态的关键时候,还是懂得站出来的。
况且,若是主动放弃,以后班长和连队主官怎么看自己?其他人怎么看自己?还有两年呢,总要活下去呀!不就跑一趟吗?还能跑死?自己想死他们也不让呀!
于是乎杜渐对班长说道:“班长,我来跑吧。”
班长对杜渐对表现比较满意,到底是大学生,思想觉悟高!
事实上,他也是倾向于让杜渐去跑的。从身体条件来说,虽说两人体质都不是一般的差,但杜渐还是优于温泉的,好歹他一米七的个头,日常活动也算是个正常人。只不过以前锻炼太少,现在年纪又大,进步比较慢。平时跑步时虽然表情夸张,却也看得出来在用心跑。
温泉不一样,他身材矮小,不足一米六,且身体严重不协调,左右不分,同手同脚,跑起来姿势怪异,实属另类。
关键是,他一心想着的是赶紧熬过这两年,回去继续发展未竟的烧烤大业,至少杜渐还宣称是来锻炼的。
计议已定,班长问杜渐:“有没有决心跑好?”
杜渐道:“班长,我一定全力以赴,拼命去跑,但不敢保证跑出什么成绩!”
班长知道这是实话,也不勉强要他什么保证,四班的人员便确定下来。
一旁的杨星这次倒是高看了杜渐一眼:“没看出大学生还挺积极的呀!”
温泉眼光中则闪烁着幸福的光芒,掩饰也掩饰不住。
班长瞪他一眼,骂道:“别高兴,明天你去炊事班帮厨去!连个3公里都不能跑,当的是什么屌兵!”
温泉的脸色变得有些难堪,尴尬地朝班长笑笑,想解释也不知如何开口。
终于到了考核这一天,三公里考核的路线是这样的:以团部与一营、二营之间的山隘口作为起点,沿着水泥主路一路下坡奔至一营,绕过一营操场跑出一营,沿水泥马路奔至二营营门口即结束。
全程约三公里,除第一段约800米为下坡外,其他地段均是平地。也是因为有下坡地段的缘故,所以二连长要求全部跑入11分30秒,如此才能在全团排上名次。
开跑那一天,新兵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喝红牛。
杜渐不但喝了两罐红牛,还吃了一大块巧克力,差点腻歪死。当然,这些是提前一个多小时做的,不然开跑后都得吐出来。
二连全部新兵在山隘口准备就绪,作出奔跑姿势,一个个神情激动。
有像朱刚这样,觉得不过是小菜一碟,视为扬名之战的。有杨星这样的后期之秀,将之视为证明自己实力的机会。当然,也少不了杜渐这样,双股战战,克制住上厕所的强烈欲望——他已经上了多次了。心中不断念叨: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还不忘叮嘱朱刚:刚哥,我要是晕倒了,千万救我一下!
朱刚自然满口答应。
班长也叮嘱朱刚和杨星,如果有余力要对班里其他新兵伸把手,拉一下,别只顾自己猛冲。杨星虽有些遗憾不能一马当先,扬名立万,也并无怨言,非常理解班长的安排。
砰——
发令枪终于响了。
五十余名二连新兵加上十几位班长班副,撒腿狂奔,呼啸而下,声势非常浩大。
最初是下坡路,容易加速,自然是猪都能飞起来。
杜渐拼尽全力向前冲,脸上表情狰狞异常,一时间速度也非常之快,能够跟上大部队。让他隐隐有种感觉——我行的!我也可以的!
好景不长,待到下坡路段结束,进入一营营区,大多数人的速度渐渐慢下来,但也不差多少。杜渐却完全不一样了,他与十来个新兵逐渐掉队,速度越来越慢。
只见杜渐张大口极力呼吸,急促而不规律,眼睛时闭时开,睁开眼时也是目光散漫,头歪向一侧,直不起来,完全一副奄奄待毙的形象。只是靠着尚存的一点儿理智勉强支撑。
班长看到此番情形,赶了过来,喝道:“杜渐!抬头!睁眼!迈开步子!加油!你能行!”
杜渐听得到班长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回答道:“班长,我快不行了,跑不动了!”
是呀,从开始便在极速冲刺,已经冲了一千多米,像杜渐这种身体素质,基本也算耗干了。
“挺住!你还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不能说不行!给我跑起来!”班长在杜渐身旁怒吼。
而杜渐却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靠着尚清醒的意识勉强维持迈腿的惯性动作。
“朱刚,杨星,你们两个回来!”班长向处于第一梯队的朱刚和杨星喊道。
两个人压制自己的速度,紧紧咬住领队不放。
对于整个队伍而言,领队极其重要,没有领队,全队的速度都会受到影响。必须要树立一个可以追随的目标,落后者才更容易坚持跑下去。
朱刚和杨星听到班长的话,将速度逐渐放慢下来,等到杜渐赶到他们身边时,一个拉起杜渐的左手,一个牵着杜渐的右手,奋力向前!班长则在杜渐身后推着他!
杜渐顿时感到轻松许多,换了两口气,慢慢调整呼吸和步伐。
此时班副也在艰难地保障着谢飞,他并不比杜渐好多少,其他几个新兵倒是能够跟上领队,居于队伍中间位置。
朱刚和杨星虽然在新兵中体能不错,可毕竟是新兵而已,基础尚不够扎实,拉着杜渐跑了五六百米后,体力也渐渐不支。
朱刚喊道:“过了一多半了!阿杜加油!跑起来!”
杨星则嘲笑道:“我以后就叫你死肥猪!拉都拉不动,累死我了!你喝的红牛哪去了?”
班长唾沫也干了,一路上不断喊着:“睁眼!抬头!迈开步伐!”
杜渐此时已经浑浑噩噩,眼睛都睁不开,全靠朱刚、杨星人体导航!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迈开步子!迈开步子!
见朱刚和杨星也快支持不住了,四班长道:“你们两个自己去跑吧!”
朱刚问:“阿杜怎么办?”
正在这时,二连长埋伏在营区口处的士官和老兵出现了,他们迅速靠近落后的几名新兵。
两个士官代替了朱刚和杨星,一个老兵代替了四班长。
杜渐顿时感到有股子巨大的力量裹挟自己向前!
太快了!太快了!自己的双腿完全麻木,完全跟不上这种速度!
他朝拉着他的一位班长乞求道:“班长~我就要晕了!~慢点吧!”
什么尊严,什么坚强,在这种超越自身极限的煎熬中,杜渐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那士官却完全不理他,反到奔跑得更猛了,简直是百米冲刺的速度呀!
杜渐的身体似乎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依靠惯性被动地向前,哪怕他想停下来都不可能。
剩下的路程不过一千米,在两名士官一名老兵的帮助下,杜渐在不断前进。
此时他已经完全闭上了双眼,呼吸粗重,热汗湿透全身迷彩服。
他似乎没有了自己的意识,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全力以赴地迈开步子,向前!向前!再向前!
终于,他听到一声“到了!”的呼喊,随之就感觉双手被人放开,向前的惯性渐渐消失。他双眼本来就闭着,此时也睁不开来,身子一软,像堆烂泥一般倒在地上。
周围是正在迷迷糊糊地散步活动的新兵,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注意到他。
还是朱刚靠谱,他记得杜渐说过的话,见他到了终点,很为他高兴,还准备过来聊一聊。还没走近,就看见杜渐倒在地上。
朱刚一边朝着杜渐狂奔过去,一边高声呼喊四班长:“班长!阿杜晕倒了!”
四班长本来正在一边休息,中途推了杜渐那么长时间,把他累坏了。
听到朱刚的话,四班长顿时被吓了一跳:这是个什么屌兵!动不动就晕倒!却也担心杜渐的安危,急忙奔过来。
只见杜渐倒在地上,脸庞贴地,一动不动,额头热汗狂涌,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
四班长立刻过来,伸手探了探杜渐的呼吸,又双指贴在颌下颈动脉处感受了一番,觉得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只是累晕了。
他便扒掉杜渐迷彩服上衣,半褪下迷彩裤,基本上就剩个肥硕的蓝色军用大裤衩。
随手接过一位班长递来的军用水壶,将白开水淋到杜渐脸上、胸口上,用手抹开给身体降温。
做完这些,四班长开始啪啪地打脸,口中不断喊着:“杜渐!醒醒!”
这一幕似曾相识呀!上次是杜渐故意装晕,这次却是真的晕了!脸都拍红了,人还没有醒来。
四班长也怕出事,让四班副将杜渐背起来,先去二营医务室检查去了。
虽说晕倒了,但杜渐借助数位外援之力,总算跑进了11分钟,没给连队丢脸。
而他自己的脸,算是丢得不能再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