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周六，到了下午四点，便提前结束了训练，全连搞生产！四班也被班长带到菜地。
可能是土壤中混杂了太多沙石的缘故，很难保存水分，需要频繁地浇水。当然，拔草是必不可少的科目。
四班长张鹏迅速进行了分工，让杨星跟着康杰和另外一名老兵黄雄去挑粪。
杨星很积极，拎起粪桶，就朝化粪池走去。
“杨星！你要去哪里？”班长问道。
“你不是说要挑粪吗？”杨星有些不解地看着班长：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你以为是让你去池子里掏粪？池子里的粪水天天被人掏，现在能淡出鸟来。今天你们去山下猪圈挑粪回来。”班长解释道。
“山下？”杨星心里一喜：可以出山了？憋死我了！一定要买点儿好吃的！还要买包烟！下排后他还没找到时间去小店。
“你跟着我们走。”康杰轻蔑地看了杨星一眼，吩咐道。
“真是倒霉！要跟这个王八蛋一起，那还能玩什么？”杨星虽有些不情愿，还是用扁担挑起两个空粪桶跟上。
于是乎，就翻过一座山，又越过一条岭，七拐八拐走了出去。
“还以为下山是出去，怎反倒往里走？”杨星心里犯嘀咕。
这片地方本就是低海拔的丘陵山地，有的农民在一些山脚下建了小型养猪场。因为田地比较少，养猪场产生的粪便就随意丢弃在场外。
驻扎在此的部队，可算找到了香饽饽——自己养的猪粪便完全不够菜地用，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所以几个连队经常来挑粪，以至于出现了供不应求的情况。外面没粪时，还需要自己钻到猪圈里，将猪粪铲出来。
事有不巧，这天来时，堆粪的地方已经空荡荡的了。
“妈的，又被一连刮干净了！像是舔过的！”康杰看到一点粪便都没有，心里冒火，骂骂咧咧起来。
杨星心里很高兴：没粪挑，这根游山玩水又有什么区别？哈哈！
“杨星，去里面把猪粪铲出来。”康杰吩咐杨星。
“啥？这不是老百姓家的吗？能进去？”杨星被泼了瓢冷水，有气无力地问。
“让你进你就进！废话这么多！”康杰喝到。
养猪场本就很简陋，四周只不过是围着稀稀疏疏的木栅栏。防火防盗什么的，那是别想了，只不过是宣誓所有权，装点门面而已，仅具有象征意义。
杨星跳过木栅栏，找到一把大铁锹，又逐个将小猪栏子看了一番，果然看到角落里都会有一些粪便。
于是乎，杨星跃了进去，将里面的粪便一铲一铲地铲出来，装进外面的粪桶里。不一会儿，两个粪桶便满了。
他正准备跳出来退位让贤时，两桶粪却被老兵拎了出去，又放了两个粪桶过来，给他继续铲。
“妈的，什么玩意儿！自己为什么不铲？”杨星心里有气，但早上刚搞了一出，现在也不宜翻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杨星安慰自己。
就这么哼哧哼哧又装了三桶，还剩下一个粪桶空着，而猪栏子也只剩下一个了。
杨星汗流如注，迷彩服也湿透。随手用袖子将额头上的汗一抹，准备继续干。
等他站到栏子门口时，却呆住了：不对劲儿呀！之前几头猪，个个是懒懒散散的，敲一下也懒得动。这头大黑猪怎么这么斗志昂扬地瞪着我？
杨星心里有些发怯，不敢就这么跳下去。试着将铁锹伸进去，大黑猪立刻变得非常激动，摇摇晃晃就要顶过来。
这是个什么异种？杨星不敢下去了。
“磨蹭什么？还不赶紧下去！”康杰看到杨星在栏子外面发呆，有些不耐烦，张口就骂。
“我不敢下去！老兵你来吧！”杨星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认怂。
康杰也是第二年的老兵，自然来挑过粪，甚至见识过大黑猪的彪悍，当然不会自己上。
“不行！还有一个空桶。反正有五个装满了，我们两个先挑走。你要不怕班长批你，就带个空桶回去！”康杰作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转过身就出去了。
黄雄一直等在外面，扁担搁在两个粪桶上，自己坐在扁担上，正在啃辣条。
“我这一时没注意，他跑哪儿去弄的辣条？”杨星看了一眼，有些不解，但也没问。
进去还是不进呢？
进去吧，似乎有点儿危险，万一被这黑猪一个猛冲拱倒，跌进粪堆里，那就出丑出大发了。
要是不进去，总不能真拎着空桶回去吧？还不被班长骂死？
把猪赶出来？也不行，且不说那栅栏上好歹还有锁，不能破坏老百姓财产。就算赶出去了，要是万一赶不回来跑掉了，那可怎么办？岂不是盗窃老乡大黑猪？上次为半截甘蔗挨的板子还记忆犹新呢！
杨星犹豫了一番，又看看两个老兵一个嚼辣条，一个啃鸡腿，毫不介意旁边就是五个内容充实的粪桶。顿时有点儿鄙视他们：就这点儿追求！
可是转眼间就觉得自己的口水开始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呸——”
杨星吐了口唾沫：我都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了么？面对一大堆猪粪，竟然还对那几毛钱的辣条流口水！
“呸——”
杨星又吐了口唾沫，很是嫌弃自己的不争气。
“没办法了，不搞不行。”杨星再次撸起袖子，小心翼翼地跃进猪栏里，大黑猪警惕地看着他。
他进一步，它一步不退。
他再进一步，它仍是一步不退。
“管他呢！它要敢动我，干死它！”杨星在心里发了狠，双手紧紧握着铁锹，就朝角落的粪堆走去。
大黑猪仍没有什么反应。
杨星放心了，然后就铲了一铲子粪便，准备丢到外米的粪桶里。
大黑猪一看这情景，顿时怒了！
好似偷了它的宝贝！
先是后退两步，随即就向杨星冲过去！双目中是反抗侵略者的正义目光！
杨星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他妈累死累活给你打扫卫生，收你大便，又不是收你孩子，急什么急？就没见过这么好赖不分的人！呸！这么好赖不分的蠢猪！
还好杨星一直心存戒备，见到大黑猪要冲过来，粪也不要了，几步跃出栅栏——不战而逃了。
大黑猪被杨星的勇猛果敢吓了一跳，愣在当地。
杨星也没想到自己反应这么快，看来新兵连三个月的训练还真是不白练呢！杨星感慨连连。
“粪还没出来，你怎么出来了？”康杰面色不善，脸色发黑。
“什么话！那黑猪要拱我，难道我就要傻站着给它拱？当然要出来！”杨星理直气壮。
“胆小如鼠！”
“你胆大，你进啊！”
“你个新兵这么屌？要是换去年，早被打死了！班长要你去吃粪，你也得吃！”康杰指着杨星大骂。
“你才吃粪，你全家都吃粪！”杨星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直接干回去！
眼看这两人就要打起来了，黄雄也不好继续呆在一边儿玩自己的。急忙赶过来站到两人中间，说道：“%#￥%@*&￥%#￥……”
“啥？”杨星没听懂，好奇地看着黄雄。
“老黄，别说你的鸟语了，我都听不懂，别说他了！你慢点儿说！”康杰有些无奈地说道。
刚才黄雄见两人剑拔弩张，吹胡子瞪眼，好像就要动手。他胆子小，生怕就这么打起来，回去了一起跟着遭殃。心里一急，就直接说了闽南家乡话。
那话，是人能听懂的吗？
黄雄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深吸一口气，努力地说道：“别争了，老猪爱辣条，我给他辣条，你去后面铲粪。”
发音虽不标准，杨星和康杰却听明白了。
“感情这老黑猪成精了，掏它一点儿粪，要得给贿赂！”杨星顿时对大黑猪心生佩服！这是头有勇有谋会思考的猪中智者！
于是乎，黄雄抽出一根黄澄澄的辣条丢到栏后的地面上，把大黑猪引诱过来——别问为什么黄澄澄的，就是这色儿，五毛一袋，童叟无欺，甜辣适中，非常爽口。吃过一次便回味无穷，欲罢不能，这是大学生杜渐尝过之后的深刻感受。
杨星则乘机进入猪圈，从后面将粪便铲出来。
一开始杨星还关注着大黑猪，生怕它背后搞偷袭。谁知道完全没动静，也不知是沉醉在辣条的美味中，没注意到杨星的存在，还是收了贿赂，大发善心，不再计较。总之没有再攻击杨星，杨星也顺利完成了铲粪任务。
最后，三人你挑着一担粪，他挑着一担粪，我也挑着一担粪，幸福而满足地返回了。
来时没觉得怎么样，翻山越岭很轻松，回去时便惨了。
杨星还用不惯扁担，控制不好平衡，几次差点摔倒。
可不能摔倒！自己摔坏了没事儿——当个病号赖几天床快活得很；就怕是人没事，粪洒了，那岂不是倒霉到家了？
中途在一片橄榄树林子里休息，三人分别坐在各自的扁担上。
杨星凑近黄雄问道：“老兵，你的辣条哪里买的？”
“阿婆家！”黄雄回答。
可能因为口音太重，经常被人嘲笑的缘故，他习惯于用最简短的语言表达重要信息，没有一句废话。
“阿婆家在哪儿啊？”杨星张大了眼睛，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想打听点消息。
“问这个干什么？关你屁事！老老实实不要瞎跑！”康杰瞪了杨星一样，训斥道。
杨星直接回他个白眼，也不回话，继续带着笑容痴痴地看着黄雄。
黄雄一个大男人被杨星看得有些不自在。他虽然也会偷点儿懒，比如康杰让杨星去掏粪，他就呆在一边自己玩自己的，也不说帮忙，但并没什么老兵架子。看着杨星那一脸期待的表情，也不好回绝，毕竟这两桶猪粪可是杨星帮忙铲来的。
“翻过山，有房子，第三户，红大门。”黄雄答道。
这三字经都出来了？杨星顾不得吐槽，赶紧把这个要紧的信息记下来，说不定下次自己就能去呢！
“给你！”黄雄看到杨星时不时瞄一瞄从他口袋里冒出来的辣条袋子，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抽出一小袋辣条递给杨星。
“谢谢老兵！”杨星毫不知矜持为何物，一把接过来，撕开就吃，眉开眼笑。
“辣条都能馋成这样，以前是饿死鬼吗？！”康杰对杨星，反正是怎么看怎么不爽，忍不住又嘲讽。
杨星现在已经开始习惯了，完全不在意，吃得很销魂。即便周围洋溢着猪粪气味，即便自己睁眼看到的都是满桶的猪粪，即便自己的手洗都没洗过，丝毫都不影响他的食欲。
这便是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力。一个从小在干净环境中长大的人，如果突然来到这里，一定吃不下去东西。
但如果一个人已经被搞了三个月，天天在水里泥里摸爬滚打，精疲力竭；穿的衣服只有第一天是干净没异味的，第二天便全是汗骚味，臭味；排房里臭脚丫子放毒且不说，还有人一星期不洗袜子的！绝对会有巨大的改变。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总之杨星很欢快地吃完了一包辣条，伸出舌头舔舔嘴唇，意犹未尽。
“老兵，你有烟吗？能不借我一根？回头我还你一盒！”杨星对黄雄讨好地说道。
“不抽烟！害身体！”黄雄连连摇手。
杨星有点失望。
“想抽烟，找我啊！13块的红狼。来，叫声‘哥’，就给你一根。”康杰摇着手中的红狼，得意洋洋地说道。
“红狼了不起呀！回去我就买包灰狼！”杨星反唇相讥。
星爷也是有骨气的人好么？叫刚哥，叫杜哥，甚至叫泉哥，那就是个称呼而已！跟外卖小哥也没什么区别。叫你哥？星爷丢不起这人！
康杰也没再说话，点上一根红狼，吞云吐雾起来，脸上一副满足沉醉的表情，还时不时睁开眼用挑逗的眼神朝杨星看去。
“无聊！”杨星嘀咕一句，转过身去。
这次挑粪终于算圆满完成任务。但是杨星却感觉，自己与康杰之间，早晚必有一战，需要早做谋划，以备不测。绝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吃个大亏，还没处说理去。
这事儿得好好合计合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