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间的小路上慢慢地走着一个身穿青色布袍的年轻人。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夕阳斜照在满山碧绿的树木和翠绿的长竹上,泛着淡淡的光芒,映入少年的眼中。
翻过一座小山,少年手扶绿竹,看着眼前半红半白的浮云,露出了一丝会意的笑容,似乎在回忆着曾经美好的时光。
长出了一口气,少年抬起手,用袍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渍,虽然现在刚刚入夏,天气不算炎热,但他一路走来也还是有点疲惫。片刻后,他才低下头,看着山脚河畔坐落着的不大的村落,喃喃自语道:“还好练了几个月的体能,这山路实在是太难走了。”
点点黑光自从少年的手中渗出,少年的身影转瞬之间凭空消失,原本搭在他头顶的树枝颤悠悠地坠了下来,似乎方才的一切只是幻象。
少年依然站立,四周空阔,上下无垠,唯有漫天的星斗闪烁照耀。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明显清晰可见的繁星,微微向前迈步。似是与他心意相通,每一步落下,残砖随之浮起,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好随着他的行走搭建成了一条通向前方的道路。
走不多远,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舆图,就似乎它原本就应该在那里。舆图为紫晶铸就,下有烈焰凭空燃烧,熊熊不熄,烈焰与紫晶交界处火势凝滞,却又没有完全凝固。火苗无法抵抗燃动的天性,虽然缓慢,但却不止。
舆图上有山川河流,栩栩如生,若是仔细看时,正是方才少年所在山中的地形。少年靠近舆图后,舆图上方约有三尺距离的虚空之中浮现出星宿分野对应地势,每处分野之中或有炽烈火凤,或有寒霜冰狼,或有紫雷怒兽,一个有一个似真实幻的异兽游动不休。
少年默默无语,仔细地观望了山谷平原中的小小村庄后,手指在舆图上方缓缓滑动,最终指向了一个地方。
村落中房屋高耸的墙壁夹着仅容两人并肩行走的小径,形成了村落里迷宫般的路网,少年的脚步轻快,左拐右转,很快来到了一座朱红大门前。
他轻轻地扣了扣门上的黄铜制造的门环,随后两手轻微地握在一起,慢慢在门前来回踱步,显得有一些紧张。
很快就从门里传来了脚步声,一个年轻的庄户青年打开了大门,看了少年一眼问道:“你是哪个?”
少年一笑,回答道:“我叫箫懿,就是你们家前两天去镇子里面找的先生,说是来给老爷看病的。”
庄户少年恍然大悟,有点疑惑道:“是你呀,咋这么年轻,比我都小。我听三叔说了。不过这次估计你白跑一趟了。不管怎么说,先请进门吧,天色不早了,好歹在家里过一晚再回去。”
箫懿眉头微微一皱,跟着庄户少年进门,连忙问道:“怎么?老爷的病好了?”
庄户青年笑道:“还没好,不过应该也快了。不瞒您说,也是老爷洪福齐天,家里来了两位活神仙,那还能有不好的?”
“活神仙……”箫懿心思一转,接上问道:“是修真的得道之人?”
庄户少年连连点头道:“毕竟是城里的先生,脑子活泛,一猜就猜中了。虽然听三叔说你挺厉害的,但毕竟也是普通人,怎么也不如修真的神仙吧。”
箫懿现在是真的不太开心了,倒不是因为庄户青年说话直,而是担心这两个修真者的出现可能会打乱了他的计划。
但他心思通透,毕竟筹划的事情还没有彻底失败,很快又笑道:“老爷的病现在已经医好了吗?”
庄户青年摆手道:“那倒还没,我这不带你去见老爷呢嘛。大家伙儿都在屋子里,你来都来了,总不能让你连夜赶回去啊,怎么也留下来睡一觉,明早再回。”
箫懿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跟着庄户少年穿过前厅,进到了后院。眼看着后面院子的正房门户开着,正中间的卧床上半躺着一个老人,两侧的座椅上分别坐着两个年级看上去不比自己大多少的青年,但他们脸上的气态神情明显和普通庄户不同,看来就应该是方才提到的修真者了。
庄户青年将箫懿带到了厅堂中,先向坐在左侧的一个中年人说道:“三叔,你看这是你去镇上找来的先生吧?”
三叔正和其中一个方脸大耳,眉心偏上长着一颗痣的修真者说些什么,听到有人叫他,向修真者拱了拱手,回过头,站起身看向箫懿,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先生来了,且请坐。小六子,快给先生搬个凳子来。”
带箫懿进来的庄户青年小六子向后堂走去,三叔走了两步,来到箫懿身前,向他介绍道:“这里两位是修真的活神仙,也是我爹福气好。我爹的病情看来不用先生费心了,不过既然来了,也请安心住一晚,明日请先生帮忙把我们这个村子的风水整治一下。我听你讲的那些风水,是真的有道理,有学问。”
箫懿先向三叔笑着的连声应承,然后向两个修真者拱手施礼道:“在下箫懿,今日能够见到得道的神仙,真是三生有幸。”
坐在箫懿右侧的修真者身穿黑袍,就是方才和三叔说话的那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双眼。箫懿施礼之后,这位也是身形不动,手也不抬,声音似乎是从不愿意张开的嘴唇中挤出来的:“有礼。”
右侧的修真者左边脸颊上有一块淡紫色的胎记花纹,不过长得眉清目秀,这块小小的胎记反倒像是平添了一个小小的修饰。他起身向箫懿见礼,笑道:“我叫何晴,有礼了。方才听到主人家说起先生擅于风水。这个风水之术,我之前从未听说过,想请教一下。”
箫懿还未回答,那黑袍修真者冷哼一声,睁开圆眼,向何晴说道:“不过是些欺骗愚夫愚妇的骗术罢了,何师弟修行不久,你们九晓云门自然不会教弟子这些江湖骗术了。”
何晴听他言语之中对箫懿很是无礼,微笑道:“我师尊常常告诫我们大道变化万千,门宗名为九晓,并非自夸之意,而是为了时刻提醒门下弟子不忘从世间万物领悟大道。朱师兄证剑寒山,以剑为命,诚心一意,那我也是我所不能及的了。。”
箫懿此时对何晴颇有些好感,恰好小五递过来的凳子就放在了何晴的身边。就在方才见礼的时候,箫懿已经偷偷观察了两个修真者。他们面无劫纹,眼中不含华光,显然是没有应过劫的,这对箫懿来说是个好消息。
对于普通人来说,修真者能够延年益寿,施展效用不同的法术,一概都尊称为神仙。但箫懿穿越而来,身负秘密,自然清楚地知道,是否应劫是修真者修为高低的一条非常明确的界线。只要他们不是万年难遇的天纵奇才,估计也就不会对自己的计划有什么阻碍吧。
听他们刚才的对话,二人来自不同门宗,意见颇有不合之处。箫懿坐下后,正斟酌着怎么回答何晴刚才的问题,就听黑袍朱师兄开口道:“老先生方才说起来每晚月亮初升之时,都会听到似乎有女人的声音呼唤你的名字。在我看来,必是有妖物作祟,今晚有我朱力在,老先生大可放心,妖物来此,有我寒山神剑斩杀妖物,那时你的病情自然就好了。”
半躺在床上的老翁向朱力连连施礼道:“多谢神仙搭救小老儿。”屋里的老翁儿孙也都一起向朱力下跪叩首,感谢他的出手相助之恩。朱力看在眼中,口中虽然说一些谦虚的言语,脸上眼上却是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等到屋里里面终于安静下来,箫懿站起身来,向老翁问道:“前日听三叔说起老人家的病症。我有几个问题想请老人家回答一下。请问这个呼叫之声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呼叫之声是大概什么样子?”
朱力白了他一眼,在他看来,这种事情根本没有问的必要,反正我寒山神剑在手,这种小小的妖孽还是手到擒来。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也没有开口阻拦,心中想的是反正你们愿意折腾就折腾,到时候我一剑下去,自然药到病除。
何晴倒是对箫懿的问题颇感兴趣,也目视老翁,想要听一听他的说法。
老翁手捻胡须道:“大概半个月前吧,小老儿正在院中纳凉。嗯,那天正是月中,月亮很圆,大概……月亮到院中那颗杨树顶上的时候,我就听到从树后传来一个有点像女人的声音叫我的名字。一开始就叫了一声,我回头看过去,也没看见人,心想可能是家里谁路过,也没有在意。可很快那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来,这回不只是像女人了,还有点尖利,嗓音很细。我回头的时候,又没有人,小老儿当时就有点害怕了。要说我们姚家庄曾经也有传说,山中有山魈鬼怪会在晚上叫人的姓名。虽然有这种传说的故事,可是自从我长大到现在,也从来没有谁说是被山鬼什么的捉去的。”
朱力听他说的啰嗦,感觉无聊,双目微闭养神。箫懿和何晴却是听得认真。
老翁继续道:“小老儿当时受了惊吓,就叫我这几个儿子。他们都说没听到什么,可是我当时明明就听到在这屋子上面传来叫我名字的声音,不过这时候就已经不大像人了,有点像鸟叫的感觉。从那晚之后,我就吓了一身大病,卧床难起。每逢晚上月亮升起来的时候,都会听到那古怪的声音叫我的名字。”
箫懿闻言,追问道:“声音和方位后来也都是经常变化?每晚都不一样吗?”
老翁点头道:“对,每晚都不一样。但都是一开始像人,叫着叫着就越来越不像了。”
箫懿点了点头,转向何晴道:“仙长修行,可知道这是什么妖怪吗?”
何晴摇了摇头道:“妖部十三类,我从来也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妖怪。而且我方才也放出灵宠在这宅院四周哨探了一下,并没有发现妖气和鬼气。我看先生你信心满满,看来必定是已经知道是什么妖物作祟了。。”
朱力面色微动,开口道:“你还带着六花玄狐?没有妖气和鬼气……嗯,看来这妖物还挺擅长隐匿行踪的。”他虽然对何晴有点看不上,但知道六花玄狐是何晴门宗的灵兽,感应灵敏无比。因为九晓云门重视何晴,赐予给他随身携带。如今听说六花玄狐都未能发现什么总计,朱力心存疑惑的同时也开始有点担忧起来。自己大话在外,要真是有什么意外,那可有点丢人。
箫懿等朱力说完,向何晴微微一笑,随后对着老翁一拱手道:“实不相瞒,方才来的时候,在下已经在路上观察了贵庄的山水形势,正应了‘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八个字,呼叫老人家的也不是什么妖物,而是这片山水所生的精魂,原无恶意,不过是要提醒老人家风水衰落,及时注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