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弗门弟子
我以为我喝了这么多酒，肯定会一觉睡到大天亮，却不想半夜的时候就醒了。醒来后感觉脑袋像裂开一样的疼，嘴里干得像是着了火。我来到水房，接着自来水灌了好几大口，感觉好了许多。这时我已经彻底清醒了，没有了一丝困意，索性搬了个马扎，借着走廊里昏暗的灯光，坐在马扎上抽烟。
两根烟抽完，感觉头基本不疼了。看看表，已是凌晨一点，回去睡觉吗？没有困意。不回去，感觉走廊里有点儿冷。想了想，算了，还是回去吧，被窝里怎么也比走廊里暖和。就在我刚要起身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听见“啊——啊——”的喊叫声，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
什么鬼声音，太吓人了！
这是我第一次半夜不睡觉，在走廊里呆着，没想到午夜的寝室楼里这么恐怖。这时，走廊的另一头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摇摇晃晃地朝我这边走来。
我感觉脑袋上的青筋都已经绷了起来，脑门儿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是人？是鬼？
我想起了屁股下面坐的马扎，马扎与折凳形状类似，功能相同，正如星爷所说，其奥妙之处，是可以藏于民居之中，随手可得，还可以坐着它掩藏杀机。就算被警察抓也告不了你，真不愧为七种武器之首！我伸手紧紧抓住马扎的一条腿，心想：你要是敢过来，我就用马扎抡死你。
黑影离我越来越近了，我的手也越攥越紧，手中的马扎如待发之弩，时刻准备脱手而出。
“干什么呢，你？”
黑影突然张口对我说话了。这声音好熟悉，好像以前在哪里听到过。
“大半夜不睡觉，坐这儿干吗呢，你？”
我仔细一瞧，这不是中文系的大师兄——吴军吗。我长出了一口气，松开了握着马扎的手，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是你呀，我还以为是谁呢。”
吴军是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高手，人称三德子。为什么这么说呢？人家弗洛伊德自然是精神分析学界的老大，我们姑且称其为一德，而赵军的老师在我们学校也是精神分析学方面响当当的人物，也便成了二德，赵军是他老师最好的学生，能够把弗氏精神分析法应用于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于是，我们就叫他三德。这让我们很自然地联想到了《康熙微服私访》里面的三德子，正巧，三德子的扮演者也叫吴军，索性，干脆就叫他三德子吧。
记得有一次我和吴军闲聊，吴军指着校园里的一个女生说道：“你说她在干什么？”
我一看，那个女生正吃着冰棒，在路边踱步，时而抬头看看四周，可能是在等人吧。我说：“她？没干什么呀，不过是吃着冰棒四处看而已。”
吴军说道：“没这么简单。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理论来解释，她的日常行为都会或多或少地反应出她的潜意识。”
“哦？那你来说说，她的行为反应出什么潜意识了呢？”
“首先，你看她吃的东西，是棒状物，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再有，你发没发现她抬头看的时候，主要看的是远处的大烟囱？”
我仔细一瞧，好像还真是。
“这能说明什么呢？”
“嗨，大烟囱也是棒状物啊。”
“我说三德子，你也太恶心了吧。”
“不是我恶心，她这种看似无心的行为，正好反应出她的潜意识。”
“哦，那就你说说看，她的潜意识是什么？”
吴军嘿嘿一笑，说道：“你就等着瞧吧，她肯定是在等一个男生。”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那个女生，没过5分钟，果然来了一个英俊帅气的男生，然后两个人挎着胳膊走了。
“行，三德子，真有一套。”
这精神分析法还真挺神的，都快赶上算命了。从此，我对吴军另眼相看。
我问道：“大半夜的，你这是干什么来了？不会是观察别人睡觉的样子来研究潜意识吧？”
“我还问你呢，”吴军说道，“我现在是管舍务的，晚上正常查寝。没事儿在这坐着干什么呢，你？”
这吴军，说话净整倒装句儿。
“我喝多了。哪曾想半夜的时候倒精神了，就出来坐一会儿抽根烟。你也坐会儿呗？”
“坐会儿？那就坐会儿。”
我从屋里又找出一个马扎，给吴军坐下，然后又给这个三等烟民分了一根烟。
烟刚抽了两口，恐怖的声音又来了。
“啊——啊——”
什么鬼声音，太吓人了。我感觉自己掐着烟的手都开始发抖了。再看看吴军，人家泰然自若地在那抽烟，好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
“我说三德子，你没听到‘啊、啊’的叫声吗？”
“听到了。”
“那你怎么跟什么事儿都没有似的？”
吴军叼着烟，摊开双手，皱着眉头对我说道：“本来就没什么事儿啊。”
“这声多吓人啊，不会是寝室楼里有鬼吧。”
吴军笑了：“一看你就是第一次半夜不睡觉，少见多怪。这是有人在说梦话。”
“说梦话？这梦话说得也忒吓人了吧。”
说老实话，我从小到大还真没听过别人说梦话，我问吴军：“梦话不应该是一句一句地说吗，怎么还一声一声地喊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别说喊了，有人做梦还唱歌呢。用我们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来解释，这都是潜意识的表现。”
“你别告诉我你进舍务部就是为了研究潜意识。”
“还真让你说中了，不过只说对了一半，另一半就是，在舍务部值班可以不去跑早操。”
行，真有你的！
我问道：“那你最近有没有什么研究成果啊？”
“要说实实在在的研究成果倒是没有，不过我发现你们寝老三有点儿问题。”
“你说方成？他有什么问题。”
“方成经常在说梦话时骂人，而且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要多下流有多下流。”
“不会吧，”我诧异道：“三哥这人可相当文明了，原来偶尔会说几个脏字儿，自从在文艺晚会上一战成名后，连一个脏字儿都不说了。他怎么可能说梦话骂人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你还记不记得方成当初是怎么成名的？”
这个我当然记得了。
那时的老三刚刚失恋。他的女朋友小文是他的高中同学，他们高中时就已经确认了恋爱关系。本来老三的学习成绩是非常好的，常常是年部第一名，考北京的学校根本不成问题。老师和他父母都让他报考北大。但他想到小文的成绩一般，顶多考到我们这个师大，于是老三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冲破所有的阻力，毅然决然地和小文一起报考了师大。老三为了女朋友宁肯放弃自己的前途，够爷们儿的。
可谁曾想，到了大学后，小文却变了心，喜欢上了一个哈韩的帅哥，把老三给甩了。这把老三给气的，差点儿没自杀。此时正好赶上学校举办文艺晚会，作为吉他社的主力，老三怀着悲伤的心情，抱着吉它自弹自唱了阿杜的那首《坚持到底》。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首歌，他曾多次唱给小文听。他说喜欢这首歌表达出的那种意境，爱情就要“坚持到底”。可他现在失恋了，这首歌抒情歌曲被他唱得是荡气回肠，几欲落泪。到了复歌部分，老三突然唱道：“……是你让我看透爱情这东西，四个字，却你妈的……”而且还把那四个字唱得格外响亮，顿时震惊全场，大家在被雷倒之后报以热烈的欢呼声。从此老三便成了校园红人，有人甚至将它的歌与网络神曲《织毛衣》相提并论，弄得老三也十分不好意思，解释道：“不行，不行，我哪里有《织毛衣》猛啊，那才是真正的神曲。”
我对吴军说：“我当然记得老三是如何成名的，不就是因为失恋使他唱出了‘是你让我看透爱情这东西，四个字，却你妈的’这句歌词吗？”
“对呀，正是失恋的悲痛激发出他的情感，使他聚精会神在台上演唱的时候表达出了自己的潜意识，而潜意识被挤压成意识表现出来的内容就是这句‘去你妈的’，不就是骂人嗑吗？”
“有道理。”我不住地点着头。
吴军继续说道：“我发现这几天方成说梦话骂人骂得特别凶，尤其是昨天，他还梦游了！”
“梦游！”
“是啊。从说梦话骂人到梦游，按我们搞精神分析的来说，这就说明他的精神官能症已经达到了一定程度了，就要表现出来了。”
“就要表现出来了？会是什么表现呢？”
“那就不知道了。也许是明天，噢不，”吴军看了一下手表，“应该说是今天，或者再过几天，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你好像很幸灾乐祸，不想想怎么帮他治好精神官能症，却在那等着看笑话。”
“不是幸灾乐祸，这是我的一项研究内容。你看那些电视台的记者，遇到自然灾害的时候他们主要负责拍摄、记录、报道，对他们来说，这比抢险更重要。”
就在这时，我们寝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我看到老三眯缝着眼睛缓缓地走了出来。
我本能地问了一句：“三哥，你干什么去？”
吴军连忙抓住了我的胳膊，示意我不要出声。
老三好像根本没听见我说话，呆呆地朝走廊窗户那头走去，我们俩赶紧起身给他闪开了路。他似乎根本没看见我们坐在那儿，径直走了过去。
老三走到窗户那里，拉开铝合金窗，然后开始骂人，内容相当下流。我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了，这是老三吗？这是那个平日里文质彬彬的数学天才、吉他高手方成吗？
谩骂持续了两分钟，然后老三关上窗户顺原路又回到了寝室。
太吓人了！
我问吴军：“他还能再出来不？”
“不会了，一般他在释放完压抑的情绪后就能好好睡一觉，今天晚上不会再出来了。”
“噢，那就好。”我顺手擦了擦脑门儿，这才发现，原来脑门儿上已经渗满了冷汗，然后就是感觉身上有些酸痛、疲劳。记得老五曾经说过，人在应急反应的情况下会大量释放肾上腺素，结果就是感觉非常疲劳。看来现在是肾上腺素开始起作用了。
“不跟你说了，”我摇了摇头，“时间不早了，我得再回去睡一会儿。”
吴军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说道：“不跟你扯了，今天的研究内容结束了，我也得回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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