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是件神圣的事,因为爱它的人还在。
柳川举起黑色长柄伞,抱着和一慢慢穿过了人群,密集地雨点倾斜在伞边挂落一道不规则水幕,鞋子走过青草地沾上沉重的泥土,身后风吹来的雨滴冰冷地刺骨。
下雨天的土地,轮椅划过只会粘上泥土后无法前进。
脚下,青草的气息浓郁,和一手里抱着鲜花,嘴里低低念诵,西方为死者创造,能够去往天堂的葬词。
这是柳川没有想到会在她口中说出的。
葬礼上和一父亲生前的生意伙伴们,小心翼翼地缩在雨伞下低举大伞防止被水淋到,同时又和周围的人各自保持着距离交流。
和一母亲的亲人并没有人来,场内的人大部分是和一父亲生前的生意伙伴,
现场熙熙攘攘、窃窃私语,掩盖不了雨水的嘈杂。
伞下,柳川听不清楚人们在讲什么,附近没有痛哭失声的人,也没有哀婉的音乐。只有大自然演奏地天籁之音,大雨现在就是最好的葬音。
眼下,和一低声念诵,“当号筒吹响地时候;因号筒要响,死人要复活成为不朽,我们也要改变。这必朽身躯总要变成不朽的意念留着,必死的意识总要变成不死的记忆存活:这必朽坏逝去的,必要变成不朽坏留下的。结束之后,死的一生,既变成不死的生命。”说完最后一个葬词,她闭上了眼睛做出了西方基督徒的祷告动作。
一阵大风挂过,吹进来一片雨水,打湿了和一的头发。
和一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副画面,从睁开眼的那一刻起就陪伴在身边的那对身影,那对微笑……
似乎永远不会失去。一直都在身边,无声无息。最后跟随静静流淌地时间之河,跟随被重复欺骗不会失去的愚笨,刹那离去。
扔下花束,和一低头看着埋在泥土中的棺木,“我的到来带来了你们的忧伤与悲痛,我的成长,带走了你们的生命和幸福。”说罢,她轻拍柳川肩膀,柳川知会地小心把她放了下来,拿起雨伞轻轻为她撑起。和一挣扎着身子,站在草地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白银镶嵌的挂表,抬手扔出。
挂表在雨滴中翻转着亮银色地身体,带着主人的思念落进了坟墓里。
时间到了,坟墓顶端遮挡雨水的巨大盆伞下,专门干这行的丧葬师们用铁锹埋下了一段过往。
……
一个老人默默站在他们身后,他身上穿着庄严的西装,脚下一双布鞋,手腕上是串佛珠。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已经都快要成年了,当年我看见你的时候你就是这个样子,真没想到时间真的没法从你身上带走一点痕迹。”老人的语气沧桑,就像经历过了许多的事,见过了许多的人,就连感叹也透着一股子沧桑的怀旧。
“它拔高了我的身高。”和一回答说,“虽然只有10厘米。”
“以前骂你侏儒是我的错,最近我想了很多,我和你父亲的冷战其实并不是因为你,只是我的掌控欲太强了。当年,我一直以为给你父亲安排了最好的妻子,最好的生活,你父亲竟然抛下未婚妻和家里的生意,选择和……本来他可以有更好的生活,正常的家庭,其实是我想太多了,不喜欢的再好都是不喜欢,你父亲他小时候就是拥有太多东西了,他惟一没有拥有的,就是自己的选择,后来他拥有了。”
老人站的笔直,身体结实看的出来年轻的时候经常运动。
“没关系,低纬生命的话语没有任何意义。这就如蝼蚁看树,在它看来这树是山,在比它更更级的生物眼里,树就不是什么了。我父亲一向如此认为,只是你没发现罢了。”
老人云淡风轻地脸上,蠕皱纠结在了一起。
“多少年了,还是这样。”他想。
思考了一会儿老人继续说,”我只有你父亲一个孩子,现在他走了,就只有你了,我会给你世界上最好的,也许你不需要。我有一艘巨大的宇宙飞船,还能飞行,你想要来我家里看看吗?我老了开不动它,你这么年轻可以来试试。”
“什么技术?曲率推动技术?还是黑洞穿梭技术?飞船的速度最快是多少光年?”
饶是老人生活多年,早已不知道跟多少人打过交道,还是无法和自己的孙女正常聊天。
“这个……很快,非常快,而且很大,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这是非常棒的一艘宇宙飞船。就跟电视里的一样。”
和一注视着老人的眼睛,恳切的目光里夹杂着坎特不安,还有一抹失去亲人后的孤寂。
“我看到了,挺漂亮的,是架飞机改装的吧,造的确实有模有样,这东西飞是能勉强飞起来,不过好像被禁飞了。”
听到她的话老人丝毫不觉得害羞,脸上一丝欣喜止不住,“你怎么知道的!你来偷偷看过爷爷了吗?”
“没有。”
和一轻拍了拍柳川地胸口,柳川站在旁边静静看着这个她突然冒出来的爷爷,见到和一的动作,连忙弯下了身,轻轻抱起女孩娇小的身体,准备带她出墓地。
老人在背后不依不饶,“我最近收到你父亲死后手机自动发送的一封信,你想要看看吗?我知道你很爱他,你跟爷爷回家,爷爷给你看!”
和一转过头来,”你知道吗?这个墓地本来是给我准备的。小时候医生认为我早夭地可能性很大。从出生起,我的四肢力量就很弱,身体从来都是软软的,就像一根面条,努力挣扎也难以直立,犹如地球人生活在火星上,这就是强行生活在地球上的下场。”不再理会身后的老人,和一对柳川说。“我的父亲也是外星人,他不会死的对吧!他们虽然无法生存在地球上了,可也只是先我一步回母星了,对吧!”
柳川从女孩的眼里看到了莹润,于是慌忙点头。
“以前是我的错,我想跟你一起生活,我的孙女,原谅我吧!”老人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们不是生活在同一纬度下的生物,你应该在自己的世界好好活着。我已经害了你的儿子,你不怪我,真的非常感谢。”停了停她继续说,“你可以走了,陌生老爷爷。”
“这不怪你。这是一个作为爷爷的第一个愿望,不行吗?”老人选择性把“陌生老”去掉”紧握着伞柄问。
“是的。”和一回答的很干脆。
老人走了,那件黑色的西装没能给他带来一点精神,反而带着颓废。
柳川看着老人离去的身影,有些为他难受,白发人送黑发人,惟一的儿子被人杀了也没有丝毫办法,剩下的愿望只是想紧紧守护住最后一个孙女。
“这幅身体太脆弱了,”和一在一旁抱怨。
柳川也明白,正常一个摔跤住院未免太夸张了点,可去医院查验的时候确实是骨折了。这具身子确实比正常人来说脆弱太多,令人心疼。说不得这古怪地智商也与这样子地身体有关,没有发育完全。
和一偏了偏脸看着他的眼睛,随后把双手撑开,平静地说:“我的性格并没有错,我确实不属于这个世界,这颗星球。我的性格和你所想的性格不同,你所想的是真正活在妄想中,逃避世间一切的李和一,我和你所想的早已不再一样,我的身上有着那所没有,甚至一辈子都可能无法拥有的。”
柳川吓了一跳,自己在心里的想法被人接上,和跟人聊天时被说中了想法,那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多多少少有点惊惧类似于见到鬼的感受。
“你应该去做个算命的神棍,应该能捞不少钱!”被吓到了,柳川有点生气。
“我不会去做,柳川。你和我一样,你的身上有着别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拥有,无法得到的东西。可能比我的要更好,只是你还没有察觉到罢了。”
这会儿和一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还是知道柳川在生气只是懒得理,她的话语里没有一点想要抱歉的意思,听上去慷慨激昂,看上去敷衍极了。
“因为你也是那种人啊!”她继续说。
“什么东西?”
“你以后会明白的。就像我一样。”
“那好吧,既然我这么厉害,那我猜猜,你在想什么。嗯……我猜,嗯……你是不是在想某个外星人?”柳川说。
“不是是不是在想。我一直都在想,从未中断过。”和一似乎没听出来语气中的嘲讽,很认真地回答。
“哈哈,我的能力真厉害,不愧是隐藏在我身上别人一辈子也不可能拥有的东西。”柳川自嘲道。
“你肯定有,以后会明白的。现在我该走了。”和一突然说。
“什么?”
“柳川抓紧了和一的衣袖,担忧的动作不用猜也一览无遗。
“你要一个人去哪里?”
和一避开柳川地眼神,嘴角划过一抹冷虐“我要去了解一些事,很快就会回来。”
柳川说不出话来了,老爸的那句劝慰,适时的被唤醒,针扎一样让他年轻冲动地大脑清醒过来。
“可以不去吗?”
“该离去地,还活着地!总得有人去送他们一程。”
“可是......”
“我不会一直消失地,这是宿命,你阻止不了的。我有要了却的信念,有我必须要做的事,”和一打断道。
“那是你爷爷吧,交给他不好吗?他也可以请雇佣兵在国外干掉那些人。”
“不可能的,他的能力根本办不到,他已经老了,对方地报复可不是吃素地……”和一的语气变得激动而后失落,默默地垂下了头。“再说,高低纬度,是一坐鸿沟,他能与我交流,应当感到荣幸。”她的声音突然拔高,看起来像是在努力遮掩什么,鼻头红红的颜色已经出卖了她。
“你在担心他吗?担心你爷爷因此而受到伤害。”
“没有。”和一躲开柳川的目光。
“怪不得啊!你们两个真是......”柳川看到和一红肿的鼻子,立马停止了这句话。
“算了,你真的要走吗?”柳川十分的不舍。
“嗯。”
“就算不管其他人,你有能力干掉那个家伙吗?靠你的读心术?读出他内心的罪恶,让他忏悔?”柳川试图做最后的挽留,在说服她,也是在说服自己。
“听我的,不要去!”最后他做出总结。
“三秒钟。”
“什么!”
和一伸出三根手指头,“三”……
“二”……
“什么意思?”
“一”。
昏暗的天,一朵朵雨伞脱手飘起,那些参加吊唁,借着雨水的大声,无所顾忌聊着自己话题,借着这个平台,结交周围权贵富豪的人们。
切实地享受到了这场大雨的洗礼。
半空中雨伞像花瓣一样随风飘舞,摇摆着它们优雅地身姿。
慌乱地人群下,和一展开了微笑,跟一个正在恶作剧的小孩一样。
雨水很快打湿了人们的脸颊,震惊和纳闷儿的表情几乎快成了所有人的标配。
还没等他们预料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五六秒后,雨伞轻飘飘降落下来了,像是冬季一朵朵美丽的雪花。可伞下的人早已变成了一个个落汤鸡。
“这是对无礼之人的惩罚,以前我做不到,现在我可以轻易办到……”
她把手收回,有意把头靠在了柳川的肩膀上,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但是,一切却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