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黎笙眼睛已好了大半。
“我恨你。”黎笙艰难地对聂封眠说出这三个字。
“我知道。”聂封眠眉宇轻微皱了皱,不动声色地抿唇苦笑了一下。
“你明知我好了之后会寻仇,你为何不杀掉我?”黎笙几乎是咆哮着质问他。
“我们有婚约,你会是我的妻子。”黎笙看着眼前聂封眠模糊的身影,也不知是眼泪糊了眼睛,还是眼疾未愈,怎样都看不真切,她眼前的聂封眠好陌生。
“你是说,你要娶我?娶一个想治你于死地的人?”黎笙不停地冷笑,眼神凌厉。
“对,我会娶你。”聂封眠眼神淡漠,好似娶她或不娶她对自己全然没有影响。
“为什么?这是折磨我的新方法么?我竟不知,你现已恨我到这个地步。”黎笙眼泪又掉了下来。聂封眠伸手想帮她擦拭,却被黎笙躲开了。
“不论你如何想,八月十五,便成亲。”黎笙瞪大眼睛,他竟要在三日后便娶她,是怕她眼睛好了抵抗吗?
“你若想日日都提心吊胆地过活,尽可以大胆一试。”黎笙已经不知道该怎样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了,只好威胁到。
“尽管来,我的命,可以送你。”黎笙觉得这话,动听得十分刺耳,她与聂封眠从小一同长大,若是没有灭门一事,成亲定然是再欢喜不过的事,可如今,她与聂封眠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又怎能相偎相依?
“聂封眠!”黎笙大吼道。
八月十五。
太子府热闹非凡,到处洋溢着喜气,这婚事可谓是大操大办。下人们都忙着宴席,聂封眠则在门口接待宾客,而黎笙在房里迟迟不肯穿那身嫁衣,那鲜红的颜色让她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出那遍地的尸骨,可那丫鬟却急忙催促:“小姐,您就穿吧,不然殿下会杀了我的。”黎笙不由地想起聂封眠在父亲尸体边的神色,她并不知道后来尸体被如何处理了,她被聂封眠囚禁了。不是没有问过聂封眠,只是他从来没有回答过。她知道聂封眠是故意的,所以只能被迫穿上嫁衣。
宴席上。
“丞相,太子这桩婚,你如何看?”刘尚书开口道。
“太子年少尚不懂事,娶罪臣之女,自然会让皇上心生不悦。”安丞相一脸严肃,若有所思。
黎笙碰巧穿上嫁衣来到大堂,转角便听到刘尚书和安丞相的谈话,不禁苦涩一笑。这两个人,在父亲得意时几次三番讨好,黎笙居内院,却也认识这两人,还曾明里暗里来府上求过亲,却碍于黎笙与太子已有婚约,不便多言,而今一口一个罪臣,真真是世风日下,虎落平阳被犬欺。
黎忖首多年来对朝廷忠心耿耿,可这皇帝却几次三番打压,认为黎忖首这御征将军功高盖主,又得尽民心,定然会起来谋反,如今这灭门案一出,便直直将罪臣这两字扣在父亲头上,他九泉之下如何瞑目?
“罪臣黎忖首之女黎笙,见过安丞相,见过刘尚书。”说着还行了礼。
“黎笙啊,你爹太糊涂了,做什么不好,非要做那谋反一事,如今还得委屈你背这罪臣之名,可悲可叹,可悲可叹。”刘尚书恨铁不成钢似的摇了摇头。
黎笙内心自然气不过,可也不好发作:“刘尚书说得是,如今这太子妃之位,我坐得着实不安。”
表面上仿佛在自贬,可实际上是在提醒刘尚书,她现在是太子妃,自然不能被称作罪臣之女了。刘尚书笑了笑,并未再说什么。
黎笙抬眼便注意到了整个太子府此刻的光景,这便是她曾想要的十里红妆,她要嫁的也是她的此生挚爱,可这样掺杂着鲜血与仇恨的婚事,她不敢要。
拜堂时,聂封眠料到黎笙定然不会顺从,于是他抛出了黎笙如何也拒绝不了的诱惑:“与我拜堂,我带你去见黎忖首。”黎笙咬紧牙,泪忍不住流着,她果然还是选择了顺从。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整个喜宴上的气氛都不是那么得融洽,偶尔会有觉得黎笙与聂封眠相貌相配的,只道是才子佳人,好似画中成双入对的金童玉女。可多数宾客都认为黎笙此刻的身份难以与聂封眠相配。
喜房里,黎笙眼眉低垂,情绪复杂,一时竟不知喜还是悲。她真讨厌现在的自己,竟然会为聂封眠娶她而产生那一丝可笑的欢喜情绪。
从前的黎笙,觉得聂封眠是世上最貌美的男子,任何人都无可比拟,可如今,她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曾扬言要十里红妆娶她的聂封眠。
黎笙安然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喜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酒味儿,黎笙不禁皱了皱眉,听着聂封眠不似平常那般平稳的脚步声,黎笙就知道,他喝醉了。他走过来掀开了黎笙的盖头,黎笙抬眼看了看,努力看清了他脸上的淡漠,和眼底那一抹转瞬即逝的柔情,这些给了黎笙一种错觉,他们极度恩爱的错觉。
“阿笙。”聂封眠拉近了与黎笙的距离,他的声音带着低沉和磁性,是那么的温柔似水。黎笙没有回应,任由他看着自己。
突然唇上传来的触感让黎笙瞪大了眼睛,聂封眠的动作很轻,无与伦比的温柔,让黎笙沉沦。不知过了多久,黎笙中途晕了过去,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痛。她支撑着拿出发饰上的簪子,想要刺入聂封眠的胸口,可她心里竟觉得万分不舍,她好恨这样的自己,也好恨这样的聂封眠。
聂封眠睁眼,看着黎笙手中的簪子,没有动作。
黎笙微微开口:“聂封眠,你不怕我杀了你?”
“我说过,若你要我的命,我给。”
黎笙又哭了,控制不住地流着眼泪:“我恨我自己,我也恨你,为什么这个时候,我还能下不去手。”
聂封眠起身,拥住黎笙,黎笙不断地挣扎着,推开了聂封眠。她好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又拿起了簪子。聂封眠闭了眼,可想象的疼痛却没有来,睁眼是黎笙将簪子插进了自己的胸口。聂封眠淡漠的眼神终于变了,他的动作变得慌乱,撕心裂肺地大吼着:“喊太医,快!”
黎笙强撑着说了最后的话:“聂封眠,你灭我满门,我却连恨你都做不到,多可怜啊。”
“阿笙,你别说话,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我不允许你有事。”
“我很爱你,可你对我做了什么,你让我这么痛苦,下一世我不要再遇见你了。我死后把我和爹爹安葬在一起,我舍不得杀你,所以我要下去陪爹爹了。”
“阿笙,不要,你若敢死,就算你到了阎罗殿,我也定会找到你,永生永世缠着你。”
黎笙苦笑:“再见,聂封眠,再也不见。”说着黎笙的手垂了下去,整个人没了一点生机。
“谁允许你说再也不见的,不可以!不要!”
太医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告诉聂封眠,黎笙已经没了脉搏。
“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她以前说过要跟着我一辈子,不可能会走的。”我答应你的十里红妆,我做到了,可你为什么不愿意再等等我呢?我马上就能够为黎府报仇了,马上就可以告诉你真相了,你为何不等等我?
黎笙看着地面上自己的尸首,有些想笑,她可悲的一生啊,居然就十几年的光阴。她的眼神转向了旁边的聂封眠,忽地又转开了目光,她听着聂封眠的内心所想,心尖不由得一颤,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