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素来冷清,唯有盛会的那几天难得热闹。众仙家齐聚瑶池,算过时辰,宴会理应开始,不知为何台上左侧多了一席空位,而上座的两位脸色不大好,迟迟没有下令,而下边自然无人敢放肆,好端端的寿宴竟跟早朝一般庄严肃穆。
眼见着王母面露恼怒之色,众仙家包括天帝皆屏息等着王母发怒。突然,瑶池外的司礼仙官传了一道“救命灵符”:“中天紫薇北极太皇大帝到,献南海珊瑚两株、东海夜明珠十颗、上古魔魂玉一枚以贺寿筵之喜!”
瑶池内响起了些许轻嘘声,众人纷纷望向玉桥之畔。只见那位隐居紫微垣的帝尊怀揣着一只火狐从那畔施然而来,一袭紫衣如常,晨起时因逗弄苏魅儿误了时辰便随手拿了根发带将墨发松松系于脑后,面目清冷,远远望去便像是个不得人亲近的散仙,全无半点肃杀戾气,哪里像传闻中那个御鬼弑神的上古战神啊!
北辰在众仙略微失落的目光下缓缓踱上了帝后左侧的席位,落座前向那两位点了个头便算尽了礼数。见状,众仙纷纷拭了把冷汗,这位帝尊果然如传闻般不拘小节啊!
天帝小心地看了眼王母的脸色,见其宽颜才转向台下,笑道:“今日借王母寿诞邀众卿一聚共享喜乐,孤敬诸位一杯!”
“臣等敬谢陛下,贺王母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见天帝王母举杯,众仙纷纷站起端起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唯有左席上的紫微帝尊仍是安坐不动,只顾着给怀中的火狐顺毛。
觥筹间,乐舞姬已款款而来,衣带翩飞,众仙相互敬酒闲聊,气氛总算热闹了起来。
王母见北辰肯来,心中不悦早已消散,遂主动搭话道:“本宫以为紫微帝尊多番推辞定有要事缠身,却原来是迷上了这样一个小可爱!”
苏魅儿原本冲台下四处张望寻着苏家兄弟,忽听得北辰的尊号便下意识寻声望去,天帝她自是见过了,这王母娘娘倒比大地之母后土上神生得还要绝色,媚眼如丝却不失威仪,举手投足间自显大家风范,只是她不喜欢她看北辰的眼神,总感觉怪怪的。
“嗯。”北辰淡淡应了一声,却连个余光也未赏给她。
王母虽心有不甘却不露神色,恰好台下一舞已罢,为首的仙女向台上盈盈施了一礼静候点评。
“莨歌仙子的舞姿越发动人了,一舞惊九天,果不负盛名!”
众仙皆知这莨歌仙子乃王母堂妹,能歌善舞,其气质神韵与王母颇为相似,自紫微帝君的封神大典上便芳心暗许,十几万年来频频前往紫微垣示好,只可惜神女有心湘王无意,次次均吃了闭门羹。如今高调出现在寿宴上,想必是王母也有意撮合啊!
“娘娘谬赞了!”莨歌仙子福身谢礼,可一双杏目却时刻留恋在左上座自酌自饮的帝尊身上,芙蓉面上渐渐染上绯红之色,更显得我见犹怜。
果不其然,王母偏头看向了北辰,道:“莨歌仙子温婉贤淑、落落大方,与帝尊倒是郎才女貌相配得很,帝后之位空悬已久,不若借此机会本宫也来当一回媒人如何?”此话一出,一直在努力刷低存在感的北辰倏然成为了众仙的焦点,众人的目光纷纷于羞答答的神女和面无表情的帝尊之间徘徊。
北辰面不改色地将喝过的酒杯凑到了怀中火狐的跟前,诱她喝酒。苏魅儿隐隐察觉到了他周身气场有些吓人,加之投注过来的目光太过热烈,竟神使鬼差地就着他的手舔了一口,入口甜且柔,难得的佳品。
见状,他满意地将酒盅添满又泯了一口,才开口道:“本座已有心仪之人,娘娘费心了。”
底下陆陆续续响起了倒吸凉气的声音,若他们没看错,帝尊的席案上只有一个酒盅,一人一狐共用一盅,咱们的帝尊一视同仁果然是宽厚贤德,只是这神女没甚福分啊!阶下站着的莨歌仙子脸色骤白,泪眼朦胧地看着王母。
王母面色一僵,仍笑道:“本宫怎么未听北辰言过,不知是哪位女子?”
“本座向来对毛茸茸的东西爱不释手,小酥饼就不错。”说罢,还特意低头在苏魅儿的头顶上亲了一口。她浑身一僵,纵是如何不懂世事也明白北辰此时之举全然拿她将众人当傻子耍,不留半分情面。
天帝见王母面如寒霜,轻声喝道:“北辰,莫要玩笑!”
只可惜咱的紫薇帝尊并未理会话中的警告,反正经道:“帝后之位岂能戏言,待小酥饼化形后我自会娶她。”被圈在怀中的苏魅儿这才意识到他是真的要拿自己挡刀,心觉不妙。
果然,王母拍案怒喝道:“放肆,一只贱畜怎能同帝后之位相论!”酒水果蔬倾洒一地,却无人敢动亦无人敢言。
北辰冷笑了一声刚想答话却听见台下有人扬声道:“贱畜?此言差矣!”
苏魅儿心头一颤,转头,只见台下席尾处一玄衣少年阔步走到阶下,一双狐狸眼生的邪魅,这不是她二哥又是谁!
“下仙苏顷慕见过陛下娘娘。”苏顷慕向阶上的人恭敬施了一礼,昂首道:“帝尊怀中的正是先前于佛陀海走失的幺妹,青丘苏家的幺女,如何配不上帝后之位,还请娘娘给个说法!”其实从紫薇帝尊一进瑶池,他便认出了怀中的苏魅儿,只不过自家大哥死拉着自己不让声张,这下倒好,硬生生见自家妹子被人骂成了“贱畜”,事关苏家和妹子的尊严,这口气他可忍不了!
北辰面不改色地看着苏顷慕上前搅事,他虽有想过苏家会戳穿苏魅儿的身份,却没曾想是如此胆大。苏魅儿见自家二哥捅了篓子,急忙蹿到了苏顷慕的怀里,苏家人福祸同当,自是管不了其他了。
王母强忍着怒气,细细打量着阶下的人,初生牛犊不怕虎,好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只不过,苏家的名头在四海八荒也是响当当的,而青丘狐王膝下无子有意从苏家过继一个,念着这层关系,这人今日还真动不得了。
“大胆!”一声厉喝自台下传来,苏家老大走到阶下狠狠地瞪了苏顷慕一眼,转而躬身道:“舍弟年轻气盛冲撞了娘娘,下仙苏顷落特替其告罪,还请娘娘恕罪!”紫微帝君那番话看似将自家妹子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但王母总归不会跟普通灵狐计较。苏顷落本想着静观其变,可老二太不争气,连忙趁天帝王母还未发怒忙上前周旋。
旁边的莨歌仙子脸色由白转黑又转红,王母的脸色亦是如此,满肚子的恼火竟不知该如何发泄了。
天帝见苏顷落主动请罪,行事沉稳倒是个人才,便顺着他给的台阶下,轻咳了一声:“王母所言不过是一时玩笑何须当真,苏家老二未免太过大胆,看在王母寿诞的份上饶你鲁莽之罪,都退下罢。”
剑拔弩张的气氛只凭天帝一句玩笑便散了,众人暗暗拭了把冷汗,今年这寿宴有点吃不消啊!
北辰看着本应躺在自己怀里的小酥饼却在别人怀里撒欢,顿时有些不爽,而帝尊不爽的下场便是……别人也休想清静。
苏顷落一落座便忙着训斥那不争气的一人一狐,忽然脸色一滞,草草结束了训话后转头看向阶上的那位正淡漠饮酒的紫衣帝尊。
苏魅儿正和自家二哥吹嘘失踪这几日的光辉事迹,刚要讲到如何报恩回家时便被自家大哥给打断了。
苏顷落轻抚着她的小脑袋,眼神里的情绪有些道不明:“宴会结束后你便随帝君回紫微垣罢。”
苏魅儿急了:“为何?大哥不想我回青丘吗?”
“大哥?”苏顷慕也不明白自家大哥为何转变如此之大,明明小妹失踪时最着急的便是他啊!
“你留在紫微垣比回青丘好些。”苏顷落看着她失落的眼神,心中的决定越发不可动摇:“大哥也是为你好,时机一到,我和你二哥自会来接你回家!”
苏魅儿见他眼神笃定,自知已无回转之地,可总归还是有些伤心:“魅儿知道了!”
……宴会结束后,苏顷慕一回到青丘便找来陆吾上仙,讲明扼要后便唆使他向苏顷落要个答案。
灵渠畔,苏顷落仍是一袭青衣坐在岩石上,只是平常钓鱼的竿子却被扔在了一旁,陆吾还未走近,那人便开了口。
“今日宴席上紫薇帝君曾给我传音。”
陆吾拂袖一扫,同样坐在了旁边的岩石上:“他……说了什么?”
苏顷落叹了口气:“他同我谈了个条件,要将魅儿留在紫微垣直至她历劫为止。”
“如此说来,他会帮魅儿历劫?”陆吾略微有些惊讶,那位帝尊可从未留过什么人,更别说以条件交换了。
苏顷落点了头,语气中藏着些许担忧:“他若能真心帮忙,我自然感激不尽,只是……看不透啊!”
陆吾亦是长叹了口气,他只知那位帝尊绝不轻易许诺,但区区一个苏魅儿值得他以条件交换吗?一时兴起还是另有目的,说不准呐,是福是祸全看个人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