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碧石广场往下至山门，丈余宽的青石梯道于云雾林间若隐若现，似是青龙盘踞山间。
山门前，十名白衣弟子依旧昂首挺立，如苍松一般静静守望着。
忽然，一阵轻快的脚步传了下来，不时还伴着随意的哼唱。
一名弟子侧耳一听，顿时笑道：“小师弟又跑下来了。”
这倒不是那弟子有听音辨人的本事，而是整个凤仙居中，只有萧砚一人不能御剑飞行，所以也只有他才会经青石梯道下来。
片晌，萧砚已蹦蹦跳跳地来到众人跟前，只见他挥了挥小手，问候道：“各位师兄好。”
“小师弟今早气色不错啊。”
“睡饱吃足岂能不好。”萧砚嬉笑着说道。
一弟子好奇问道：“小师弟，你平时不都午后才下来玩吗，今天怎会这么早？”
“今日殷师兄要回来，我得来早些。”萧砚欣然答道，不等诸位师兄再问，他又蹦跳着往海滩去了。
那弟子不禁纳闷，向身旁同门说道：“我们在此守山门，怎么我们还不知道殷师兄要回来，小师弟却先知了？”
他身旁的弟摇了摇头，说道：“殷师兄向来最宠小师弟，或许是他离开前与小师弟交代过吧。”
“应该是这样。”那弟子点了下头。
忽然，另一弟子疑惑说道：“你们说这奇不奇怪，殷师兄隔三差五便要去朝歌一趟，可每次都是失望而回，你们说他是去做什么呢？”
一个弟子立刻打断，说道：“就你话多，殷师兄做什么，岂是我们能过问，他可是掌门后继人选。”
“那云师兄呢，我们这些弟子中就属他的声望与殷师兄相当，你们说以后会不会是他接任掌门？”
“我说你们是太闲了吗？掌门师伯正值壮年，你们就议论这些。”一名最年长的弟子愠声说道。
先前说话的弟子神色一缩，悻悻回道：“师兄勿怒，还不是守山门太过枯燥，找些话来打发时间罢了。”
恰是这时，众人头顶云上，一道白光剑气匆匆行过。
顷刻间，所有人都张口结舌起来，原来那御剑经过之人，正是他们谈到的云师兄，云凤兮。
他可是凤仙居出了名的冷面人，不苟言笑，不徇私情。
大家见他的剑光是往上善阁去，这才面面相觑地舒了口气，若让他听闻适才众人的议论，他们不被罚到静心壁下思过才怪。
一弟子见众人仍心有余悸，便勉强一笑缓解着气氛，说道：“其实我知道殷师兄去朝歌做什么。”
“什么？”大家好奇问道。
“他或许只是为了给小师弟买好玩的呢。”
大家白了那弟子一眼，说道：“说得柳仙城没有一样，还以为你真知道什么呢……”
那弟子嘿嘿一笑，继续说道：“不过你们可别说，殷师兄与小师弟虽不是亲兄弟，却甚是亲兄弟。”
“谁让小师弟最小呢，我们就只有羡慕的份了。”
……
“师兄，我有一事一直不明，不知道当问与否。”最边上，那个入门稍晚的弟子说道。
“师弟有事便问吧。”年长的弟子说道。
“殷师兄不是我们弟子辈中最年长吗，为何从未见有人叫他大师兄？”
他旁边的弟子一听，连忙向他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
那年长的弟子先是犹豫了一会儿，继而四处张望了下，才低声说道：“师弟，你入门晚才不知这许多的事，这也不怪你。”
“多谢师兄……”
年长弟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七年前蜀中阆苑一战，师门许多师叔伯与师兄都已折剑身陨，殷羡师兄当年也参与了那场恶战，因他是那一行弟子中最小的，所以众师兄便舍命将他护了下来，这也是为何现在他资质最长，却不许别人称他作大师兄……”
“原来是这样……”那弟子恍然大悟后，不由面带凄色。
年长的弟子看了他一眼，不禁感慨道：“一转眼已过了七年……际涯师祖辞世七年，小师弟也来凤仙居七年了……”
身旁弟子怕众人伤情，便说道：“是啊，都七年了，还记得当年掌门师伯和甘棠师叔才将小师弟从蜀中带到凤仙居的时候，他没日没夜地哭，可累坏了殷师兄他们。”
“原来小师弟是掌门师伯和甘棠师叔从蜀中带回来的……”
“师弟，这些师门往事以后不提也罢。”
“是，师兄，我知道了。”
海滩上，阵阵浪潮扑来，不断扑打在巨木搭建的码头上。
萧砚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迎着湿润的海风大胆地冲上了码头。
不远处，一个弟子略显担忧，说道：“师兄，我去把带小师弟回来吧，他要是有所损伤，我们如何向掌门师伯交代……”
“师弟莫急，你忘了这海下有什么吗？”
另一弟子接话道：“放心吧，就算你想伤小师弟，只怕那怪龙还不允许呢。”
“这倒是……”
“不过师兄，你们说这怪不怪，除了小师弟那怪龙竟谁也不搭理……”
“谁知道呢……”
……
萧砚独自站在码头上望着海面，开始他还是满心欢喜，可过了一会儿，海上依旧毫无动静，别说他苦苦等待的殷羡，就连一直飞过的海鸟都没有。
小孩的耐心总是极其短暂，他不由有些失望起来，嘟哝道：“殷师兄不会午后才回来吧……”
片时，他终是耐不住苦站，就从码头上跳起，落到了不远的礁石上，竟在上面翻来跳去。
“早知这么无聊，我就把易师兄一起拖来了……”萧砚说起易辞，他不由联想起引玉冲灵之事。
早些时候，其师萧恭陵就给他传过玉冲前的初级水属性法术，他照着萧恭陵所教练习了几个月，竟于前几日他引得水珏神光大现，这倒出乎了众人的预料。
“易师兄说我可以引玉冲灵了，可为何我感觉不到有什么变化？”萧砚正感无聊，想到此随即盘膝坐下，与往常一样，施法从神庭穴，再经周身脉络，汇至掌中。
俄顷，他合成八字的双掌忽地向礁石下的海面推去，只见一阵水花翻起，继而在旋转成了浅浅的旋涡。
萧砚睁大着双眼，惊喜说道：“前几日还只有小小的水花，现在竟多了个旋涡。”
“可我什么时候才能像师兄他们那样御剑飞行呢？”他学着师兄们的样子，掐起剑诀挥向水面，可这一次，水面并未有任何反应。
“果然，没修习仙心诀掐剑诀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这时，离礁石不远处的海面忽白浪掀天，震耳哗哗声不绝。
“遭了……”萧砚神色一变，登时爬起，慌忙抱着头向海滩上跑去。
眨眼间，一个庞然大物已从海中飞了出来，只是它移动太快，竟看不清究竟是何物，紧接着一阵怒吼般的鼻响，海水都被震落在了海滩之上，亏得萧砚跑得快，要不他已成了落汤鸡。
待海水落尽，萧砚才转过身来，看着海上模糊的影子，愤愤说道：“好你个小飞虫，今日我没招惹你，你却来欺负我！”
就在他说话时，一条玄黄飞龙已稳稳停在了半空，正是刚才从海中出来之物，只见那飞龙满身金灿灿的鳞片，闪闪发亮，长长龙角下，深邃的双目不停绕着萧砚转个不停，竟有碗口那般大，双翅挥动带出的风直将龙须吹得扬起，好不神骏。
而萧砚与它一比，竟还没它的头高。
远处的弟子笑看着萧砚被巨龙赶到海滩上，也不出手，这一幕他们早已见怪不怪，况且这个怪龙从不会伤害萧砚。
但至于它会不会戏弄他，这就得看它的心情了。
一声长啸后，巨龙已绕着萧砚盘旋了几周，萧砚自知跑不过它，就立在原地，瞪大双眼和那飞龙对视，企图如此吓退它。
可他心里早已后悔不迭：“要是易师兄在，他就能御剑带我和小飞虫斗一斗了……”
忽地，巨龙摇晃着脑袋，竟降到了离萧砚头顶上方，两颗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还一直发着咕噜噜的声响。
萧砚一听，知它定是要朝他喷水戏弄。
他立即服了个软，大声喊道：“应龙大哥，先前是小弟错了，我可不想一身狼狈地等殷师兄，你就当行行好，饶了我吧。”
应龙早已通灵，可它并不理会，仰头便要喷水。
萧砚灵机一动，右手朝应龙身后指去，故作惊讶喊道：“殷师兄，你回来了！”
应龙不知有诈，竟真转动龙首往后看去，可后面却是空无一人，它顿时暴躁地挥起龙爪，要去抓萧砚，可萧砚岂会在原地等它，他早已跑去了好远。
合该萧砚运背，他跑开时一不留神，正踩到了隐在细沙下的光滑的石子，一个前扑倒在了海滩上。
等他翻身爬起时，应龙已追到了他身后。
萧砚眼看自己跑不掉，而应龙又紧追在后，当即虚张声势地扬起衣袍，以剑诀直指应龙，喝道：“你这孽畜！别逼本剑仙出剑！”
岂知他一番故作气场，竟将应龙真怔得愣在了原地，只见它双目闪着泪光，如人似的神伤起来。
众弟子不由相顾了一阵，皆不明白何以应龙会如此，他们更不会想到，这上古应龙之所以来到蓬莱凤仙居，实则是受人所托。
而它刚才怔住一会儿，正是突然忆起了当年之事。
萧砚面上隐隐有些忧色，连忙跳起朝它挥手，喊道：“喂，小飞虫，你不会真被本剑仙伤到了吧。”
就在这时，应龙猛地回过神来，它先是昂首一声怪啸，继而转头呼向萧砚，海水顿时从它口中汹涌喷出，瞬间把萧砚冲到在地，连滚几下后，他已成了不折不扣的泥沙人偶。
“本剑仙就不该关心……”
他话音未落，就已被突然伸出的龙爪抓起，如同玩偶一般，在空中被抛来抛去，一时间惨叫连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