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泰二十八年，三月二十九日，大姜皇帝于宫中设宴，宴请诸国来使、大小官员及家眷。
席间载歌载舞觥筹交错，西夏使臣带来西夏可汗亲笔文书，言欲与大姜结姻亲之好，此次随行者，便有西夏可汗最为疼爱、藏起来不愿为外人窥之的六公主——拓跋芜曦。
当译官念出拓跋芜曦四个字时，许明城手一抖，斟满的酒盏一斜，酒水洒了满身。
身旁随侍的宫人忙上前来处置，许明城朝小皇帝告了罪，随宫人前去偏殿更衣。
初夏的风已带了暖意，却吹不散豫章王身上那阴冷的寒意。
领路的宫人瑟缩了身体，越显出几分卑躬屈膝的谨小慎微。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许明城打偏殿里出来，守在门口的宫人已知去了何处，迎面是一位戴面纱着异域服饰的贵人。
许明城望了一眼，转身就要从另一边走。
“明城，我有话同你说。”巫溪，不，应该是拓跋芜曦，急声叫住许明城。
许明城顿步，却不转身，冷声道，“本王与公主之间有什么话，是需要单独说的吗？过了今日，公主便是宫妃，当时刻谨记自己的本分。”
“我不是有意对王爷出手的！”拓跋芜曦顾左右而言他。
许明城衣袂轻抖，似为晚风所抚。
他终是回了头，对上她那双染了憔悴的丹凤眼，声凉如寒冬，“有意与否，于结果有何差异吗？”
“……明城……”拓跋芜曦嗫嚅着，秀眉深皱。
回不去，不可能，这就是他们最终的结局。
“你当然不是有意的，父王的暗卫不是吃白饭的，陪先帝南征北战的豫章王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稚子，有意赴死的，是那个疯疯癫癫的老王爷。”拓跋芜曦无话可说，许明城却是打开了话匣子，声调平稳地没有一丝起伏。
“先帝驾崩前，将一支奇兵交到了父王的手里。你混进王府，为的不就是能号令那支奇兵的兵符？”许明城望过来的眼，如死人一般沉寂，“你趁着我离府，潜进了修竹院儿，在一群人的算计下杀了我父王，又恰好被我撞见，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现在呢？你又来找本王，又有着什么目的？或者说，谁强加给你了什么目的？”许明城问。
拓跋芜曦沉默，夜风兜兜转转，敛尽她最后一丝犹豫，“不错，我失手杀了豫章王是不可逆转的事实。我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抱了某种目的，这种目的不是谁强加给我的，而是我享有西夏公主这个身份应具有的责任。”
她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带着隐忍的酸涩，“现在的我，也同样抱着某种目的。所以，你应当恨我，我也永远不值得被原谅。”
音落，拓跋芜曦倏地拔出发间银簪，清凌的寒光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隐没于初夏尚且微冷的月华之中。
长发飘散，遮了那人如画眉眼。
“明城，对不起。若有来生，莫要再遇见了……”拓跋芜曦轻言，衣袖翻飞，如一曲霓裳舞。
那一刻，许明城冷然的容颜，终还是变了神色。
